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4章 第一千零七十一 诸局落定(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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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章第一千零七十一诸局落定(2+2)



    ‘宣土。’



    大元光隐山原名镗刀山,是淮间地势最平缓处隆起的一道尖峰,原本金气冲天,如长刀指空,后来受了元磁变化,金气消解,顿失其锐。



    李曦明到达大元光隐山时,此地已经浑然不像了,遍地山丘毫无棱角,滚滚的煞气如同薄雾般笼罩在地面上,呼吸不止。



    ‘失了锐气,却长了高度,此山依旧雄壮,更有名门仙山之感了。’



    他指尖一搭一推,敛了六合之光,心中怦然:



    ‘宣土一道,竟然如此!’



    煞气一物从来束缚地脉之中,除非山崩地裂,或是有泉口引出,否则绝不会浮出,当年李氏搬青杜山,便动了地脉,方有煞气冲天。



    可如今的大元光隐山土石瓦解,明明山势雄厚,在煞气流动之中,千疮百孔,处处朔朔而动,细的银黑之光从地脉之中飞跃而出,腾出金气飞散。



    ‘金从煞中出,煞向土中辞。’



    李曦明若有所思:



    ‘宣土销声匿迹多年,偶尔有一二传闻,的是金刚不摧,雷霆不坏雷霆不坏是应当的,金刚不摧是腾发舒解,祛除金气,软硬不吃,遂有不摧。’



    此刻司马元礼已经受命外出探查,只余下他与天炔一路乘风,飘然停在高处的青铜大殿上。



    他等了一阵,默默掩了袖子,天空之中雷声大作,重重的暗色中现出一道青铜台阶,杨锐仪正从阶中下来,一抱拳,道:



    “张道友来得及时!”



    身前的天炔谈起杨氏时不咸不淡,如今面上却有笑,热切地道:



    “多谢大人,大人真是解了我道心头大难事啊!”



    他话语很亲切,可李曦明听了他先前的话语,反而有所察觉,心知天炔并不痛快,热在表面,遂见杨锐仪微微点头,带着一星半点的笑意,道:



    “要麻烦张道友守山了。”



    天炔倒是毫不犹豫,抬眉道:



    “将军放心,攻赵一事,蜀宋合心,天霍已经带着丹隐和端砚守在外头,在下的叔父纯铄真人也守在太虚,中持着心韵宝珠”



    他的表情自如平淡,体现出金一道统无形的底蕴与傲气,随口道:



    “我金一、上青两道轨一同出,想要守住大元光隐山,天下还没有哪一处道统敢能顷刻拿下!”



    金羽宗背靠太元真君,金一与上青相互契合,不显于外,私底下的底蕴不知有多浑厚!天赋高的收入洞天,心性高的外放控摄四方,天炔的自傲空穴来风,毫不夸张。



    杨锐仪笑了笑,并不避讳李曦明,在殿中坐下,道:



    “如此大事,不值得惊动易革前辈,可真是稀奇了,竟然不见天垌前辈——算算日子,即使是转世也早应紫府了罢。”



    天炔沉默片刻,低声道:



    “师兄他已经陨落多年了。”



    杨锐仪微微一愣,显然是不信的。



    ‘他天垌修行土德,天赋绝佳,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横死,更不可能会在金一洞天之中突破,什么陨落多年。’



    两人之间没有太多话好,天炔单刀直入,神色凝重,低声问道:



    “天顶的金气几时能尽可须我道相助。”



    杨锐仪神色自若,答道:



    “不劳费神,三日则解。”



    天炔神色多了几分平和,遂不多了,一拱,道:



    “多谢大人。”



    于是踏太虚而出,没有多半点话语,只留下杨锐仪心事重重地立在殿间,李曦明看出两人之间聊得不愉快,心中暗暗叹息:



    ‘金一道统终究是落霞所辖,与阴司亲近不得哪怕是杨锐仪自个有了算计,设计天炔入局,迫不得已之下,也没有好脸色’



    ‘三日即解天炔也是顶着长怀山的压力来的,杨锐仪能够圜转的时间也不多了。’



    “恭喜大人攻克镗刀!”



