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奴从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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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帐之中,羊同土王饶弥沃正在喝闷酒。

    出兵之前,饶弥沃就预料到赛吕堡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但是没想到居然硬成这样,羊同土邦的东西两路六万大军猛攻了将近一个月,竟还没攻破。

    于是,饶弥沃就将不满情绪倾泄到羊同大论波杰巴的身上。

    羊同大论波杰巴也就是羊同土邦的宰相,是吐蕃大论东则布的心腹。

    羊同土邦这次发兵赛吕堡也是波杰巴遵照东则布的意思蓄意挑唆的,目的就是替东则布投石问路,探一探吐蕃赞普尺带珠丹的底线。

    这些内情饶弥沃也知道,但是他并不介意。

    如果真可以吞并勃律,又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饶弥沃万万没想到,赛吕堡竟如此难啃。

    当下饶弥沃黑着脸道:“大论,你不是赛吕堡半个月就能拿下吗?为何到现在猛攻了一个月,往生了好几千羊同桂本都还没有拿下?”

    “咳,大王息怒。”波杰巴眼珠一转,又道,“据我观察,赛吕堡内的唐朝守军已经没剩几个了,明日再战,定然就可以拿下了。”

    “明日明日,又是明日,这都多少个明日了?”

    饶弥沃正在发泄情绪时,王子朵布桑快步进来。

    “父王,奥朗则派了一个队回来,还抓回一个汉人信差。”

    奥朗则,就是派去追杀从赛吕堡逃走的唐军骑兵队的百夫长。

    “是从于阗来的信差吗?”饶弥沃顿时间神情一紧,他最担心的就是于阗镇的李嗣业率领大军来援,那就麻烦大了。

    “是的,不过父王放心,李嗣业并没有派大军来援。”朵布桑道,“所以,我们仍有足够充裕的时间用来攻打赛吕堡。”

    “李嗣业派有派援军来?那就没事。”饶弥沃闻言舒了口气。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安西周围的国对李嗣业极为畏惧,其畏惧程度甚至超过了高仙芝和封常清这两任节度使。

    顿了顿,又道:“朵布桑,把那个汉人信差看仔细了,等明早杀了祭旗,然后由你亲自率领本王的禁卫东岱发起总攻,日落之前必须拿下赛吕堡。”

    “遵命。”朵布桑以拳撞胸,昂然离开了饶弥沃的牙帐。

    饶弥沃又将波杰巴也打发走,然后召来了乐工以及女奴。

    不一会,饶弥沃的牙帐中就响起了扎木聂和骨笛的笛声。

    打仗是大论还有王子的事情,他只管享受美酒美食美人。

    陆温被交给了次桑云顿看守,这下可是正中陆宁下怀。

    ()(e)  陆宁当即指示次桑云顿将陆温交给丹增曲扎,然后由丹增曲扎将陆温带到了奴从的营地,跟羊同部落的几万奴从一起。

    起这,就得吐蕃的军制。

    刚开始,吐蕃军出征时是带着家眷一起出征的,士兵专事打仗,家眷则负责放牧以及耕种,以就近给前线的军队提供给养。

    唐蕃战争的前五十年,吐蕃军基本是这个模式。

    所以每次吐蕃军战败,总会损失大量的牛羊马匹以及妇孺人口,薛仁贵在大非川,黑齿常之在良非川就屡屡从吐蕃军中缴获大量牛羊马以及妇孺。

    但是吃亏多了,吐蕃军也就学乖了,后来就改变了策略。

    妇孺和牲畜不再随军,而是改由调遣奴从随军保障后勤,如果是较短时间的征战,就由奴从负责输送粮食,若是长期围困驻扎,就由奴从屯田耕种。

    奴从与武士的数量比例并没有定数,根据实际需要来定。

    羊同土王这次发兵攻打赛吕堡,共征发了四万羊同武士以及四万羊同奴从,羊同王的打算是先打下赛吕堡,等到开春之后让四万奴从就地耕种青稞,这样羊同大军就能在赛吕堡与来援唐军形成相持,等到唐军退兵之后再发兵攻灭勃律国。

