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温柔亦同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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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0章温柔亦同残酷

    北漠,清泉郡。

    关口寒风正盛,零散的士卒借着烈酒暖身,谈论着换值之后回家渡岁,亦或是去县里的花楼好好快活一番。

    对于凡俗乡野来,这道关口宛若一道壁障,将楚国与离国分断开来。

    关内是人间烟火,是清泉郡一十八县的百万生民,而关外则是无尽大漠,除却风沙之外便只剩下飞雪。

    山坳之间的古道宽阔而悠长,直通关口。

    王姝月一双明眸之中异彩连连,她生自西南深山,从未见过关外的飞雪大漠也没有骑过灵驼。

    纤柔的整理着玉颈间的绒领,青蓝色的棉袍将女子玲珑身段尽数遮掩,即便是精致的脚踝都束上了雪白裸袜。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要离开楚国,去大漠,去冰川,去辽国游玩,去七夏吃美食,去长生剑派看晓怡参加血衣考核——自岁末直至入夏。

    女子脚步轻盈,赶在最前方

    一向精打细算的娇妻今日极为大方,她眼睛眯成了月牙,清脆的笑语传出之时,呼出丝丝白气,引得商客与修士不时侧目。

    这位明眸皓齿的女子,方才花费了八千灵石,购下了四头灵驼。

    八千灵石!

    一颗又一颗饱含灵气的中品灵石散落,足足有八十颗。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练气女修能拥有的财富一枚筑基丹也才不到四千灵石。

    但事实上,任谁也想不到,这位娇俏女子的储物戒中,灵石足足有数十万之多。

    她倚着驼峰侧乘在灵驼上,棉袍之下的玉腿交错在一起,荡悠悠的。

    雪白裸袜被寒风揉出褶皱,姝月中握着四股绳索,一双明眸向身后看去。

    顾清欢凤眸轻抬,看向姝月之时露出盈盈笑意,目光交错之后,她便又螓首低垂,默默跟在主人身边。

    她穿了一件雪白轻纱,水袖与纱带随风而动无关冷暖,只是觉得这件纱衣很漂亮。

    便如眼前一身红衣的倩影。

    纤柔的脚踝上偶有青筋显露,被朱红玉带环绕着,雪足玉趾晶莹剔透,纹带与钉扣点缀其上,在雪地中分外显眼。

    细长的玉跟没入雪中,原本清脆的落地声被隐没但依旧引来了不少目光。

    清欢记得这双鞋子,以往仅有晓怡求欢之时,才会踏于其上。

    姨纤轻拢纱衣,美眸回望各种目光,款款迈步而行。

    或许在旁人看来,穿这种尽显玲珑玉足的鞋子,有些不知检点可她本来也没觉得自己是什么矜持玉女。

    司禾这双鞋子是攻杀灵宝,封印之后也能当做灵器来施展腿法,不过她依旧将其当做了闺中玉器,既然自己男人喜欢,那就穿着便是。

    至于赵庆究竟喜不喜欢,她早在紫珠灵舟上时就已经心如明镜了。

    “一人一骑,夫君!”姝月侧倚在灵驼上,脆声道。

    赵庆笑着接过了中绳索,递给身边的清欢。

    红衣女子轻盈一跃,便如同姝月一般侧乘在灵驼上,纤微抬梳理着耳畔青丝。

    “到了夜里烤制驼峰,咱们便转成两人一骑。”姝月脆生生道。

    赵庆:

    两头用来骑,两头用来吃,姝月是懂食材的。

    四头灵驼悠闲迈步,踏入了大漠飞雪之中,离开了楚国。

    赵庆在心中默念道:“有点儿像出国旅游。”

    司禾轻笑:“周游列国应该骑牛不过姨的玉足好美啊,你呢?”

    赵庆反咬一口:“你是不是恋足啊?”

