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五)
张柬之的一番话,让李慎陷入了沉思。李治释然一笑,有时候这个草包话不见得是糊涂的,偶尔的三两句话,讲得明白,的也很通透当初姐夫大权在握,又是太子少师,父皇养病不再过问政事。那时候太子想要登基,放眼望去早已没有竞争对。但在登基之前,权势最大的便是姐夫。掌握银钱最多的人也就是姐夫。李治暗自想着当时姐夫被任职太子少师,他的权势甚至要压过舅舅长孙无忌。放眼朝堂,当时确实只要得到了骊山的支持,李承乾的皇位就能稳坐。狄仁杰淡淡道:“这些事,距离我们太远了。”张柬之道:“本想着我们几个科举入仕之后,就能够入六部进中书,可如今,狄仁杰不过是典狱,在下不过是个弘文馆学士,就连晋王殿下都要入骊山的技术院。”可能是张柬之又喝多了,他开始抱怨自己没有得到重用。这场酒喝得不愉快,众人的兴致都不高。今天,张清清又一次来到皇宫,她是来查看皇宫的改建条件的。皇帝当然没有一次付清三百二十万贯,而是打算让骊山先修一部分,再付一部分的钱。皇帝很气,比外公在位时期更气。这位郡主如今已成了皇宫中的熟人,来了皇宫两次之后,朝野对她的议论很多。但大家都是敬而远之,这是受大唐两代帝王照顾的郡主。贞观年间,有太上皇李渊照顾,现在又有天可汗照拂,如今的皇帝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张清清在承天门前摆了一张桌案,盘腿席地而坐。阳光正巧照在这个姑娘的脸上。有五个工匠正在丈量承天门的高度。张清清正在看着图纸,对一旁的太子李象道:“渴了。”李象很乖巧地将茶水递上。而后这位当朝太子乖巧地站在一旁,等着这位表姐的下一次吩咐。朝中众人对太子的行为议论纷纷,这是太子,储君怎么能给骊山的郡主端茶倒水。许敬宗从中书省走出来,身边跟着李义府。“许中丞,朝野对骊山郡主的议论很多?”许敬宗抚须道:“这位骊山的郡主给了朝中良方,让朝中摆脱了后顾之忧,这是有功于社稷。”李义府又看了眼承天门,放低自己的声音,道:“可是让太子倒茶送水,这岂不是”许敬宗满脸的笑容,叹道:“这孩子多像县侯呀。”李义府点头道:“确实,越来越像了。”张清清并不在乎皇城中的官吏对自己如何指指点点,而是看着眼前的图纸,正在思量。“李象,我要把承天门拆了。”李象面带笑容,回道:“姐姐的是,那就拆了。”“拆了之后要重建。”李象又道:“那就重建。”张清清皱眉看向他,怎么什么这个太子都答应,随后她又看向一旁的赵节,问道:“太子以前也这样吗?”当初赵节是东宫右率的首领,现在他还在东宫任职,一切照旧。他笑着回道:“太子只是对郡主言听计从,在东宫还是有很主见的。”张清清再次扭头看去,太子依旧是一脸的笑容。等工匠回来,她问道:“都测量好了?”“回郡主都测量好了,现在就可以开始动工。”“那就炸了吧。”“喏。”张清清站起身,从一旁的竹箱子拿出一个个铁管,按照图纸上的种种测绘的着力点开始布置。先是凿出一个个的洞,然后将这些管子放入。张清清对火药的运用很熟练,甚至可以自己来制造,不过这秘方也只有自己和爹爹知道。本来是打算从朱雀门,或者是玄武门开始。但听了爹爹的话语,还是打算先从承天门开始。随着引线开始燃烧,承天门的整面墙开始燃起白烟,这一幕与当初炸春明门差不多,但没有当时这么壮观。几声炸响,吓得皇城内来往的官吏一个哆嗦。承天门在烟尘中轰然倒塌。满朝文武纷纷停下脚步。以前这位郡主炸春明门还不够,现在又来皇城里炸了。众人皆是欲言又止。