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3黄河沙盘

A+A-

    “这就是黄河图?”

    工部后院,一个用沙石堆积起来的,弯弯曲曲的沟渠出现在张居正和魏广德眼中。

    不过话的不是他们,而是东阁大学士张四维。

    张四维是山西平阳府蒲州县人,自然对于这条流经山西的大河感情不同。

    其实,张四维不是没在山西看到过黄河,整条泥浆之水确实很触目惊心。

    毕竟黄河上游和中游几乎都在黄土高原上流淌,而这里恰恰是水土流失最为严重的地方,直接把黄河河水染色。

    黄河在黄土高原“几”字形的河道,就更好辨认,甚至张四维都大致判断出山西在地图上的大概位置。

    “你们如何进行验证?”

    张四维看到黄河图很是兴奋,不过魏广德和张居正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毕竟他们从到大生活的地方临近长江。

    嗯,和黄河距离比较远。

    而就算进京城路过黄河,也不会对这条浑黄的河水有什么感觉。

    但是,黄河对于沿途百姓来,却真的算母亲河,因为那里有他们生存需要的水源。

    虽然或许黄河流域绝大部分百姓喝的是井水或者支流的河水,但是正是因为有了这条大河的流过,渗透进地下的黄河水补充了地下水位,才让他们的井里能够打出水来。

    黄河是北方大地的母亲河,实至名归。

    只不过,这次内阁三个阁臣到来,目的自然不是看看黄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而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来的,那就是他们要亲眼看看工部针对黄河进行的实验。

    必须承认,工部制作的沙盘非常精巧,不仅有黄河河道,甚至沿途河道也都有制作。

    而堰口也做成方正形状,便于用石子进行封堵。

    “这是嘉靖四十三年时,时任工部尚书雷尚书派人制作的沙盘,那时候黄河水患再起,且成愈演愈烈之势。

    以沙盘模型实验治水之法,就是他提出来的,现在我们也只是不断修正周围地形,希望能够以此作为一个判断依据。”

    今天内阁所有人来到工部,做为工部尚书的朱衡还是来了,虽然大权已经移交给江治,但这个场合还是需要他这个名义上的工部尚书主持。

    “河道会定期测量黄河河水的水沙量,并报导到河道衙门和工部,据此我们可以大概估算出河道的情况,进行复原。”

    魏广德已经知道,朱衡还是看不上潘季驯提出来的“束水攻沙法”,认为后果会很不好,甚至酿成大祸。

    这,其实也是他今天要过来的原因。

    只能,嘉靖四十四年那次和潘季驯联治水,是真把他恶心到了,两个人的斗争已经深入骨髓,即便他接受了张居正重新启用潘季驯治水,偏见却依旧存在。

    “按照河道报上来的数字,我们会对水和沙称重,混合后倒入河道中,观察河沙沉淀情况,最后排干水对河道里的河沙进行称重,这样就可以大致估算出效果了。”

    江治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主持这样的测试,对过程还是很熟悉的。

    其实,制作模型进行测试,在这个古代是很常见的。

    工部主持的大项目,主要就是宫殿和帝王陵寝建造,这些都会先绘图,在制作木制模型,直到皇帝认可,工部才会开始建造。

    而河工比较复杂,大型模型都很难复原。

    所以,虽然工部制作了“黄河图”,但却极少对外流传消息。

    要不是江治在见魏广德的时候,出工部进行过多次测试,魏广德都不会知道工部还有这个东西。

    他来到这里,其实更多还是猎奇的心理,想看看这个时代黄河的整体面貌。

    后世,这样的黄河沙盘也是不多见的,倒是可以轻易搜索到地图,甚至是卫星地图了解全貌。

    不过那时候黄河已经改道,早就不走徐淮入海了。

    张居正这会儿也和张四维一样,围着沙盘慢慢踱步,观察起黄河的地势,也没有急着让工部演示。

    魏广德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黄河下游,也就是徐淮一段,这里的河道明显高出周围地面,呈隆起状态。

    “黄河河道有这么明显吗?”