    杨锐仪正转头来看他,那双眼睛一觑,多了几分讶异道:



    “昭景竟修了转生妙法!”



    李曦明顿时一窒,自己虽然收了函封性命,却被杨锐仪一眼看穿,一回礼,笑道:



    “保一肢一体而已,在贵族面前简直贻笑大方!”



    杨氏有阴司背景,论起转世,除了海外蓬莱可以站出来论道一二,整个江南提鞋给杨氏都不配,一出口就是转生妙法,让李曦明汗颜。



    杨锐仪默默摇头,轻声道:



    “我家近水楼台先得月,是有一二术诀,却也知流传世间的术诀不多了,能保一肢一体,极为不易,至于转生再世,非夺天、行金运者不能为。”



    他显得有些感慨,答道:



    “越国有能力安然转生,再享五百寿的,我看唯独魏王一人而已。”



    面对他的试探,李曦明避而不答,叹道:



    “若是有大道行者,年年岁岁转生,避天走劫数,今日又是何等人物。”



    杨锐仪没有什么多余的异样神色,只失笑道:



    “天变前是别想了,而天变后也难得很转世一道深受谪炁拘束,又无并鸺上巫现世,哪怕幽冥不插,转世一次都难如登天,即使成了也有诸多麻烦,更别提第二次,连证道都不可能了。”



    他的目光扫向李曦明,似乎有些探寻的味道,李曦明读了分神异体妙法,对转世之法其实颇有了解,也知道杨锐仪是提醒李周巍,避而答道:



    “是我想当然了!”



    杨锐仪笑了笑,神色郑重起来,道:



    “有劳昭景了湖上的劫难过去,北边还需要昭景帮衬,我欲以一真人率兵镇压材山,与镗刀、室呼应,思来想去,非昭景不可!”



    李曦明自然知道事情远未结束,没有放他回去那样好的事,忧虑道:



    “悉听遵命只是大人镗刀山一处还须慎重!”



    李曦明不在望月湖,他自然希望杨锐仪能稳稳守住镗刀山,一旦此地失守,材山便危重重,湖上更是麻烦!



    杨锐仪微微点头,明白利害所在,笑道:



    “材山已经由过岭峰献珧真人的弟子诚铅真人拿下,曦明不必急切,免得匆匆撞到人家陷阱里,路上心,无论是已经与他会合还是路上有了情况,一定先向我报信。”



    “贵族两位公子皆龙章凤姿,我已奏明君上,使将军镇守浊杀陵,知事与我看护荒野,必然使湖上安然无恙。”



    他提醒道:



    “贵族的公子深受释修垂涎,不宜在室、材山、边燕等关卡,荒野有我不,只要镗刀山与荒野未沦陷,浊杀陵便极为安全,不至于让人一口气害了。”



    ‘杨锐仪不守镗刀山’



    李曦明一时怔住,口中则连连道谢,见杨锐仪一摆,仿佛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自如地道:



    “镗刀山自有人镇守。”



    李曦明眼看对方似乎并不担忧,反而担心释修玩些出其不意的把戏,心中已然有数,默默应答,从山间退下去,领命而出,入了太虚,匆忙而去,不久便见紫云翩然而至,汀兰竟然已经赶到此地。



    汀兰在方才的大战中一直不曾受什么伤,状态良好,急切地进了铜殿,拜道:



    “见过大人!”



    大殿之中依旧一片幽深,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光洁无一物的圆桌上多了一卷金色的卷轴,绘着五色水火,金纹青紫底。



    在卷轴一旁,正放着一枚如断剑般的礼器,上纹水火交蛇,质地如金如玉,躺在玉盘上,散发着淡淡的辉光。



    面对汀兰,杨锐仪不复方才的客气,显得随意许多,听着汀兰道:



    “方才西蜀倪氏的翃岩真人已经到了室,我奉命交割地界,将室交给西蜀”



    如今局势所迫,杨锐仪不得不向蜀地退让,将淮间重镇之一的室让给了庆济方,虽然可惜,却也分摊了压力,安抚了西蜀毕竟归根到底,金羽是西蜀的人。



    杨锐仪微微颔首,中的术诀微微颤动,似乎在测算什么,汀兰静静等了一阵,终于忍不住,低声道:



    “山稽已经求援三次如若坐视不理,恐怕会危及周边!”