    四万羊同武士,分成两处驻扎,一万驻扎在赛吕堡西边,负责截击来援的归仁军,三万驻扎在赛吕堡东边,担负主攻任务。

    四万羊同奴从则都驻扎在东边河谷。

    此时,陆宁就正推着镜头在羊同奴从的营地之中巡视。

    不得不,吐蕃还有羊同、象雄等土邦的贵族是真的不拿农奴当人,直接当牲口,甚至连牲口都不如,关牲口的牛羊马圈至少还会有个屋顶,好歹能遮挡雨雪,可是奴从睡的营地直接是露天的,寝具也只有一块破毛毡。

    夜色之中,呈现在镜头之中的是一个个瘦骨嶙峋、目光呆滞的男人,从他的眼神之中看不到任何神采,除了麻木还是麻木,只有无尽的麻木。

    他们身上的破羊皮袄破得甚至连自己的私处都遮挡不住。

    他们有的蜷缩在破毛毡中簌簌发抖,有的双扶膝呆呆的仰望天空,而更多的奴从则是仍旧还在劳作,或者忙着修缮甲胄,或者在制作糌粑,从太阳升起直到月亮坠入葱岭以西都没有歇的时候,这等待遇简直比牛马还要更加的牛马。

    而更加让人触目惊心的则是他们遭受的非人惩罚。

    镜头所过,赫然有不少奴从的身体是残缺不全的,或者少了个巴掌,或者少了只脚,更有甚至甚至一整条胳膊从肩膀处被斩掉,但仍要干活。

    ()(e)  一旦丧失了干活能力,就会被武士极其冷酷的处死。

    监控镜头就捕捉到了一幅悲惨画面,好几个丧失了行动能力的奴从,被羊同部落的武士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河边,直接扔进汹涌湍急的赛吕河。

    陆宁就感觉嗓子眼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堵得慌。

    当下陆宁将监控镜头推回到丹增曲扎身边,低声:“可以开始了。”

    “谨遵雅拉香波山神的法旨。”丹增曲扎对着夜空行礼,随即跟另外的十几个奴从四散开来去游营地之中的其他奴从。

    “显灵了,雅拉香波山神显灵了!”

    “至高无上的雅拉香波山神了,所有人都是生而平等。”

    “前世犯下了罪孽今世才需要承受苦难,这都是骗人的。”

    “雅拉香波山神了,人生而投胎就是为了安享喜乐的,前世犯有罪孽的已经投胎去了牲生道,早就成了牛羊马。”

    “真正的神明不需要我们的供奉。”

    “劝导我们承受苦难并将可怜的那点财产捐献给寺庙的,都是邪教妖僧,他们背叛了雅拉香波山神,应该都处死!统统处死!”

    于是乎,各种颠覆认知的观点开始在营地中毒草般漫延。

    所有接触到这些观点的奴从都被彻底的震惊了,然后他们就开始了怀疑,然后当雅拉香波山神真的显灵降下神谕,就开始陷入出离的愤怒。

    原来我们一直被凶残的土王还有贪婪的活佛们蒙在鼓里。

    原来我们投胎来到世间是来安享喜乐的,不是来受苦的。

    那些该死的骗子,他们应该下刀锯地狱,下十八层地狱。

    当夜色渐深之时,整个奴从的营地已经变成了一座火山。

    只不过,如果没有外因介入的话,这座火山仍旧很难喷发。

    但是陆宁已经为这座火山准备好了一点火星,那就是陆温。

    “兄弟,还给你。”丹增曲扎将陆温的乌锤甲还有马槊还回来。

    这副甲胄还有马槊原本已经被朵布杰按照规矩赏赐给丹增曲扎。

    陆温也没有客气,当即便接过乌锤甲开始披挂,最后接过马槊。

    匆匆披挂完甲胄,陆温便持马槊大步走向聚集在奴从营地大门口烤火的十几个吐蕃武士,看到这,营地中的羊同奴从便乱纷纷的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