    魏广德指着这段,狐疑问道。

    “实际地形略微平缓些,但萎缩后大差不差。”

    江治开口道。

    魏广德微微点头,到了实地,或许感觉不到黄河河道的突起,但是萎缩成沙盘后,肯定是不一样的。

    毕竟,人的视野有限,这也是后世那么多人喜欢玩无人的原因,从高空俯瞰大地的感觉,是地面上完全感受不到的。

    而现在他们看沙盘的感觉,就有这个味道在其中。

    等张居正把沙盘看完,这才对朱衡笑道:‘这些我们也不懂,就请朱大人安排,让他们演示吧。’

    “好,请阁老稍待片刻。”

    朱衡当即吩咐江治,按照最近河道报上来的黄河数据,开始称水称沙。

    江治开始安排人进行称重,准备演示的时候,魏广德忽然开口询问道:“士南兄,这对黄河水称水称沙可有什么讲究,比如预测天气什么的?”

    魏广德依稀记得后世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好像就有这么一段。

    那是一部清宫戏,好像叫天下粮仓里,清兵就有专门的士兵负责取水然后称重,依据这个来判断是非有水旱灾害。

    听魏广德这么问,朱衡只是略微思考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善贷应该是看过杂书或者听老农的吧。”

    “不记得了。”

    对于朱衡的话,魏广德摇摇头表示自己记不清了。

    “此事确实有,不过不是预测,而是判断当前的情况。

    乡间确实有类似的话,比如伏水重一钱,旱到八月半,其实就是称水。

    根据水的重量,判断是否有旱情发生。

    就这黄河之水,一壶水若是越重,明河水中的含沙量越多,就代表着雨水越多。

    而若是水轻,则明含沙量越少,也就代表着天气比较干旱,可能有旱情发生。

    以前河道衙门也会观察伏水和秋水的变化,不过现在已经不怎么做了。

    毕竟治理灾情,并不在河道衙门的职责范围内,有地方官府负责。”

    朱衡的话很浅显,但是魏广德还是猜出其中官窍,应该是以前河道因此上奏,惹了地方官员不满,所以后来就不做这个“坏人”了。

    古代,有些官员为了一己之私,是真的会谎报灾情。

    魏广德有点明白了,按照朱衡所,他也能大概理解这种称水的所谓科学道理。

    首先,黄河水单位体积的水重,可以反映水中沙子的比重,水重了,明黄河水含沙量大,反之,轻了,明含沙量变。

    其次,含沙量的大受流速和流量的影响,流量大则流速快,流速快则河水对流经区域侵蚀力强,泥沙被搬运的多。

    再次,流量的大受制于降雨量,降雨量大则河流被补给得多,从而流量增大,反之降雨少,则河流流量。

    最后,可以反推出,因为代表月份的水重逐月变轻,明含沙量变,进而明降雨量变,明有可能出现了旱情,反之则是降水量多,所以带走的泥沙也多,水自然就重了。

    “这么,称水,特别是伏水和秋水的重量,应该是可以大致估算出黄河流域粮食产量是增还是减?”

    魏广德迟疑着又问道。

    这次,朱衡是思考了片刻才答道:“不一定准,但确实有道理。”

    “那知会河道一声,以后定期取水称重,上报内阁。”

    旁边的张居正应该不知道此事,现在听到魏广德和江治的对话,知道还有这个办法预测粮食收成,自然来了兴趣,马上就要河道衙门恢复这个工作。

    魏广德其实是想问问,是否可以以此推测明年的天气,可是想想也觉得不可能。

    能够通过称水的办法,知道当年夏粮和秋收的大致结果就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在古代,粮食产量对于一个王朝来是至关重要的。

    大明王朝每年的赋税,粮食依旧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实物税是在太多了。

    当然,也不能这样不好。

    在张居正改革中一个很重要的变化就是把一些实物税变成白银,确实让朝廷表面上的财政收入大增,但是相应的,白银多了,朝廷里可以调拨的粮食也就变少了。

    有得必有失,或许这也是万历皇帝后来推翻张居正改革的一个因素。

    对此,魏广德自然也是有不同看法的。

    实际上,私底下两个人多次为此争执。

    张居正设想的改革虽然并非完全废除实物税,只是把大部分税赋改为征收白银,但仍有部分地区继续征收实物税,如苏杭等地的田赋仍征实物以供皇室食用。

    这种改革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农民的运输负担,但也导致了白银集中于商人中,增加了商人盘剥农民的空间。

    也是因此,魏广德就直言不讳的提出,但是江西和南直隶如此行事还好,可若是大明全天下都如此,会是什么结果?

