第0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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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正荣脑子嗡的一下, 被人用重锤击住,甚至钉死在地上,迈不开脚, 只有胸口轻微的浮动, 代表着他还活着。

    过了好半会, 他才真正反应过来,不要命的迈开腿朝陆伯的房间跑去, 期间摔了好几跤都没有反应。

    陆正荣没想到突然之间陆伯就不行了, 他知道陆伯生病了, 严重到医生都没救, 但他以为他还有时间, 有时间多陪陪这个老人。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有时间,所以肆无忌惮的浪费时间!可是真到那一刻, 才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已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等他们一睁眼,老人变成了一团骨,埋进了黄土中。

    他害怕, 他踌躇,他不敢进去。

    在这一刻,他才知道从未好好的看过他,看着他脸上的肉日益消瘦, 沟壑纵横的脸变成他巴掌的一半,变得那么,到他都看不见他的眼睛, 藏在松驰的皮肉里。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露出通红的眼球,黑色的瞳孔几乎占据了他整个眼睛,他的眼睛含着泪水,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流进他苍白的发间。

    陆伯终于在昏暗的光线下,瞧见了陆正荣,嘴角扯出一丝幅度,伸出皱皱巴巴,青筋突起的手,朝他挥了挥手,召唤着他前进。

    陆正荣直直走在路上,一脚踩空摔到在陆伯的面前,立刻从地上爬起,爬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他哽咽的连陆伯这两个字都不出口,全是他的哭声,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都看不清眼前的老人。

    他听见追上来的张大,大声的:“陆伯,正荣来了。”

    眼泪流下来的那一刻,陆正荣终于看清眼前的老人,老人朝他笑了笑,点了点头,疼惜的看着眼前痛哭的男人,想伸手将他从地上提起都没有力气,嘴唇都在缓慢的蠕动。

    陆正荣抓住陆伯的手,曾几何时将他牵到大的手如同枯材一般,他趴在陆伯的嘴边,:“陆伯,你有什么想的,我在。你。”

    陆伯紧紧的抓住陆正荣的手,看着他一把手带大的孩子,自从他长大成人,他再也没有见过他痛哭流涕的模样,第一次见还是他爹娘离开的时候。陆伯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诉他父母离世的原因。到他这个年纪,所有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开心的活着才最重要。

    虚弱的声音飘来:“早点带她离开陆家。好好过你的一生。”

    “陆伯,你放心,我一定会的。”陆正荣哭着,又坚定的了第二遍,“陆伯,我会好好的。”

    陆正荣出生时,陆伯26岁;

    陆正荣3岁,陆伯29岁;

    陆正荣16岁,陆伯42岁;

    陆正荣24岁,本命年时,陆伯50岁。

    这一年,陪着他长大,陪他闹的人,不在了。

    来来往往的人,像是皮影戏里一闪而过的角色,在他的眼前飘过,立刻换上另外一个角色。但是每个角色都带着泪水,他直觉虚伪做作,令人作呕,有空在这里哭,为什么没空多陪陪他!

    对啊,多陪陪他,他在心里呐喊!甚至是怒吼!

    他多么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他没有梦见张大找他,没有梦见老人用他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又闭上。

    他的大脑有无数个记忆涌上心头,年轻时的陆伯将他领到他家里,年轻的陆伯教他功夫,年轻时的他,气势磅礴的一心想要当兵。

    对老人浓浓的思念,也抵挡不住生理上的睡意,他的眼皮开始往下坠,但他的大脑还异常清醒,在乱七八糟胡思乱想,他在想他马上要和闵思怡离开这里了,他在想他不用一直训练,可以多陪陪他了,他在想他.......

    好像只是过了一下,他听见公鸡鸣的声音,腿完全没有知觉,他也不知道他握着老人的手多久了,他只知道后来公鸡也不再鸣,天也从黑色变成灰色变成白色。

    陆正荣就这样一直坐着,张大端着一盆水走进来,:“正荣。我们该给陆伯净身,准备后事了。”

    张大浸湿白布,拧干准备掀开陆伯身上的被子,陆正荣这才有了反应,冲起来抱住陆伯,大声的怒吼道:“不可以。”

    张大牢牢的抓住陆正荣的手,想要将他与陆伯分开,一晚没吃饭的人力气比他还大,扯都扯不开,张大实在不懂他到底怎么回事,大吼道:“陆正荣,你他娘在发什么毛病。你要是这么舍不得陆伯,早干嘛去了,现在在这里装什么!还不给我起开。”

    陆正荣只单单的抱住陆伯,一句话也不,浑如幽灵一般,要不是刚刚他抱住陆伯,张大都要以为他抱着陆伯一晚上了。

    张大无论怎么陆正荣都不行,他还是一言不发傻傻的抱着陆伯。张大带着昨天拿到的身份证明来到前院。

    闵思怡还一直记得陆正荣答应今天要陪她去银行取钱,早早的坐在汽车上等陆正荣。想到他昨天的神情,今天她特意扮了一番,穿了一件淡绿金丝锦绣旗袍,旗袍做的宽松,但她的衬裙紧的将她的身子勒成了一团,闵思怡欣喜的想着,等从银行出来,两人一块回去逛逛,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逛街!