    汀兰并非全然为他大宋考虑,自家的文清真人还在山稽斗法,如若出了什么事,可算是断了福地的独苗了。



    杨锐仪遂偏头看向汀兰,道:



    “已经让他们闯出去了,你带上宣威牙璋,立刻前往豫馥,宣布君上旨意,交付此器。”



    汀兰微微一愣,先是受命领了,这才答道:



    “交付何人还请大人示下。”



    杨锐仪道:



    “到了山稽,宣旨便知。”



    



    暗色昏沉。



    一捧火焰在太虚中如跳跃般绽放开来,天炔真人驾驭灵火,腾身而下,见太虚中站了一道士,高冠白袍,中掐诀,与世隔绝,仿佛正在冥想,那容貌竟然与当年的张允颇有相似。



    “叔父!”



    远处一片金灿灿的云彩,隐约有雷霆响动,纯铄侧头,目光仍然没有离开那一道金云,神色自若:



    “杨大人如何答复。”



    天炔拱,答道:



    “三日。”



    这个消息明显让纯铄的神色多了几分释然,低声道:



    “阴司还是高傲,不肯把事情闹得难堪我与端砚商议着,不会超过三十日,如今倒是显得我们气了。”



    “此事解决天浥也能安心求道。”



    他口中的天浥赫然就是江南人士口中的秋水真人!



    纯铄真人常年在洞天内修道,不涉世俗,更是专心于道法修行,性情更加阔达,而天炔本就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只摇起头来,道:



    “我看倒是应当的,如今远不到接触的时日,大元光隐山是道好段,可就算借口很充分,我们也是要给庆家交代的。”



    他神色微微波动,低头道:



    “李曦明成就的天下明,我看过了。”



    纯铄真人立刻转头,神色专注,听着天炔道:



    “果然是汀兰里那一份!”



    纯铄真人神色莫名,低声道:



    “汀兰那君察昭心经这又如何”



    天炔微微点头,踏前一步,同样低声答他:



    “族叔多年在宗内修行,这事情是这样的魏时崔氏人才,不乏有神通佼佼之人,却差了一味只有皇家才能修行的神通成就圆满,就是这天下明,于是魏帝赐下补阙之失,察昭臣心的君察昭心经”



    “可君察昭心经须帝亲赐、或是皇子之尊修行,方有配位之,寻常人窃走了这经书,少了位格,是修不成神通的,也同样有诸多弊端。”



    “而崔氏是改过的崔聂香从李广亨府中取出来帝敕令凡人觉崇经,交给了李利,他用这不宣之秘法完善君察昭心经,天下明虽然可以修行了,配位之厄却伴随始终”



    纯铄真人眯了眯眼,从袖中取出一金玺来,往空中一抛,往那滚滚的金光上镇去,稳定住了局势,这才转过头来,道:



    “如今这什么李曦明是魏裔,成了也正常。”



    天炔摇头,迟疑道:



    “叔父有所不知,这配位不是帝裔即可的,还要有极高的位格,当年梁太子拓跋骏证太阳闰,就是由少阳魔君点了这一道天下明给他,虽然他失败了,但证明即使不是皇子,也要有大人物钦点”



    “可李曦明不可能是什么皇子,按照天浥的推断,整个李氏也就李周巍与他几个金眸子能和皇子沾边,可以修行此法毫无异样”



    纯铄真人挑眉,已然明白他的意思,轻声道:



    “你觉得是有人点拨”



    天炔则道:



    “我疑心是有人想在明阳劫数之下保住李曦明。”



    纯铄真人沉默了片刻,摇头道:



    “我倒觉得不像——你李周洛,我还信上几分,李曦明有什么值得保的虽然我听他的控火之术极为不错,可又算得上什么呢”



    天炔叹息一声,道:



    “晚辈是觉得这是个不好的标志倘若幽冥对李氏提前做这些还人情的举动,就代表明阳的折损比我们想象得严重得多,事发可能极为突然拖不了多久了。”



    纯铄真人双合十,答道:



    “不必多虑,大人早有安排当年张允那子请求把端砚配到李氏,就是被金令止下的今日方知大人之用心,我等修,何知天命何知大人安排”



    天炔默然不语,他当年与纯铄真人一个想法,可外出得久了,心思慢慢改变,暗暗摇头:



    ‘叔父果然是上青作派’



    天霍的话语再次在他耳边回响,这孩子明明比他许多,许多话语却直沁骨髓:



    ‘真君固然仙寿无疆,可如若事事都等着他安排,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



    



    乌云蔽日,暗色昏沉。



    一片幽冥鬼域之中,无数骸骨幽鬼积成山峰,淡淡的金光如同一点微弱的烛火,闪烁在一片鬼域之中。



    常昀真人立在幽暗间,原本天上盘旋着成千上万的鸱鸮鸺鹠、玄鸦恶枭已经尽数落在地面上,四脚朝天,毛发凌乱,呼啸的鬼风也停止了,只有一片寂静。



    漆黑的天空中露出大大的破洞,如同被焚烧得满是口子的破袋,射进来一道道天光,庞大的金身如同无数山峰,静静立着在鬼域之外。



    远方的宣土之光直冲天地,秋云如雪,让一众怜愍颇为诡异地低下头,不敢言语。



    原本悬浮在天空中的青铜冥銮早已掉落在地,沉在废墟之中,青铜古灯东倒西歪,台阶上满是凹痕,静静站着一青年和尚,身体正常,中捧着一铜钵。



    天地间的所有金身一同噤声,不敢发话,等着这青年和尚转过头来,目光阴森可怕,盯着跪在跟前,遍体鳞伤的明相:



    “明相大士围了你等如此久的只是青铜幽銮里一鬼怪么。”



    明相伤势看上去很重,语气沉重,答道:



    “大人杨锐仪现身,毁了我家师弟法躯又将我重创、逼入绝境,若非常昀真人相救,人早就没了性命!他见计谋达成,便以鬼怪驾驭幽銮暗暗脱身而去谪炁隐蔽之下,莫修,师尊来了也看不穿啊!”



    江头首目光冰冷,他早知莲寺有心思,同样图谋不轨,本就是要借杨锐仪的除人,怎么能轻易呢只是心中生怒,却见明相双目流泪,泣道:



    “谪炁之下,动辄丢了性命,明相岂能动心思若非师尊来之前赐了一宝器,师弟如今早就没了性命,除了尽力御敌,其余之事岂能兼顾的!”



    他抬起头来,诱导道:



    



    “明相也在他人加害之中,是谁家欲除我释道大元光隐山,还请大人看清楚了!”



    江头首在大羊山见过明相几次,毫不客气的,莲寺懂事的也就他一个,还是有几分可信的,一时间搞不清他话中几分真几分假,转向常昀,阴声道:



    “好好,那常昀真人你精通仙道,神通在目,也没有半点察觉”



    常昀严格来是治玄榭的人,此刻也早看清了局势,抱胸冷笑,骤然睁开双眼,那双空洞洞的双目望着他,淡淡地道:



    “我瞎了,江头首也瞎了么。”



    他一语双关,让这青年面色阴郁,却也明白过来了,怒极反笑,冷声道:



    “戚览堰真是好算计!”



    常昀耸了耸肩,巴不得让戚览堰多受点仇怨,大摇大摆地踏入太虚,在空中留下一道戏谑冰冷的声音:



    “我一定把话带到!”