    老百姓为了缴纳赋税,只能把收获的粮食卖掉给商人换成铜钱,再换成白银,最后才能给朝廷交税。

    在收获季节,老百姓集体卖粮食,粮食价格会低成什么样。

    魏广德可清楚记得时后看的那篇买粮食的课文,本以为丰收了可以卖出更多的钱改善家里的生活,但是把粮食运到城里才知道,粮价已经暴跌了。

    可以,这样的改革,务农的百姓不仅在灾荒年生活难以为济,就算是丰收年,怕也是很难获得足够的钱粮。

    魏广德当时的话,倒是给张居正提了个醒,这几天他也在思考一条鞭法需要进行的调整。

    最起码,魏广德要求双轨制,对于“赋”,农民可以选择用实物缴税,也可以用白银。

    只不过“役”,才是一律换成银钱缴纳。

    而这时候,江治那边也准备好了,在张居正一声令下后,十余名官员拿着不同大的金瓶开始往黄河河道里注水。

    这些金瓶壶口都是可以调节大的,以适应不同的水量。

    随着黄水倒入河道,很快就顺着河道向下游代表徐淮的地方流去。

    称好的水不断在河道中汇聚,也渐渐充满了河道。

    “这里是洪泽湖吗?”

    看到其中一洼清水,魏广德指着问道。

    实在是黄河河道上大湖不比长江,貌似也就这么一个湖泊了。

    其实,本来洪泽湖也是不存在的,纯粹就是因为高家堰的存在才人为制造出来的。

    “是,那边青石已经堵上,冲刷河道时会拿开。”

    朱衡也在一边给魏广德、张居正等人讲解。

    江治这边,不断指挥这工部差役向河道注水,水中的泥沙肉眼可见在河道里淤积。

    对于中下游,自然才是观察的重点,但是此时入眼的就是河道底部一层泥沙。

    不过相对来,此时水量还算充沛,所以泥沙的沉淀还算可以接受。

    可是到了下游,随着两个代表运河吃水河段的出现,河流水量减少,从此段开始,淤积的泥沙明显增加。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了,其实黄河越来越多水患的原因,就是向运河补水的恶果。

    否则,下游河段应该和中游一样,只会淤积部分泥沙,是绝对不会如同现在这样大量出现淤积的。

    等到了后面,开始表现束水攻沙法的时候,有差役提走代表高家堰处青石,注入洪泽湖的水快速留下黄河下游。

    虽然带走一些淤积的表面泥沙,但是河底泥沙依旧多,而这些被带走的泥沙,大多并没有冲出去,而是在黄河入海口附近堆积。

    当代表洪泽湖的水洼里水逐渐见底以后,青石再次被放下,也预示着开始新一次的蓄水。

    “刚才是完成了一个轮回,这样的示范还要进行数次甚至十数次。”

    朱衡在一边解释道。

    “是不是一次就代表一年?”

    张四维插话问道。

    “差不多是这种意思。

    但在实际操作中也要看情况,如果黄河中上游引发水患,也开始开闸放水进行刷黄。”

    朱衡解释到。

    虽然只进行第一个周期,但是此时不管是魏广德还是张居正,其实都已经注意到下游淮安附近的河段,黄沙淤积明显。

    朱衡发觉后就道:“这也是岑主事他们认为的,中下游淤积会导致河道斜面降低,泥沙最终会拥堵在下游入海口附近。

    长此以往,此地必常年水患泛滥。

    主要还是济运导致黄淮水量降低造成的,如果放弃运河,情况兴许会有所好转。”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