    司禾没有回应。

    只是赵庆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雪地之中少女的白嫩脚俏皮晃动,一条轻柔的白尾不时扫过,荡起些许碎雪

    是夜。

    皎月与寒星同映,飞雪如絮。

    一望无际的大漠之中,尽是皑皑白雪,映着幽暗的月光,宛若梦境。

    天地俱寂,在这片无垠大漠里,就连寒风都失去了声音。

    此地距清泉郡六十里,对于万里黄沙来仅是寸许,但已足够赵庆一家纵情天地之间。

    遥望远空天地相接之处,银河落入雪层,划出一道又一道柔和的线条。

    此刻,世间似乎仅剩下这一家四口。

    遮蔽神识的封尘阵布下,数颗中品灵石堆积在阵盘上,用以供应消耗。

    姨褪下玉鞋收起,赤足迈动之间,以灵气将方圆百丈的雪层尽数消融,露出其下还有些干燥温暖的细沙。

    赵庆缓步走到最中心的位置,调动道基之内的凝练灵力

    同时施展神识术诀与灵力秘法。

    如今他修为大有精进,能够将灵火完全掌控,不至于如同当年那般放火烧山况且这周围也没有草木。

    一团炙热的火光凭空而起,除却最中心的三丈篝火之外,沿着封尘阵的边缘同样也有灵力布下,足以杀伤练气后期的灵火隐而不发。

    姝月则是将剑鞘刺入层沙深处,用以固定灵驼的绳索。

    而后在三人的注视之下,将其中两头灵驼拉到了阵法边缘

    多年之后,姨才做出评价——姝月是个仁慈的厨娘。

    女子解下了秀颈间的绒领,用纤纤玉轻柔抚摸灵驼的头颅温柔亦同残酷。

    一道道紫青电光勾连闪烁,两头灵驼瞬息倒地再无声息,走的很安详。

    ()(e)  姝月抽出腰间软剑,轻易取下了四枚驼峰,而后催使寒冰符将兽尸冰封,阻挡血水与腥味儿。

    业务很是精湛。

    她以短匕将食材剥皮,而后丢出一座铜架,连带驼峰一同置入篝火中。

    女子回望丈夫与姨的目光,俏脸微微泛红,宽衣解带,换上了一件新的衣裙之前的绒衣毕竟沾染了些许腥味儿。

    翘臀玉腿被轻轻遮掩,姝月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自灵戒中取出几种香料丢入铜架之内。

    清欢取出了四枚玉碗摆置,而后又取出了在清泉郡买的烈酒。

    是凡俗极为常见的烧刀子,整整三大坛。

    泥封被清欢接连取下,浓烈刺鼻的味道逸散而出,仅是闻上一闻,便已经醉了三分。

    这种烧酒不如灵酒美味,也对修行没有任何裨益,但是却够烧够烈,似能灼伤人心

    灵火升腾,姝月的俏脸被映的通红,她一只腕撑着精巧秀颌,另一只紧握灵剑,翻烤着铜架上的驼峰。

    姨则是躺在火边,仰身翻看着中的书册,身边还有数十本册散落。

    那是他们此次出行,一路上途径各个国属郡县的县志

    朱红纱衣随意垂落,宝红纹带被灵火侵吞灼断,姨毫不在意,并将玉足埋入温暖的细沙深处。

    她记忆极好,看完一册之后便会将县志丢入火中,不会再看第二遍。

    赵庆微微侧目,女子似是有所感应,瞬息放下中书册美眸凝望对视:“嗯?”

    赵庆笑着摇头。

    这是晓怡独有的习惯,除了有点洁癖之外,便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提前翻阅各种书册资料。

    即便只是凡俗县志,可能对一个修士并没有什么用处。

    对这位相府中走出的女子来,或许能从乡俗县志中看到更多的东西,但她很少提起。

    寒夜幽寂,驼峰的血水滴落在铜架上,滋滋作响。

    除却姨方才的一声轻疑,此间再无任何交谈。

    姝月静静翻烤食材,灵剑与铜架碰撞传出叮当声响。

    姨中的书册翻页,被寒风撕扯。

    清欢跪倒在主人身边,一双凤眸中秋波流转。

    此刻无需言语,又似有无尽言语。

    终于,周晓怡将最后一册县志丢入灵火,轻声道:“我在红柠的灵舟上看到了琴架,琴还在吗?”