    这青年眸色越来越阴沉,过了一阵,见一怜愍匆匆上来,胆战心惊地道:



    “大人广蝉大人已经带人回来,渡过白江溪,正在大元光隐山已经打起来了。”



    江头首闭起双目,沉沉吐气,冷笑道:



    “他不敢来见我了!”



    这怜愍有些为难地踌躇起来,迟疑片刻,前进一步:



    “我等前去”



    江头首冷不丁抽出来,一巴掌抽得这怜愍跌到地上去,恨声道:



    “去什么去!金羽宗都来了,还什么去不去的!”



    他骂了一通,收回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大欲道摩诃量力的天琅骘的面孔来,懊恼之下,神色越发冰冷:



    ‘天琅骘骤然撤去陇地不是没有缘故的算计我的不止戚览堰,七相十有八九都冷眼看着等着我大羊山吃亏’



    这和尚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才冷冷地道:



    “去边燕山。”



    



    山稽。



    天顶上风云汇聚,水火相寝。平原之上灰蒙蒙,一切显得黯淡无光,大阵的光芒如同琉璃般挡在眼前,却不能带来半分安全感,男子立在山间,低着头一动不动。



    此人身材高大,两颊消瘦,虽然低着头,那神色仍有几分阴鸷,孤身立在原地,捧玉壶,似乎是来添茶的——正是玄岳掌门孔夏祥。



    一旁的桌案如玉,散发着白光,孔婷云静静地倚坐在旁,遥遥地望着天际中的风云变幻,一言不发。



    一枚淡白色玉佩正放在桌案上,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哪怕南方天空中打得激烈,如同云中蛟龙翻滚不止,这玉佩呼唤了一次又一次,她的神色仍没有半分变化。



    可孔夏祥紧咬牙关,踌躇已久,声音低沉:



    “真人天上”



    孔婷云仍然沉默。



    她的目光并非往天上看去,而是穿过重重的林木,看向了山间的石阶,孔婷云的目光渐渐冰冷了,神色越来淡漠。



    那山间迈步上来一位蓝衣少年,双眼灵动,神色悠然,显得闲情逸致,负踱着,面上显现出笑意。



    这张脸陷入孔夏祥的眸子中,叫他霎时呆住了,这中年人止不住地抖起来,中的玉壶发出细微的水声,那双眸子中难以遏制恐惧与恨如电般射出。



    邺桧真人白子羽。



    这位真人如闲庭信步般踱到了眼前,看了眼孔婷云,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孔夏祥的面孔上,竟然突兀地笑起来。



    孔夏祥一刹那有了恍惚之感,面对这个主导玄岳崩溃的最大凶,屠杀孔家弟子最多的真人,他心中的仇恨难以抑制,可理智告诉他仍要收敛面上的表情,他只能扭曲地低下眉,却怎么能骗过邺桧



    见他低头,这真人面上多了分嘲弄。



    “道友好自在,外头打得天崩地裂,竟然在此处安然无事。”



    邺桧是玄岳最大的仇人,孔婷云自然对他没有半点好脸色,邺桧却笑道:



    “孔道友,我奉治玄榭命令,请你与我一同出,解此危难,复攻豫馥。”



    孔婷云用冷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答道:



    “道友自行折腾即可。”



    孔婷云并不蠢,如今在外斗法的有公孙碑和赫连无疆,又有慕容颜,哪里用得着她孔婷云。



    可南边如今视她为眼中钉,贸然而出,如有什么埋伏,必然冲着她来!邺桧盼着她出山,什么治玄命令,是有加害试探之心!



    故而仍不动摇,静静地坐在山间,邺桧饶有趣味地点头,他当然明白两家之间的仇怨已经不可能化解,拢着袖子出去,心中平淡:



    ‘我和你最后只能活一个,倒要看看南北大势结束,治玄将你弃之如敝屐时你如何求活!’



    于是腾身而起,踏入太虚,不久便见水火震荡,玉真浮现,闪动的紫炁升浮,持赤斧的公孙碑与如今的静海都护刘白正大战未歇,激起万般波涛!



