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没有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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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没有眼色

    玄武门北,京苑总监丞沃垄双握着犁梢,任由一头细牛牵引前行。

    以往坚实的黄土在犁铧面前松软了许多,调一下犁评就能带动犁箭,然后控制犁铧耕耘的深浅。

    一圈之后,沃垄将曲辕犁交给蕃户,自己蹲下去查看耕耘的深度。

    以前想来极难的六寸深度,在曲辕犁面前不叫事,轻轻松松就破开了。

    较以前使用的直辕犁,曲辕犁省力、省牛、轻便、转向灵活,实在畜力不足时,两名成丁在前面带动耕索,照样能拉动。

    事实上,曲辕犁的定型是在唐朝,但汉之后各朝代并没停止过对直辕犁的改进,北魏贾思勰的中提到长曲辕犁和“蔚犁”,也是一种尝试。

    翻开的土块里,除了往常难清理的白茅根,还有芝麻大的虫卵,验证了范铮之前的预言。

    “咦,总监看上去不是太精通农事,却对这些关键之处了如指掌。”

    深耕只是第一步,还需要更多的人力,将略为板结的土坷垃敲碎,将白茅根须捡出去曝晒。

    至于虫卵,在烈日的曝晒下,是存活不了多久的。

    这些细节,还是比较耗工时的,却比用直辕犁耕耘要省事许多。

    世人只闻稻麦香,谁知农户佝腰忙。

    “监丞,今年的秸秆,还是烧了还田吗?”一名监史在旁边问道。

    叫什么监丞?

    不知道这职司,听上去像“奸臣”么?

    你丫就不能直接叫一声上官?

    活该你三十有五,还在流外官打转转!

    “愚蠢!不知道总监开了纸坊,需要大量秸秆么?真要肥田,太极宫里多少金汁,不够你用?没有眼色,一辈子就是个流外官!”

    沃垄轻斥一句。

    这些只知道闷头做事、不知道逢迎上官的铁憨憨啊,虽然不讨喜,可论做事,那是一等一的实在。

    听,一些衙门,已经没了这种铁憨憨的活路?

    沃垄不是什么好人、坏人可以简单定义的官员,好事他干过,坏事也同样干过,是个善恶纠葛的凡人。

    ()(e)  即便是沃垄也知道,哪怕是空口白话的官想过得好,底下也得有几个铁憨憨做实事吧?

    全部换一堆张嘴大牛皮、正事不干的官吏,这个衙门好得了?

    所以,对监史不喜归不喜,沃垄也不会去刻意整治,顶天骂两句了事。

    监史嘟囔了两句,对奉承上官表示极度的鄙视。

    这世上,难免有那么几个道德洁癖的存在,一直固执地认为人心不古。

    鄙视归鄙视,沃垄的作为,又没实质上损害到京苑总监及其官吏的利益,自然不了了之。

    “咕哝个啥?伱不知道,这曲辕犁都是总监制出来的?”

    沃垄踢了监史屁股一脚,话多。

    监史瞬间瞪大了眼睛,所有牢骚咽了下去。

    哈哈,原来总监也是个内行人,那就没事了,秸秆而已,屁大的事。

    上有技艺的人,最服气的就是比自己技艺更强的人。

    “喳喳。”

    一只大喜鹊盘旋而下,落到翻开的土坷垃上,惬意地啄食着虫卵与草籽、草根,不时叫上两声,当是宴请陆续飞来的亲朋好友了。

    翻开的土地,就是鸟雀类的大餐桌,仓皇爬行的蜈蚣什么的,就是它们的美味佳肴。

    很快,龙首原附近的鸟类都享受了这一场饕餮盛宴。

    范铮所谓的循序渐进方案成了空,沃垄除了在指定的区域还在用旧犁,其他地方早换曲辕犁了。

    就是上官再有打算,也不能阻止下属使用改良工具不是?

    不止是京苑总监如此,在京苑南面监、京苑西面监、京苑北面监,曲辕犁同样在快速地替代直辕犁。

    工部屯田司终于如梦初醒,在将作监见到了崭新的曲辕犁,却被告知,那是司农寺为诸屯监定制的。

    想要?一年以后!

    屯田司表示,受不了这种委屈,直接在太极殿内闹腾起来。

    范铮对此爱莫能助,李纬得意洋洋地开口:“这曲辕犁,本就是我司农寺京苑总监范铮所创,由司农寺向将作监提交定制,若让其他衙门占了先,才叫咄咄怪事吧?”

    ()(e)  尚书右仆射高士廉,对诸司之间的争执并不感兴趣,对曲辕犁却隐约生了兴趣。

    “此犁,较旧犁如何?”

    范铮出班:“回仆射,此犁只须一牛即可,耕耘深度可调节,转弯更灵巧,畜力不足时,人力也能胜任。”

    连李世民都来了兴趣,带着臣工到玄武门外京苑总监的地头,看监丞沃垄吆喝着蕃户犁地。

    唐朝的皇帝并非不事农桑的。

    隋于启夏门外置地千亩,为地坛,孟春吉亥祭先农,以后稷配,牲用太牢。

    皇帝服衮冕,备法驾,乘耕根车,祀三献讫,因耕。

    司农授犁,皇帝三推,执事以授应耕者,各以班五推、九推,司农率其属终亩,这叫天子亲籍田。

    唐朝完全沿袭了这种制度,天子的一推,是一垡地。

    不管怎样,耕三垡地还是能勉强体会一下民的辛劳,免得何不食肉糜。

    对李世民这种体力强横的天子来,事尔。

    到了天元二十三年正月,奉承拍马的官员上书李隆基,改一步为一推,亲籍田制度才沦为笑话。

    这是连表面文章都不愿意做了。

    李世民叫过沃垄,亲执曲辕犁梢,调节了犁评,掌固牵着关中细黄牛缓缓而行。

    “可以再快一点。”

    觉得没什么阻力,李世民开口吩咐。

    黄牛加快了一点速度,坚实的土壤在犁铧前如浪翻涌,盘根错节的草茎被无情割断,大块的土坷垃迅速被跟上的蕃户敲碎,草根被拾到撮箕里。

    一个华丽的转弯,李世民大笑:“较旧犁省力逾倍!将作监当全力制作此犁,并广行州县!”

    曲辕犁的推广,必然使粮食产量增加,更让本就缺乏畜力的大唐稍稍松了口气。

    哎,即便是突厥、吐谷浑、党项羌等地的黄牛,能够从穿鼻环,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大唐,依旧是杯水车薪,谁让大唐幅员辽阔呢?

    即便是曲辕犁的推行,依旧无法尽数弥补畜力的缺口,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