都骊山掌握着火器的秘方,至少不会胡作非为吧?这郡主如此行为算是无法无天了吧。承天门塌了,一眼就看到了宫门后平地尽头的太极殿。没有官兵跑来,也没有人来过问。这不过是骊山与皇帝的一场买卖,既然是要重建皇宫,那就要拆掉旧的重新建设新的。张清清道:“太子,可知为何要炸了承天门?”李象摇头。张清清道:“我外公也就是你皇爷爷考虑过一件事,那就是在太液池的北面,也就是龙首原再建设一座宫殿,但考虑到所有钱粮人力众多,一直搁置,但骊山拥有逆天时,改地利的能力。”“而且重建皇宫省下来的银钱与人力能够更多,这比再建设一个皇宫好太多了,当抛却了许多礼教与繁杂步骤,很多路都是走得通的。”这姑娘讲话越来越像骊山县侯,尤其是眉眼中的笃定与谈吐的样子,与张阳当年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直以来听之任之的李象回道:“姐姐的想法错了。”“嗯?”张清清有些诧异,这傻太子竟然反驳了。李象回道:“非是因受限于人力物力,而是现在的骊山掌握着关中绝大部分的人力资源,朝中不得不依仗骊山,父皇会将这等工事交给骊山,正是因为此事交给骊山,比皇帝亲自下命要好的多。”“父皇从来没有亲自下令重建皇宫,而是姐姐向皇帝谈生意,而谈成了这个买卖,往后成败与否也都是骊山的事,与父皇无关,外界的议论也与父皇无关,只与骊山有关。”“再者,骊山掌握如此庞大的人力资源如果不为社稷做点什么,世人皆会指着骊山。”张清清沉默良久。这傻太子不话也就罢了,一开口就了这么多。“原来你懂得这么多。”李象回道:“这都是弟弟听旁人的议论,而自己想出来的缘由,让姐姐见笑了。”张清清对他道:“你让他们将这里收拾干净,明天我还来。”李象躬身作揖道:“弟弟这就安排。”回到骊山,张清清站在华清池边心情不是很好。张心安吃着慧姨姨做的糕点,道:“慧姨姨怀着的孩子快出生了,就这些天了。”张清清又道:“武姨姨什么时候娶进门?”张心安嘴里嚼着糕点,坐在姐姐的身边,低声道:“外公与外婆已经在准备了,娘最近在准备武姨姨的嫁衣,多半就是这些天了。”“不过这件事是外公与外婆在主持。”“况且,听闻朝中有人向皇帝进谏谗言,让皇帝迎娶娘的弟子武姨姨,以此来制衡骊山。”张心安不屑道:“朝中还是有贱人的。”心安的认知中,骊山的利益要放在首位,其次是爹娘的主张,爹娘的话与决定都是对的。张清清很是认同地点头。比起李象,其实心安这个弟弟一点不笨。相反的,他很聪明,聪明到能够将骊山的利益放在首位,并且知道朝中的险恶用心。就算是皇位上的那位舅舅对骊山不下,朝中这么多人,他们难道就不想动骊山这个关中最富庶的地方吗?人心并不都是向善,这世上永远都有坏人。姐弟俩从就知道,皇权对骊山来并不是真正的合作伙伴。皇权与骊山是互相博弈与交易的对象。可以互相合作,也可以作为对。如果当年爹娘因外公,而无法作出绝对的敌对。倒是姐弟俩心中没有这么多的负担,他们对皇宫没有太多的感情。翌日,张清清带着骊山的工匠再次来到了皇宫。李象与昨日一样,亲自在朱雀门前迎接。张清清对他道:“你的话语错了,其实重建皇宫的事并不是骊山的意外,而是你皇爷爷的嘱托。”李象的神情多了几分疑惑。“你也不用多想,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其实早在你皇爷爷退位之前,就已与我们骊山签订了契约。”“原来如此,此事孤倒是不知晓。”李象低声道。张清清走入朱雀门,昨日炸塌承天门时的瓦砾都已清理干净了。