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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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气婉转。



    阁楼之中的白气轻轻飘荡着,青铜般的玉台上光彩灼灼,墨袍男子立在台边,瞳孔中倒映着一片片玄妙符文。



    他的瞳孔中浮现出一点笑意。



    当年族中换取功法,将仙功消耗殆尽,余下十二而已,他闭关之前,折了骀悉,废了赤罗,到了七十七。



    可如今一看,足足有二百九十六!



    他闭关修炼,李曦明没有多少斩获,就代表着这一次白乡之战——有二百一十九仙功!



    这数目多得惊人!



    ‘仙功以斩杀为上,当年斩杀成言,不过五十七,女咲三十五而没能斩杀的骀悉与赤罗合起来也不过六十五’



    ‘这就能大概判断紫府一神通和怜愍的价值,广蝉是五世摩诃,又是释修,价值应该远超寻常紫府中期,可即便如此也不一定能到这两百有余的地步。’



    ‘看来他作为宝牙金地所眷,有几分释土主人的味道,额外添了好些!’



    李周巍琢磨了一阵,颇为满意,暗暗冷笑:



    ‘也不知雀鲤鱼、江头首又有多少仙功!’



    赤断镞补足了他灵活不足的缺陷,这次大战斩杀广蝉,李周巍同样收获匪浅,心中早有谋划:



    “冲杀有君蹈危,行走有赤断镞,镇压有谒天门,已经补足各方,除了那几个大真人、大摩诃,谁也不能能稳稳压我一,可并非没有缺陷。”



    “横绝有余,杀不足。”



    李周巍能斩广蝉,杨锐藻和汀兰上的灵宝是起了大作用的,倘若他只身对敌,如要镇而斩之,还是绕不过谒天门与华阳王钺笨重缓慢的缺点。



    ‘时至今日,四品的上曜伏光已经跟不上我的神通,帝岐光在赤断镞的加持下威力不错,能将拓跋赐这一级别的紫府中期镇住,可到底是阳極之光,擅以奇胜,不能以正合,没有堂皇正面诛之的威能。’



    ‘要一道以正相合术法!’



    可李周巍找来找去,眉头紧皱,始终没有让他足够满意的:



    此中的术法大抵分为两类,一类是明阳帝王之道,以煌煌帝威镇压敌,大多取象谒天门、君蹈危,可终究逃不出那个沉字,如若左右无制,敌化整为零,取象草莽,散入黔首之间,便难以制约。



    第二类取象长明阶、昭澈心,乃是采阴补阳、昭明修仙之道,虽然灵活自如、多有变化,甚至有些不像是明阳的神妙,却难有霸道斩杀之意。



    他寻来看去,眼中术法的价格却越来越高了,只能稍稍放松了条件,把离火也纳入其中,再思量着和自己神通相配,这才有了几道中意的术法。



    离火明阳之术南帝玄擭法与太阳明阳之术问日现阳书。



    南帝玄擭法本质上是离火之法,是以性命与太虚共鸣,构筑一擭,威力不,更为神妙之处在于此术以太虚为根源,一经唤出,凭空从敌头顶落下,极难提防不,中术之后还有束缚之能。



    光是这一点,李周巍便极为喜欢。



    问日现阳书则以太阳为根基,同样有束缚分化之能,以太阳古神通视天统、如今的分阳钗为根基,可以大破神通,锁住形体,使遁不成遁、匿不成匿。



    两者可以各有千秋,南帝玄擭法使用范围更广,可问日现阳书的杀更重些,李周巍对比许久,终究选了前者。



    ‘离火明阳到底亲近,太阳虽然不远,可难度要高得多,外加南帝玄擭法是以性命与太虚共鸣,我命数不凡,修炼起来更便捷些。’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的考虑——问日现阳书跟太阳有关,只要沾上阴阳,价值便飞速暴涨,足足比前者贵了七十仙功!