    诸王之中唯独一个魏王受制最轻,几乎为国中之国,反而成了修武不照之土,其余诸王皆受节制,受修武关注颇多,都护一府更是堪比大将,这位当年的竺生真人、如今的静海都护身居宋廷要职,披甲挂帅,大受修武之星关照,已经浑然不同!



    他踏在高空之中,身后的大旗肆意飘扬,分列水火,上天倾注而下的滚滚修武之光转化为真炁神妙,加持法躯,照得公孙碑神色凝重。



    刘白修行玉真一道,与真炁极为契合,又是修行剑道的三神通修士,真炁神妙加持,威能惊心动魄!不但稳稳将公孙碑压住,甚至有时间出牵制赫连无疆,若非有他在,凭借南方的一众修,根本困不住山稽众释!



    一旁的慕容颜正与宁婉打得不可开交,这牝水修士实力稳压宁婉一头,可宁婉不但抱着那把恐怖的寒锋,身旁更是环绕着如同白雀般的阵旗,这位阵道天才虽然敌他不过,却变阵不止,牢牢将他拖住。



    每每到了慕容颜要突围之时,宁婉立刻握上大雪绝锋,立刻叫他老实了,看清了局势,干脆就半推半就地拖延起来。



    哪怕公孙碑实力超群,此刻也忍不住暗骂:



    ‘若非晞光分仪宝台被收了回去,岂容得他们在这里放肆!’



    公孙碑实力虽高,中却拮据,不比汀兰、宁婉这些太阳道统传人,刘白中又添了一道神妙异常的玉环,打得他有力无处使,郁闷不已。



    可即便如此,南方的处境也越发尴尬,最岌岌可危的赫连无疆、赫连兀猛一处,邻谷兰映与文清真人初晋紫府,被身经百战的赫连兀猛一人拖住,从海上赶来的献珧真人对上赫连无疆更是节节败退,面色苍白,处境艰难,若非刘白偶尔驰援,战线早就崩溃了!



    可哪怕勉强稳住,也早已经不是围困山稽的局势了,打斗之间已经退出百里,到了豫馥一郡!



    偏偏就在此时,一道沉厚的白光于天地中浮现,零散的紫雨飘摇,少年持光而来,面上带笑,声音响彻太虚:



    “东羽山!”



    庞大的白山赫然移动,从太虚之中轰隆隆浮现而出,宁婉敏锐地抬起头来,心中霎时冰寒。



    ‘邺桧来了’



    如今的局面已是勉力支撑,如何能受得了这位紫府中期突然出!



    ‘更何况戚览堰一直不见身形,邺桧一来,戚览堰又岂能远了。’



    她只退出一步,眼前的慕容颜却骤然发难,那一身皮囊掩盖了多时,骤然退去,牝水之光汹涌,一扫周围的寒气束缚,直奔她面上而来。



    显然,慕容颜虽然一直观察局势,模棱两可,可见了邺桧出,心中料定是治玄援兵已来,立刻出牵制,以图更大的战果。



    宁婉面色一肃,一只果断按上长剑,赫然拔出!



    玄白之剑,太阴升宇之纹,短柄长锋,天地交泰之景,大雪绝锋勃然而起,明明如星般的长剑直指天际!



    “锵!”



    大雪绝锋并不是一把纯粹的灵剑,而是一把施法作咒之剑,滚滚的寒雪扑面而来,慕容颜面色大变,所有的神通一瞬间收束,暗灰色的光笼罩身躯:



    ‘佞无晨!’



    可随着他的所有神通收束,化为画皮落下,那长剑已然直冲天际,化为通天彻地的纯白光芒,撞在那滚滚而来的飞举之山上。



    “轰隆!”



    淡白色的气流如同落石般滚滚而下,凝聚到极致的寒雪之光已经化为森白色,隐隐约约掺杂着凝聚到极致而变色乌光,一座庞大的飞举之山顷刻之间被剖为两半,一招之间被打得飞灰洇灭!



