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一章 带上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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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施主,梁施主?沙弥双合十,轻声呼唤,斋饭放哪?



    暮色橙红,万里白云铺平流淌,像一层绒绒的袄。十岁上下的沙弥排成队,双提拎大食盒,吁吁吐雾。



    自谛闲住持处出来,陷入思绪的梁渠低头。



    沙弥吸口气介绍。



    今日之斋饭出自石丰大师之,石丰大师百余岁高龄,很少再亲自起灶,



    多是徒弟代劳,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住持特意吩咐我们送来五份,够十五人共食,适才出锅,温热着呢。



    梁渠让出身位:进去放厅堂里吧。



    好的。



    沙弥们鱼贯而入,梁渠拽住一条鱼尾巴。



    你们吃了么?



    沙弥摇头:梁施主,尚未修行,僧是不用‘药石’的。



    过去佛制僧人日中一食、过午不食,无奈成年僧人自耕自食,即便不习武,



    劳动量亦不,便有了晚饭传统,称药石,药石多吃粥,也称晚粥。



    倘若习武,整日皆有活动,打坐、跑香交替用功,体力耗损甚巨,一日用餐达四、五次亦不稀奇。



    只是对于尚未成年、步入青春期的孩童,此等习惯仍保留了下来。



    梁渠浮笑:饿了吧?



    沙弥羞郝。



    平日无所谓,一日几餐,习惯后不会有太大问题,唯独五月来开办讲经法会,免不了忙前忙后,体力消耗一大,确易腹饥。



    喊上你的朋友,坐下一块吃。



    沙弥咽口唾沫,又坚定摇头:那怎么行,一来坏了规矩,二来石丰大师斋饭难得,平白无功,怎好———”



    我是第九佛,我能吃便能吃。



    把人推揉进屋。



    梁渠脚踏门槛,负望天,目睹夕阳沉入云海,哑然失笑。



    站门口傻笑什么?白靴踏入视野,龙娥英斜倚影墙。



    专门等我?



    谁等你,讲经结束,见你去寻大师便觉有事,怎么样,请到没有?



    请到了。梁渠牵住玉,一块进屋,悬空寺也同意了。



    梦白火的法子?



    没,咱们自作聪明了。



    真自作聪明也是你。



    嗯,是我。



    请老和尚之事,他和苏龟山俱以为有多艰巨、多困难。



    到头来。



    白。



    自作聪明也。



    师父、师兄、师姐,吃饭!梁渠大喊,龙瑶,喊人去,三王子,拿碗筷来盛饭。



    晚饭桌上多出五个埋首光头,忙碌一天,腹中空空,哪顾上清规戒律,吃得满嘴油光,獭獭开将煮好的柴火饭端上桌面。



    咚!



    屋外云板敲响。



    盛饭的沙弥一惊。



    云板乃报事之器,用以集众,不等大家招呼,和尚紧忙放下碗筷出门。



    再回来,五人神情悲哀。



    怎么了?向长松询问,师傅,外头出了什么事?



    沙弥难过道:梁施主,石丰大师圆寂了。



    众人愣然。



    再看桌上饭菜,不自觉的生出哀伤。



    大家从未见过石丰大师,所谓的斋饭好吃亦未觉得,好两个菜里盐味皆重,



    尚不如獭獭开调的准,只是生出对死亡之事本身的悲哀。



    世事无常啊



    吃饭吃饭,今日多吃,莫要留了汤汁。



    



    梁渠招呼众人,自己端起餐盘,把余下菜汁倒入碗中拌饭。



    碗筷再碰。



    一干二净。



    大事未明,如丧考姚;大事已明,如丧考姚。



    讲经法会被推迟了一天,其后一切恢复正常,并没有被太过影响。



    臻象寿三百,天龙寿八百。



    人总是会死的。



    佛门圣地,高僧数不胜数。



    众人来一个月,碰上年事高者圆寂再正常不过。



    梁渠成长至今有七年之多。



    七年不短。



    他从少年成长作青年,从渔夫变作兴义伯,相同的时光加在了周围所有人身上。



    远的不。



    义兴镇上曾经十几位乡老已经有数位离世,彼时他专让范兴来送了白份。



    本七十有二,走路稳健带风的陈兆安已经年近八十,今年该办大寿,曾经头的檀木拐杖是威风,是乡老权威,如今真成了走路的辅助,实在教人担心他还能再操办几届河神祭。



    陈庆江的父亲,话时喉咙间开始有咳不完的痰,碰上了面,总要先清清痰方能开口。



    见证他崛起的一辈,见了面尚能开上两句玩笑调侃,几十年一晃,义兴镇里皆是出生时便满耳梁渠传的新人,到时又会有如何场景?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一日一日的生活,本无太多感触,偏偏某日某事回首,明白过了很久。



    日头渐高。



    来时屋檐上的积雪尚能覆盖整个斜顶,不扫地,更是覆盖全部庭院,临近法会结束,院子中央的白棉被快遮盖不住。



    不知不觉。



    夏天到了。



    郁郁青青菩提树,端茶的沙弥不再着棉袍,仅仅内里穿两件棉衣。



    哗啦啦。



    苍翠的茶叶在沸水中翻转,腾浮。



    老和尚合上册页。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诸位,心中可还有疑问?倘若无有,讲经法会便到此为止。



    无量寿佛。



    楼观台葛道长执礼。



    其后各门各派皆起身行礼。



    原定二十一天,实际三十二日,从四月末办到五月的法会彻底结束。



    没有喧嚣,没有热闹,像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蝉在窗外鸣叫,无事的人精神饱满地苏醒。



    猝不及防啊。



    这就结束了?



    后排之人尽皆舒展腰身筋骨,顿觉脱离苦海,有领会之人,品一壶香茗,面上皆是意犹未尽。



    便是不通佛经之人,一个月的薰陶,亦多出几分了解。



    怀空!



    梁施主。



    我们师门准备留大同府玩两天,你收拾收拾东西,先跟我回平阳。



    回平阳?怀空不解。



    去大雪山前梁渠要先回一趟平阳,此事他知晓,但中间间隔非几日,十几日,大可等宝船再回来时顺路梢上。



    梦白火啊!梁渠揽住怀空肩膀,谛闲住持大方,给你买了一个名额,



    钱都给了我,所以你要先跟我回去一趟。



    阿弥陀佛。怀空了然,僧这便收拾行囊。



    等你。



    梁大人!



    一头白虎纵步跃出。



    白虎王?二人顿住脚步,梁渠环顾四周,不知这头母老虎从哪冒出来的,白虎王有何贵干?



    此行带上吾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