    ‘叔公身上还积压着好几道术法,足够他修炼个一两百年,短时间用不上,可两个晚辈要出关,还要为他们添置功法能省即省。’



    于是焚香上祈,等着天上回讯,花了一百一十仙功,这才转身回来,一路到了修行之所,暗暗入定。



    



    庭院恢宏。



    巨大的玄树矗立在庭院正中,黄绿色的叶片遮天蔽地,一朵朵淡红色的花苞藏在树梢之中,显得分外喜人,大阵的光辉紫金,透过树梢,支离破碎的洒在地面上。



    宛陵花在望月湖上开了世世代代,李氏也从来没有亏待过这一支灵根,仅仅一百余年时间,这颗灵根已经粗壮至要数人合抱,昌盛至极。



    向来平整干净的地面此刻却堆满了有山般起伏的灵稻,在光彩照耀下显得金灿灿,一尊玄光瓮则悬浮在半空,如长鲸吸水般将灵稻一一吞入。



    李玄宣在台阶旁站了一阵,赞起来,半是心疼:



    “紫府灵器,到底不俗!”



    他这话一提,一旁的青衣真人立刻开口,客气地笑道:



    “老前辈!毕竟是灵宝,寻常真人求也求不来,羡煞青忽了!”



    李玄宣虽然修为低微,可地位当今是高上天去了,司马元礼听了李周巍斩广蝉的消息,连嫉妒都升不起来了,颇有讨好之心,态度极低。



    李玄宣连连摇头:



    “大人言重了”



    司马元礼是来守湖的,李曦明别有心思,特地把他叫上,眼下负笑了笑,眼看着最后一缕灵稻涌入瓮中,道:



    “来!”



    此言一出,那瓮立刻落进他掌间,照出黑蒙蒙的光,这真人道:



    “这粢土虽然炼好了,却离不开灵资滋养,先叫它吃个饱,几十年内是用不着管它了。”



    这神妙实在超乎修的想象,李玄宣长长一叹,久久地盯着这宝贝看,答道:



    “竟如活物。”



    李曦明已经迈步到了那柿树前。



    这灵根至今有水桶粗细,枝繁叶茂,叶子翠绿,淡青色的果实摇摇晃晃,隐匿在枝头,见着李曦明迈步过来,立刻摇晃起来,瑟瑟发抖,发出沙沙如雨的声音。



    与此同时,李曦明运转的命神通也感应到了这灵根的性灵——只需一念,他便可叫这灵根神智消弥,沦为俗物。



    这真人抬起宝贝,笑道:



    “你与我李氏结缘多年,今日成矣!”



    霎时间狂风滚滚,天地上有无限乌云汇聚,大地隐隐晃动,这灵根被明阳神通锁住,每一片根须完整从大地上脱离,赫然浮空而起。



    这灵根吓得魂不附体,立刻响起微弱的求饶声,叫一旁的老猿有些慌张地上前一步,老眼之中饱含担忧。



    这真人遂将灵宝一投,不过拳头大的瓮口立刻扩张起来,卷起浓浓的引力,其中仿佛有沃土显露,簇拥在云雾之间,摇曳出一片玄光!



    明齐!



    



    这偌大的灵根顷刻之间消失不见,反倒是那玄瓮滴溜溜一转,幻彩越发璀璨,竖直分布在瓮面的金纹明亮,竟然越发像一个木瓮了。



    青光灿灿间,几条细如针线的嫩枝从瓮口钻出,盘绕一圈,绽放出黄花,喜悦地晃动起来,一股清香即刻蔓延开来,李曦明接过灵宝,司马元礼赞道:



    “好灵性!”



    李曦明一转瓮口,一片沃土被投射而出,摇摇晃晃的柿树立在彩光之中,虽然枝叶没什么变化,气息已然晦暗不明,截然不同了。



    司马元礼看得清楚,惊叹道:



    “这灵根的性命已经与灵宝合为一体,大有不同了,古修之设计,实在惊人!”



    李曦明身为灵宝主人,感受得更清晰些,柿树借出的是性命,天养瓮提供的是位格,二者合一,柿树所受的滋养极为恐怖,而天养瓮也变得灵性十足,颇有些自主应敌之能。



    ‘相互成全,只可惜今后如果要让这一颗灵柿离开天养瓮,恐怕这灵根也活不成了,不但如此,还要花费大神通来温养灵宝不过紫府灵根难寻,灵柿已经够好了。’



    李曦明仍不满足,微微一勾,便见彩光婉转,化作一剪刀,将那柿树截下一枝,又从袖中取出一指大的乌木来,转过头来,笑道:



    “青忽道友——用一用牝水。”



    司马元礼立刻明白,将那一枚葫芦唤出来,心念一动,以治病还生、再造身躯而闻名的青烨淳元立刻汹涌而出,倾洒而下,李曦明袖口一拢,敕出令来:



    “今传一正法,教你作异躯。”



    便见他指尖一亮,六合之光骤然亮起:



    ‘此光主六合、衡天地、配神明、问乾坤!’



