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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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歇息,叶卿迷迷糊糊从软如云朵的高足床上坐起来时,精神尚有些恍惚。

    热水沐浴后,酣睡一夜,浑身骨头都酥软。

    头一遭睡这样软和的床,叶卿扶着腰起身,撩开窗前垂下的挡光帘幕。

    外头已天光大亮。

    他心中一惊,暗道坏事了!

    今日本该去公孙宅投递拜帖,明日送上年礼。

    后日就是除夕,错过时间只得元日后再去。

    他急唤亲随,欲洗漱更衣。

    不料,窗外传来阵阵哗然。

    叶卿忙去窗边。

    却见街道一片沸腾,百姓簇拥扩宽的道路左右。

    道中,一彪黑甲精骑缓缓行过。

    马身披黑色鱼鳞披挂,马上骑士俱着猛兽玄甲,戴覆面兜鍪。

    队伍行进时,只听马蹄声踏地隆隆,甲胄甲片撞击锃然。

    无一个骑士交头接耳谈话或是左顾右盼。

    倒是簇拥两旁的百姓中,有穿着厚实衣袍的,也有衣衫褴褛却冒雪而来的。

    在这黔首百姓应畏兵如虎的时代,这些百姓都在欢呼。

    好似看见什么安心又踏实的事物。

    叶卿还见一些跳脱女郎,大方指着骑队中一些格外高壮的骑士窃窃私语,娇声呼唤。

    细细一听,呼唤内容热烈得叫叶卿这上了年纪的人脸一红。

    百姓的热闹,与无声行进如滚滚黑色洪流的骑兵队伍,碰撞出叫人忍不住发颤的画面。

    叶卿默数这支骑兵数量,心中寒凉,连族侄叶舒何时来到身边都未发现。

    他低语道:“这怎么可能?”

    先是公孙瓒兵败自焚,后有阿都那南下截杀。

    前不久的令支之战,秋收之际胡人大举南下。

    最后,令支出兵一统辽西。

    一系列动作下来,就算是公孙氏这般盘踞的豪族,也要伤筋动骨。

    眼前这些马匹,这些骑兵从何而来?

    更重要的是,人人披甲,连马都具装!

    这样的队伍,放在中原也是极豪气的。

    怎么会出现在偏院北地的辽西?哪有钱粮供养得起?

    叶卿有见识,越有见识越能察觉违和,越是想不通。

    反倒他身边的族侄叶舒,张嘴瞧着,狠狠咽了口唾沫:“这,这就是公孙将军麾下的白马义从吧?”

    ()(e)  虽然穿的是黑甲,不过那不重要!

    公孙瓒驰骋北地扫荡外胡时名号实在威风。

    哪一个北地青年不向往白马将军?

    便是公孙瓒兵败自焚,曾经的辉煌依旧是叫许多人牢记的——比如叶舒。

    叶卿脸上被族侄喷了些唾沫星子,侧步避让。

    他忽然想到些什么,打开窗户探出半截身子去看。

    只见将要消失在长街尽头的一面大纛——上书硕大赵字。

    叶卿喃喃道:“赵云回令支了!”

    “赵云?”叶舒挤开族叔又探头看。

    可惜他什么也没瞧见,无趣地咂了咂嘴。

    两次思考被打断,叶卿现在瞧着这族侄分外不悦。

    在家中时虽跋扈,却还瞧着灵,怎出到外边便这般让人瞧着不悦。

    叶卿看着叶舒的后脑勺,数次欲要抬。

    叶舒浑然不知,远望这支入城的骑兵消失在街角,方才缩回头:“不愧是白马义从。”

    虽然和传闻有些许偏差,未见白马白袍的风采。

    不过,玄甲气势更强。

    军备武器这种玩意,是绝大多数雄性都喜欢的。

    叶舒恋恋不舍缩回头,便见族叔一脸思索,许久未曾话。

    叶舒这才见得他眉头紧蹙。

    “叔父?”

    叶卿被这一声呼喊唤醒,思忖着道:“元日后再去公孙氏投递拜帖。”

    “这几日,你我叔侄二人便先在这令支城瞧瞧!”

    瞧一瞧,还有什么新鲜玩意。

    叶卿想到族中还与当时还是卢龙县君的赵云有约。

    借出族中荫户,修建卢龙塞,并开边塞大市。

    叶卿转过身,视线扫过客舍屋中一应事物。

    上至寝具摆设,下到那怪异浴间里洗漱的牙具。

    这一间客舍,亦是一个货物展示的商舍。

    叶卿自入令支城以来,便有些糊涂的脑子忽而清明。

    一丝明悟,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道:“走吧!”

    “我们去瞧瞧,这令支城的主人,还想让我们看什么。”

    言罢,他挺直腰背,大步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却被族侄扯住寝衣袖子:“叔父!”

    顺着叶舒的视线望去,叶卿垂头瞧见了自己身上的寝衣,还有脚上那双蓝色胶拖鞋。

    ()(e)  雄赳赳之势,瞬时折了一半。

    叶卿轻咳一声:“我,去趟溷厕。”

    “我,去趟溷厕。”

    客舍地下一层,密闭的空间里,叶卿强行解释的话,经由放置屋内的铜莲花,清晰传导过来。

    黑瘦的青年,附耳在与铜管相连的铜喇叭上监听。

    听见叶卿这话,他笑出声来:“听了一夜呼噜声,总算有些收获。”

    他迅速从旁抽出一截二指宽的纸条,蝇头字书写密语后卷成卷。

    塞入一个尾指粗细的签筒中,以热蜡封口。

    而后交给门外值守之人。

    这根细细的签筒,由一个后厨择菜的面嫩丫头带出。

    不过半个时辰,译制好的内容已经张著之,递到了公孙颜案头。

    公孙颜坐在案几后,身侧摆放一个错金铜熏炉。

    缕缕青烟,从熏炉中升起,氤氲了她的眉眼。

    常年窝在室内,肤色越发白的她,今日少见地梳了发髻,换上一身白狐裘。

    垂头看递来的消息,公孙颜扬起唇角:“不愧是老牌世家。”

    “到底有底蕴,派出来的人带着脑子。”

    “不像有些蠢货,住上半个月还只知吃喝玩乐。”

    张著负站立在侧,垂眸不言。

    只听上首公孙颜吩咐道:“安远,着管事安排路线,他们想看的,让他们看个够。”

    张著闻言拱道:“喏!”

    “辽东叶氏。”

    公孙颜的指甲在彩漆案几上轻敲。

    窗外光线变幻,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公孙颜侧首,青石耳坠搭在比玉还白透的面颊边。

    她轻笑道:“接下来要好生派上用场才行。”

    这时,门外江书佐报道:“颜娘子,赵太守求见。”

    公孙颜眉眼顿时柔和:“叫他进来。”

    她一拢身上斗篷站起身,看着戎装未卸大步走进来的高大身影,笑靥如花绽放。

    张著等人不知何时退出,公孙颜提裙下了两级台阶。

    便有一只带着茧子的搀扶住她。

    思念许久的声音在耳畔道:“心摔了,我会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