她打量着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中书省。李象连忙道:“这是中书省,这里还不能拆。”“太子不用担忧,我只是来这里个人。”不多时,许敬宗从中书省走了出来,他满脸的笑容,抚须道:“今日怎么又来了?”张清清道:“听闻朝中有人进谏,想要陛下将武姐姐纳入后宫为妃,不知道此事是谁进谏的?”这话是当着太子的面的。张清清的话语声不大,路过的三两个官吏也听到了。这话并不避着人。李象低着头,也没有话。许敬宗的神色闪过一丝戾气,但还是恢复了笑容,“老夫去问问。”“有劳许伯伯了。”“无妨无妨。”许敬宗收起了笑容,板着脸朝着皇宫走去。自进入内阁以来,朝中有许多事都需要他主持,而朝中向陛下进谏的奏章众多。谁能想到会有人和陛下进谏这等事。许敬宗没有去寻那个进谏的人,而是直接去兴庆殿寻陛下了。殿前的太监问道:“许中丞,陛下就在殿内,可是要入殿?”许敬宗沉声道:“不必了,老夫就在殿外。”这让殿前太监有些意外,也由着他去了。这位许中丞在兴庆殿站了许久,忽大声道:“陛下,何故要将骊山武氏收入后宫为妃?”话语声很大,殿内肯定是能听到的。许敬宗接着破口大骂,一时间唾沫星子横飞,“朝野上下皆以社稷为先,陛下想要制衡骊山,不可用如此下策,还要不要脸了!”来回走了两步,许敬宗脱下自己的官帽,重重摔在地上,怒骂道:“陛下不要脸,老夫还要脸,朝野如此,君臣之心离散,这大唐社稷休矣!”“这内阁的位置,老夫不坐也罢!”怒骂声在殿前回荡,许敬宗丢下了官帽,脱了官靴,官服快步离开了,头也没回。李承乾坐在殿内,此刻愕然,确实有人进谏这等事,他沉声道:“孤自知此事断不可为,早已否了,这许敬宗发什么脾气?”心中越发不快,沉默了片刻,李承乾也恼怒地掀翻了桌案,沉声道:“将那进谏谗言之人发配漠北。”太监行礼道:“喏。”张清清还在皇宫里走着,四处看着宫殿,打量着今天炸哪里比较好。忽见许伯伯衣衫不整地离开,她面带笑容,其实刚刚骂声也听到了,心中满意许伯伯的方式。这样也是最好的,与其找到进谏之人,骂皇帝一顿,更合适。李承乾心中受了这股窝囊气,这许敬宗出离的反常,这也难怪,一直以来他都是以骊山和关中为重的。但凡事涉骊山,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他也从来不会藏着掖着。于公于私,李承乾总觉得自己理亏。得知,许敬宗丢了官帽,脱去了官靴官衣。本来是一份进谏的奏章,现在闹得朝野皆知。李承乾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拉下脸,亲自去了许敬宗家中,向他道歉,向他解释误会。大唐的皇帝很没面子,至少在这件事上,李承乾当初没有明确地表态,确实是他的过失。事后,君臣尽释前嫌,并且李承乾还立下了一个规矩,往后向皇帝进谏奏章,需经过内阁评议。如此皇帝又给了内阁一份巨大的权力,可以决定哪些奏章可以送到陛下面前。有人,许敬宗这一闹,真正的目的,是得到更大的权力,限制皇帝的行为。但内阁成员不只是有许敬宗一位,所以这给的权力又被分散,一来一回间,皇权的损失并不大。只要内阁的几位各自为政,皇权依旧是稳固的。之后的几天,李承乾时常与许敬宗一起游猎,君臣又恢复了和睦。在骊山与社稷的利益面前,李承乾不得不又一次选择了退让。许敬宗也因此在内阁中的地位更重要了,他俨然成了皇帝的第一位心腹大臣。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