    赵庆点头,取出灵琴放到了姨身前。

    女子轻褪纱衣,除去袖口些许阻碍,纤纤玉指抚过琴弦,发出一连串悦耳的叮咚之响。

    她面露思索之色,似是在记忆中选定了一首曲子而后尾指轻轻勾弹。

    铮!

    娟秀灵戒在琴弦上擦出婉转哼鸣,如同枝雀引吭高歌。

    下一瞬,嗡鸣尽去,悠扬如风雨的琴律回荡在无人大漠之中。

    姨自然是会弹琴的。

    虽算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当年与天香楼的秀姑娘交往颇深,又有国公府幼时的耳濡目染,总也算是一位才女。

    哗啦啦

    烈酒浇灌,清欢将一盏玉碗置于铜架之上,柔声道:“清欢为主人温酒。”

    话音落下,女子笑盈盈起身,褪去靴袜缓步走向火光另一侧。

    一抹水袖在寒风中肆意荡漾,清欢玉足踏下,似是踩着眸中独特的韵律,摇曳生姿,曼妙轻灵。

    姨美眸轻抬,渐渐放缓了琴律

    冷月寒星之下,大漠飞雪。

    有曼妙女子,清颜白衫,青丝墨染,水袖飘逸,若仙若灵。

    天上寒月开宫镜,清欢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

    青丝飞荡星宿摇,舞抵花柳莲承步。

    姝月捧着俏脸,沉浸在清欢的舞姿内,一时间铜架上的驼峰被烤出半抹焦黑。

    赵庆眸光微凝,看着火光后的倩影,更觉得几分朦胧飘逸。

    良久过后,耳畔的琴声渐渐消逝。

    姝月脆声笑道:“可以吃了,再烤便不够香嫩了。”

    顾清欢莲步轻移,笑盈盈的迈步而回,她赤足踏过火光,纤纤玉端起通红的玉碗,伏跪双呈递:“主人,心烫。”

    女子动作行云流水,如同起床喝水那般轻松。

    但却引得姨美眸微颤,姝月调皮的吐了吐香舌。

    原本飞荡的水袖被灵火灼尽,露出通红的藕臂,十根纤纤玉指被烫出了伤痕,碗中烈酒荡漾。

    赵庆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瞬息停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

    算了,这也不是清欢第一次犯病。

    他接过玉碗一饮而尽。

    烈酒滚烫入喉,极尽灼感,宛若一道火线直入肺腑深处,浓烈的酒香萦绕鼻尖,女子的玉上隐现血肉。

    她明明可以用神识或是灵气将其取出,亦或是气血外放也能轻易操控但偏偏选择用肢体。

    清欢笑盈盈道:“烫吗?”

    赵庆缓缓摇头,端起另一碗烈酒灌入清欢口中。

    浑浊的酒液顺着女子玉颈淌下,清欢以藕臂轻抹,笑道:“清欢为主人侍酒。”

    赵庆没有话,将眼前女子揽入怀中,接过姝月切好的驼峰喂给她吃。

    脑海中阴华轻轻震荡。

    司禾笑道:“清欢在调教你。”

    赵庆默默回应:“你发现的太晚了我早就被她驯服了。”

    ()(e)  司禾轻疑道:“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赵庆:

    “很早之前。”

    “能怎么办呢?自己女人的心思罢了,只能默默承受。”

    司禾沉默一瞬。

    幽幽道:“赵庆你怎么还不死啊?”

    “让我夺舍你吧,你别修行了,我替你修!”

