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言出必践
第530章言出必践
游侠儿殴斗,是长安城固有的旋律,缺了仿佛就少些滋味,正如高汤里没放盐。
民曹公房,司法参军莘可代正审理着两拨游侠儿殴斗之事。
游侠儿这个群体,你他们无法无天吧,好像也不对,人家至少知道殴斗不用横刀,用枣木棍。
你他们知法吧,三天两头打一场。
一些游侠儿,到衙门堪比回家,熟门熟路了。
一般的游侠儿殴斗,也到不了雍州,万年县、长安县各自解决了。
偏偏他们殴斗的场所,是两县之交的朱雀大街,虞牙与宗政崖岸一推六二五,都不是自己辖区,雍州也只得接了。
不会推卸责任的官,未必能走得长久。
“以物伤人及致出血,杖六十;拔发方寸以上,杖八十;致耳目出血及内损吐血,加二等。”
听着游侠儿殴斗,就觉得是棍棒交加、拳拳到肉、腾挪辗转、飞檐走壁的热血场景?
这可真错了,除了刻意排戏,殴斗从来不是什么好看的勾当,能抡棍棒、能动拳头、能薅头发,急了还能咬下对的耳朵,某霍姓人氏可为证。
双方都有人吐血,但不经仵作验伤,谁也不知道是内伤吐血还是咬破了嘴唇。
加二等的意思是,杖八十,再加上八二一十六杖,计九十六杖。
就这,还是范铮肃清风气之后,恢复按行事的判决了。
游侠儿也不在乎了,有几个出来厮混的,没领教过问事的艺?
一名游侠儿抬头打量了莘可代一眼,忽地笑得轻快:“官人可记得怀贞坊外之事?”
莘可代一愣:“抓拐子?”
游侠儿笑道:“哈哈!不错,当时官人可是记下了我们姓名的。黑熊,耶耶可免杖责,傻眼了吧?”
莘可代令川阿西翻出文书,逐一对应名字、相貌,训斥了几句,将这一伙游侠儿给放了,顺便将文书勾销。
“雍州做事讲究,言出必践,下次我等必再助官人捉拿歹人!”
一伙游侠儿大摇大摆地出光德坊,跪石上的黑熊急了:“官人,这不公!”
莘可代冷笑不语,川阿西把脸一板:“这很公道!你若能如他们一般,为官府捉拿略人者,雍州一样能给伱一次免杖的会。”
()(e) 黑熊无言,只是挨杖责的时候,尚且声念叨:“耶耶也要抓拐子。”
不知怎地,这一桩微不足道的事,在长安城游侠儿群体中传扬开来。
一些心思敏捷的游侠儿,用轻蔑的眼光俯瞰了抡着羊腿骨火并的同行一眼,外出立功去!
三教九流总相通,拐子们自以为隐秘的段,在游侠儿眼中并不复杂。
这不代表衙门的公人就不行,只是所处的角度不同。
天上的苍鹰眼中难有粪坑的蛆。
但是,对于鸡鸭来,蛆虫就是大补之物。
在长安城到处流窜的拐子们,这下真遭了大罪。
官府的清理如梳子,再怎地也有遗漏。
可地头蛇发起狠来,那才真要命,一百零八坊都无处容身。
州衙二堂,司法史川阿西颇带节奏地喊:“雍州治下,无数游侠,抓到拐子就是一阵打”
范铮迷糊了:“莘参军,怎么回事?”
莘可代摆:“莫多大事,就是兑现了怀贞坊外允诺游侠儿的事。”
看到范铮有些记不住,莘可代提醒:“就是身上刺那伙游侠儿啊!”
到这个,范铮立刻想起来了。
刺青还得刺得那么有特色,想忘都难。
好么,就那么随口一,估计法曹正好免了他们部分罪责,引起了相当部分游侠儿的追捧。
莘可代笑得古怪:“关键是,游侠儿抓捕拐子,主要还不是为了让衙门减免罪责,是要以文比的方式分出高下,以在群体中排出座次。”
范铮苦笑,为什么这结果感觉怪怪的?
“法曹还是循旧例,核对无误,登记免一次杖责,一伙人赏一贯钱。告诉王福畤,即便是让本官饿肚子了,这钱也不能省。”
“但是,告诫游侠儿,他们出也是要担责任的。若是误捉了良人,每人至少笞四十。”
有奖有罚,才是正道。
若是由着游侠儿胡来,最后演变为任意捕捉良人,罪过就大了。
给出去的权力没有约束,自然就逮着庶民祸害,谁让他们无还之力呢?
不定,还有人蓄意纵容呢。
但在雍州,谁敢这么干,范铮一定会想法整死他。
范某虽不是纯好人,至少要脸,更怕被骂祖宗十八代——虽然范老石根本就不知道祖宗埋在哪里、名字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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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户参军王福畤身上黑了许多,牵着长子王勔,略为得意地向同僚们炫耀。
大儒王通之后,家学渊博,然王通的智慧并未体现于儿辈,而是隔代遗传了。
略为无奈,好歹也后继有人。
当然了,真正才气冲天那一位还没影子。
炫娃的目的,是想压一压新来的司户府骆宾王,别以为有点才名了不起,有才的人多的是。
平心而论,王勔的儒学、诗词,当不逊骆宾王当年,让骆宾王隐隐流露出一丝欣赏。
也仅仅如此了。
被雍州贡举明经,骆宾王也有了任官的资格,便是流外官也比原先的私学助教强多了。
为什么不去参加科举,谋一个光明的前程?
到这里,就得提一提科举初期最令人诟病的“投行卷”,凭你怎地有才华,也要登临大人物府邸,恭恭敬敬献上自己呕心沥血之作,换取人家那么一丝青睐。
这样,科考阅卷时,有大人物提过的名字就会优先过关。
这会儿的科举,可没糊名啊!
骆宾王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宁肯低头教书,也不愿投行卷,雍州能格外赏识,已经是最佳的归宿了。
没有隗阴阳暗暗抽送一把,他就再苦熬许多年吧。
范铮负着步入民曹:“王参军黑了、瘦了,这是去巡察回来?这是令郎?果然一表人才。”
王福畤的几个娃儿,日后也就王勔官做得最大。
“民曹是务实之地,就应当效仿王参军,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不压榨官吏是一回事,但六曹为务实之地,绝不允许摆烂。
骆宾王突然麻了。
雍州衙门是怎么回事?
别驾不是没有文学造诣么,突然蹦出这两句是怎么回事?
骄傲如骆宾王,也得承认这两句诗,绝佳,不逊自己的巅峰水平。
要命的是,骆宾王知道,这绝对是一首诗里拆下来的。
全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