    一团黑影坐上驾驶座,闵思怡像往常一样趴在他的脑后,亲昵的抱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张大僵着身子,动作敏捷的退避三舍,飞快的:“二奶奶,今天是我给你开车。”

    这是什么情况,闵思怡脸轰的一下红遍了天,尴尬不已的:“张副官,你怎么在这里。陆正荣呢?”

    张大警惕的看向四周,发动车子,声:“二奶奶,正荣暂时有事情不能过来。”

    闵思怡担忧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昨天他答应我会陪我来的。”

    张大飞快的将车驶出陆家,转过一个弯,放下心,:“二奶奶,昨天晚上陆伯去世了。”

    闵思怡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追问道:“怎么会,正荣,昨天还他去看过陆伯。”

    张大解释道:“陆伯的病已经好几年了,一直用药吊着,前一段时间病情加重,昨儿个突发重症,没熬过离开了。”

    张大恳求的:“二奶奶,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闵思怡问:“什么忙?我一定帮你。”

    张大捡了几件重要的事情:“陆伯去世后,正荣一直不肯陆伯入土为安,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抓着陆伯的手,连水都没喝一口,无论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听,我在想能不能你去劝劝他,他兴许会听你的话。”

    闵思怡想也没想的同意:“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张大一直知道陆正荣半夜跑去洋楼约会,同闵思怡约定凌一点来洋楼后院接她。

    闵思怡垂着脸阴霾霾的,陆正荣现在该多伤心,她心里怪念着他,以至于精神恍惚的从银行取了钱,早早的回来陆家。

    陆家的晚饭一如即往的吵,今天的陆大帅更是雷霆大怒,一张报纸直接摔在陆泽霖的头上,辱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敢在外面养女人,害得余静凝登报解除婚约,丢了他这张老脸。

    闵思怡冷眼旁观陆家鸡飞狗跳的一晚上,忽视陆泽霖懊恼不已,陆文琳幸灾乐祸的神情,早早的回到洋房。冬儿立刻飞快的跑上来,低头弱弱的:“二奶奶,您回来了,要放洗澡水吗?”

    闵思怡假装来一个哈欠,脸色疲惫的:“嗯,快点。”

    如今的冬儿早就换了一个样,破破烂烂的衣服换成了干净舒适的好料子,只是性格仍旧懦弱,听话的给闵思怡放洗澡水。

    闵思怡随便泡了一会澡,又了一个哈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任劳任怨铺床的冬儿,泛困的:“冬儿,你下去睡吧。我也困了。”

    闵思怡将梳子放下,裹紧身上的睡袍,边哈欠边走向床。冬儿立刻站在一旁,任劳的问:“二奶奶,您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你下去吧,别扰我休息。”闵思怡冷着脸躺在床上,嫌弃她聒噪,薄怒的。

    冬儿立刻话也不敢多,唯唯诺诺的替闵思怡将灯关上,关紧房门,一人回到楼下守夜的房间。

    闵思怡听见冬儿下楼,立刻从床上下来从柜子里随便找到一件衣服,轻悄悄的将衣服换上,一连来好几个哈欠,才等到房间里的钟指向一点。她手上拿着自己的绣花鞋,蹑手蹑脚的穿过客厅,厨房,来到后院。

    张大早已恭候多时,带着闵思怡一直朝陆伯的房子走去。

    今晚的天黑漆漆,连远处的星星一点都没有,伸手看不见五指,好在有张大带路,闵思怡磕磕绊绊来到陆伯住的房子里。整个陆家都处在一片黑暗当中,只有这里依旧还亮着昏暗的油灯。

    陆正荣藏在忽亮忽暗的灯光下,俊俏的脸庞上全是这两天长出的胡渣,一只手死死的握住泛白泛青的手,浑然置身于不知何处。闵思怡悄悄的坐下,心疼的靠在他的身旁,心里准备话在见到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却再也不出口。

    她陪着他一坐就是半个钟头。

    作者有话要:  趁着疫情,大家记得好好陪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