    配神明!



    霎时间清光灿灿,听魂桑木在牝水之中融化,一道形体浮现而出,竟然凭空生出一道童来。



    此女骨俊容美,朱唇玉面,羽衣结发,袖口生风,两颊五彩妆成,一双眼神顾盼生辉,略显迷茫地环视一圈,忙跪下来,脆声道:



    “见过老爷!”



    李曦明颇为满意地收了,笑起来,司马元礼则愣了好一阵,哑然道:



    “昭景好神通!”



    李曦明则一兜袖子,如摘水中明月,将那一枚玄瓮取下来,让道童收着,笑道:



    “旁门左道而已!”



    这倒是不得不夸李曦明有本事,天下明与分神异体本就是极为契合,否则也不会让他那么快成就了分神异体,而天下明转而向外,还要更符合配神明的这个‘配’,竟然还真让他把这东西给捣鼓成了。



    于是上下一眼,道:



    “既是瓮里生的又是柿树”



    这话莫名让李玄宣抬了抬头,目光质疑地看着他,李曦明却犹豫道:



    “瓮柿似乎不好听,你就叫柿儿。”



    李玄宣听得微微闭眼,欲言又止,心中琢磨起来:



    ‘瓮柿那什么昭广玄紫灵阵,还真是这孩子取的,这会的柿儿倒是好听得多’



    李曦明却未在意太多,听着这道童脆生生地道:



    “老爷,柿儿明白!”



    李曦明随意问了几句,转过身去,这柿儿立刻低了头,对着脚底的白猿扮鬼脸,把这老猿惊得连连摇头,目中却有隐约的泪花。



    这老猿照看院子里的花木百年了,已有父母之心,见着她修成正果,怎么能不欣喜呢?



    李曦明心中大抵有数了:



    ‘心智在十二三岁的模样记忆倒是有至少人都认得。’



    这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柿儿的躯体他并没有用什么好材料,在紫府斗法之中脆弱得像纸片,往灵宝一收就好了,可其余之事便方便得多:



    ‘斗法中比不上玄怡的白寅子,可自有好处,躯体由我的神通维持,并无寿数限制,传个几代,指不准成什么样子。’



    他转过头来,笑着看向司马元礼,这位青忽真人似有失神,始终沉默,见了他这一眼,方才醒悟过来,道:



    “昭景所需的断枝灵蜕,我已经寻来了。”



    便见他从袖中取出玉盒,轻轻打开,那里五六片结在一起如落花似的短翼,李曦明顿时有喜,道:



    “好好好!”



    此物乃是残阳断甲丹的原料,李曦明早些时候始终琢磨不透这丹方,后来得了李周巍指点,方才悟透,如今司马元礼寻来灵物,他喜道:



    “按着约定,丹成之后,我分青忽四枚!”



    司马元礼笑着点头,实则有些心不在焉,其实他并非用得着此物,只是还一还长久以来炼丹的人情,多多结交一二



    可他还来不及多,李曦明却笑道:



    “我有一事,倒要麻烦青忽道友。”



    司马元礼笑了笑,听李曦明道:



    “道友既然见了天养瓮,我也明白了,天养瓮中有一道泰祭,有幽囚剥夺之能。”



    司马元礼抬了抬眉,似有不解,金白道衣的真人笑容却显得冰冷了,淡淡地道:



    “如若能囚一神通,夺其神妙,多多滋养岂不自在?”



    司马元礼呆在原地,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像是重新认识眼前这位真人,心中大寒,良久才道:



    “实在有些难了!”



    李曦明笑着看了看他,慢条斯理地道:



    “我李曦明自然不会捉什么人来炼,可某些罄竹难书的妖物总有会——如若没有,有些释土的灵兽、坐骑,也大可一用!”



    司马元礼这才微微低头,沉思起来,李曦明负而立,笑着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请司马元礼前来不仅仅是为了用一用青烨淳元,更是为了把这话当着他面一遍,为自己今后的举动做注脚——当然,泰祭也不是李曦明的真正目的。



    即使没有泰祭,也会有仇有怨,也会有灵物之需,李曦明当年前去南疆就是为了这事情做铺垫,无非是借口的好与坏罢了。



    ‘绛迁出关之前,青箓的事情要有个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