    恐怖的寒雪之光甚至让公孙碑与刘白齐齐侧目,流露出惊异之色。



    ‘大雪绝锋果然名不虚传’



    可宁婉面色苍白地在空中驻足时,这飞举之山背后却空无一物,邺桧的身影如风一般散了,幽幽地从吃力架住赫连兀猛兵器的紫衣女子身后浮现而出。



    文清真人面色骤然而变,邺桧中的朦胧般黄色光彩却早已经掐好了:



    三顼舍素玄光!



    迷蒙的三顼之光先落,叫文清真人面色一白,眸子恐惧,咳出血来,只觉得遍体如火烧,刺痛不已,更有禁锢神妙落下,叫她动弹不得。



    邺桧已然翻掌前推,滚滚而来的晶莹狂砂一同浮现,迷蒙一地,一在胸前结印,西天塬蕴于前推掌中,妙法腾光,有六道符文浮现于掌心:



    六邺广毒持法!



    邺桧名气不大,可同样得了兜玄道统,中的术法并不比长霄差,只是都卫崩溃不显多年,让他吃尽了苦头,时间久了,却一点点想出弥补之法。



    六邺广毒持法经过他多年祭炼,躲缺趋全,金白一体,混一夷光,在他中酝酿多时,又毒又狠,乃是毁人道行法躯的大法!见他笑道:



    “吃我此术,叫你十年空修!”



    他的话受神通驱动,如雷般炸响,让文清眸色微暗,明明是得逞的笑言,邺桧眼中却根本没有半点得意之色,而是微微一慢,目光偏移。



    值此危急之时,正有一点金光从中而出,挡在邺桧掌前!



    “锵!”



    剧烈的响声在空中爆裂,邺桧的身形再次如泡沫般碎裂,已经移身出去五步,并指身前,抬头望来。



    那一柄金枪赫然攥在一男子中。



    此人身高八尺,须发皆白,腰膀粗壮,披褶衣,着金靴,头戴雀尾冠,身背金红刀,单持枪,眉眼阴厉,满面伤疤。



    他脚底踩的是白绵绵的云彩,极为灵动扭曲,不同寻常的法云柔和圆满,显现出曲如月,动如蛇的缺形模样,滚滚的金煞秋露系在衣间,寒冷沁人。



    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如妖如魔,阴沉沉射着红光。



    ‘再折毁!’



    混一的森白之光骤然而散,将左右的神通一扫而空,六邺广毒持法如同春风解冻,化得一干二净。



    整片天际的一众神通一同黯淡,平地生光,削减威能!



    驾驭晞炁的公孙碑目光收敛,刘白骤然抬眉,眸色锋利,每一道灵识同时往老人身上汇聚,引得秋露纷纷扬扬。



    宁婉收剑回鞘,美目骤然闭起,面色一瞬苍白,双唇嗡动:



    ‘司徒霍’



    邺桧的目光骤然明晰了,他从喉咙中挤出一阵狂放的大笑,那双眸子眨起来,笑道:



    “原来是老东西!竟然是你这个老东西!”



    此人竟然是失踪多年的司徒霍!



    这位镗金门紫府、司徒镗后人、被逼迫着远走海外不敢冒头的紫府真人如今终于现身了!他是稍晚三元一个时代的人物,到了如今,真可称得上一句老东西了!



    此言响彻夜空,如同滚雷。



    司徒霍须发皆白,眼皮耷拉,骤然转眉注视他,仍然射出如电的毒辣,语气平淡,声音嘶哑沉闷:



    “果然后生可畏。”



    可此时天色皆暗,滚滚的白气已然从他的衣袍之间如瀑布般下垂,三道阴影穿梭衣间,他的瞳孔化为秋黄之色,直勾勾盯向邺桧。



    ‘镂金石。’



    此道一作镂金石,一作金兽羽,分别指向不同道统,却为同源同种的身神通!



    老人明明没动,邺桧却掀起袖子来,凭空兜住一物,身躯一沉,退出数步,只听着一阵噼里啪啦碎响,又一个司徒霍已然浮现在他身后,只捏住身后长刀!



    “轰隆!”