    赵庆:“那不行,这三个磨人的妖精段极为恐怖,还是让我来承受吧。”

    啪嗒。

    啪嗒。

    啪嗒。

    黑白棋子错落,清欢与姝月坐而对弈。

    周晓怡枕在男子臂膀上,只觉得身下的细沙极为温暖。

    漫天飞雪荡漾,却又无声无息的从眼前消逝。

    她已然结束了千日筑基,只等明年芒种去往长生剑派了之后不管有没有加入血衣楼,都要晋升筑基之境。

    不过以她如今的修为底蕴,又有赵庆可以暗引含光剑帮忙,可以失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女子亲昵的蹭了蹭赵庆,美眸间流露出些许醉意。

    火光升腾,扭曲了四人的身影

    寿云山,寒夜飞雪。

    白发少女双目无神,感受着赵庆的心念与那大漠中的火光,缓缓低下了螓首。

    巧玉足在雪中轻踏,她看着自己的趾尖,幽幽叹息。

    世间没有人知道,她的孤寂从何而来。

    幽闭寿云山也不过是三百年,对于一位山海神灵,也算不得太过难熬。

    她渴望自由。

    但却不是赵庆以为的自由。

    相较于寿云山的封印,更让她无法应对的是另一件事。

    她身上有时间的枷锁,有世间最残酷的诅咒。

    眼前似有火光升腾。

    一万八千年前。

    山海大荒之东,太阿山。

    狂风摧折深林,暴雨如注,然而在暴雨中又有升腾的山火混杂着雷霆。

    司幽国与白民国的人都,那是天罚。

    是不是天罚她不知道,但她便生自那一场山火中。

    她是天生地养的异兽。

    青丘狐族拒绝了她,她额有双角,并非狐类。

    鱼龙国的部族驱逐了她,她没有人形。

    那些年,懵懂无知的兽辗转于太阿山周围,最终被司幽部族所捕。

    兽已然能通人言。

    她明来历,自己是太阿山火所生

    但招来的却是囚禁,被当做祭品奉献给神明。

    司幽部族的人都,她是不详之兽,是天罚孽物。

    应当绞死之后,以兽血书刻图腾,求天神不再动怒。

    然而后来,她却成为了司幽国的大祭司,庇护着整个司幽部族绵延了万年之久。

    她想要改变那些痴愚之民,故而留在了司幽。

    这个曾经要将她绞杀的部族,如今却是她心心念念之地。

    岁月能够改变一切,那些要杀死她的人,怕是枯骨也已经化作了尘埃。

    但她却长视久生,依旧注视着太阿之山。

    当年的恨意早已遗失在岁月之中。

    那些仇视之人,那些交好的山魈,那些俯拜的子民皆尽烟消云散。

    但又有新的山魈诞生,又有新的子民祭拜,又有新的故事填满了她的心念

    修士所求的长生,在她看来,实则是世间最折磨的惩罚。

    渐渐的,她失去了欲望。

    失去了喜怒,失去了悲欢情欲。

    即便是青影将她抓来了寿云山,镇封三百余年,她也不觉得对方是自己的仇敌。

    她没有仇敌。

    只需要安静等待,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作过眼云烟。

    这便是长寿的代价。

    她是时间的囚徒,永世无法挣脱。

    有一天,她发现了有趣的男人,一个与自己一般无二,身负青龙刻印之人。

    赵庆应当也是异世行客吧?

    果然。

    可是又能如何呢?

    她尝试捡起自己失去的悲欢,尝试调动自己的情欲,尝试让生命不再那么枯寂。

    这是一个新的世界。

    寿云山外,司禾一步迈出,便是新的故事。

    没有太阿,没有司幽,没有神明,也没有万年枯寂。

    可她心中总有些畏惧

    即便是自己将生渡给那男人,又能如何?

    为他延寿千年,延寿三千年,甚至是将自己的生尽数传渡

    可总有一天他会消逝在岁月中。

    而自己或许依旧孤寂。

    江山风雨,岁月山河——她从来都是一位看客。

    白发少女黛眉轻蹙,尝试寻找争风吃醋的感觉,但却无法在心中掀起一丝涟漪。

    即便是男女之间的爱意情丝,她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

    可是

    “我很努力了啊。”

    少女化作狐,窝在石院墙角,默默蜷起了雪尾。

    自己的阴华传来男子的心念:“为什么觉得有些悲恸?”

    她轻笑道:“你的时间都给她们了,陪我太少,生气了。”

    “话姝月的屁股也挺翘的,刚刚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