    惊天动地的暴烈声浮现夜空,司徒霍那双老眼眯了眯,已然淹没无穷无尽的辉光中,脚底下的光辉熠熠生辉,公孙碑的神通运转到极致,却徒劳地在夜空中穿梭着。



    ‘司徒霍’的身形如风般飘散了。



    同时震动的还有立在天际间的氤氲紫气,金卷迎风飘散,水火之相浮现天地,汀兰现身而出面色复杂,持仙卷,咬牙道:



    “司徒霍听旨!”



    那双眼睛骤然抬起,浮现出阴意来:



    “臣在。”



    他现身太过意外,甚至让一众紫府齐齐一窒,可天空中的所有云雾已然停歇,烟消云散,那一颗星辰骤然明亮:



    ‘修武光明!’



    远方的赫连无疆赫然抬头,心中怦然:



    “不能待了!”



    如若司徒霍方才现身时几人还有要不要拖一拖的犹豫,如今仙旨与汀兰到来,杨锐仪又有多远!



    司徒霍踏水火而起,接过汀兰中的金卷,那一枚一臂长短、如同断剑的宣威牙璋已然落入中。



    这兵器仿佛赋予了他极高的神妙,一重重落在司徒霍身上,令他沉沉吐气,双眼明亮,气息赫然拔升,令众人一同侧目,更是握住身后刀柄!



    天空之中的打斗已然停歇,公孙碑同样神色凝重地盯着老人,灵识在太虚中微微颤动:



    ‘该走了。’



    司徒霍实力高么在他的年代,此人逊色各路天才太多,太阳鼎盛之辉不曾退去,作为太阳道统诸多真人仇人司徒镗血缘上最亲近的后人,他在滚滚大势面前激流勇退,舍弃整个镗金门和两位紫府,退走海上。



    彼时他不过是一届紫府初期,太阳道统随便一个真人都能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却不同了,三百年的流浪修行,躲避太阳道统与诸多仇家甚至前后超过五位紫府中期追杀,却仍然幸存至今,将他们一个又一个熬走司徒霍,又岂是等闲之辈!



    更让公孙碑忌惮的是司徒霍加上他背上的长刀——血凶楼!



    镗金门众修从司徒镗尸体上取得的五样东西之一,镗金真人司徒镗的兵器!



    如若司徒霍依靠足间的金靴君失羊游走天下,数次从高修中逃脱,得以保存性命,那么血凶楼便是三百年功成的最大利齿。



    敢稳稳压制血凶楼的兵器,唯独宁婉中的大雪绝锋而已——可大雪绝锋威能苛刻,若无顶尖剑道修为,却也不过用其鞘、弃其刃而已!



    “锵!”



    一阵尖锐至极的恐怖尖啸之声浮现在天地之中,司徒霍已然抽出一截刀刃。



    镗金真人司徒镗名声大得可怕,有人他狂悖之徒、有人他有眼无珠、有人他不积子孙德,可从生到死,从来没有人敢他本事还差几分火候!



    神通广大,践金羽之仙令,狂狷中怀,怠长怀之来客,睚眦怨,杀太阳之神通,唯他一人而已,偏偏性情天赋世界第一等,若非得罪龙属出,强行将他重伤,止不住有如何声势!



    甚至司徒霍现身时众人第一时间震撼的不是司徒霍本人,而是仿佛又记起了那司徒镗的狂狷!



    “轰隆!”



    天地震颤,邺桧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赫连无疆更是早就没了踪影,一片流光已经尽数遁去太虚,可长刀又慢慢收回去,那片刺目的红色始终没有明亮,而是一点点黯淡下来。



    司徒霍那只握住刀柄的仿佛是个错觉,他仍耷拉着老眼,两只捧着中宣威牙璋,一动不动,他阴冷的目光轻飘飘从众人面上扫过,缓慢却又像理所当然地落在白衣女子面上。



    那老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生动了,目光牢牢地盯着她的面孔,他笑起来,所有皱纹都舒展了,仿佛年轻了十余岁:



    ‘宁迢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