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3章 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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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塌的石壁之上闪烁着幽幽的水光,壁画上的巨大的蛇身蜿蜒斑驳,这大真人的影子在残骸之上微微跳动着。



    隋观面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与此同时,这整片藏在倒影中的妖宫开始颤抖起来,滚滚的渌水之光自每一处石缝之中奔走而出,开始顺着倒塌的石柱攀爬向上,如同无数条青蛇!



    这些青蛇交错相攀,背后长翅破出,展翅而飞,发出沙沙的声响,整片海域的倒影颤动升腾,色彩交叠,仿佛要随时破开水面涌出,将两人拖至此地。



    更为致命的是一片倒影中回荡的悠悠乐声,淙淙咚咚,催人泪下,交错回应。



    可海面上的两人毫无所察。



    隋观的眼底有一瞬的疑色,两搭在背后,沉默不言,所有异象霎时间消失,水光重新落在断壁残垣之上。



    ‘错觉?’



    以他隋观洞泉声感应此地,借取来的神妙,绝不是不想做反应就可以视若无睹的,哪怕李曦明是大真人,只要能见能闻,必然动容。



    ‘毫无反应’



    ‘我多心了还是方才他真真切切感应到了我的注视?’



    如今并非此地显露于外的时刻,如果来的是李周巍,命数也好、眸子厉害也罢,隋观也能理解一二,李曦明便有意思了。



    ‘那同样不妥,兴雨宫如今虽然残破,可我在丑癸藏之下,能察觉到我的注视也绝非易事。’



    这男子青紫色的眼眸动了动,久久不语。



    ‘这家伙如今也把命神通修成了,天下明难道有这种感应?’



    他思索了片刻,嘴角勾起几分带着杀意的笑容:



    “杜青藏我在此也有些日子了不见迟步梓来,倒是冒出个李曦明李曦明是望月湖的试探。”



    “按着姓杜的打算不是迟步梓本不用管的,可李曦明有可能跟那家伙是穿一条裤子的无论有没有看到我,既然出现在此地,还是除去比较稳妥,也给他们个警告。”



    他那双青紫色的眼眸肆意打量,随意漫步,似慢实快地穿梭着,紧紧跟在水面上的两人身后,目光如幽鬼一般盯着男子。



    可广玉山虽大,也经不起两位真人急速前行,隋观已经在倒影的边缘停了步,面色冷下来,犹豫地踏出半只脚。



    仅仅踏出半只脚,立有水光倾颓,无穷相色激荡,整片天地剧烈颤动起来,如同山崩地裂,妖宫崩解,仿佛在冷冰冰地警告他。



    这大真人眉宇愈发冷漠,眼睁睁看着两道神通消失在天边,悄然无声地收回脚,面色重新平静起来:



    ‘姓杜的杀了他也不行么’



    隋观眯着眼看了许久,这才转过头来,踏空而下,重新立在王座边,久久不言,直到外界的天色彻底暗下来,他才静静地坐上王座,淡淡地道:



    “你觉得会打草惊蛇?怎么,渌水大人,难道迟步梓本人比阴司、元府的布局还要危险么?”



    随着他口中的话语落下,幽幽的渌水光彩开始顺着废墟蜿蜒流淌,照耀出地下填埋的无数宝物与金器,隋观冰冷地望着,良久才喃喃道:



    “真龙在即,龙属对渌位的松懈只有这么一次,杜青啊杜青你倒是轻蔑诸家布局,对那姓迟的区区一下修严防死守难道真的不是舍本逐末?”



    可这片倒影天地中寂静至极,渌水光华升腾,照的天地青白一片,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流水声和蛰伏在天顶上的、变化的清浊。



    



    月色皎洁。



    山间松林款款,凉风习习,李曦明落脚在别人家山门之上,眼看着紫府大阵闭锁,这才有劫后余生之感,暗暗推动仙器。



    ‘那鬼东西不曾跟过来。’



    他看着这隋观浮到自己脚下,立刻就断了神妙,随后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可不代表他心中毫无感触



    天知道短短的路途李曦明心中浮现了多少想法——隋观在此究竟是为何?是不是那位真君的安排?若是被他撞破谁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当年龙子的宫殿也是渌水金丹有多少秘密’



    可能更让他心中发冷的是隋观的反应。



    ‘怎么会敏锐到这种地步’



    李曦明是用仙鉴进行探查,本质上看到隋观的是仙器而非他李曦明!仅凭他目光的移动,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实质判断。



    ‘他恐怕是见我经过此地,故意试探我’



    这妖魔一般的隋观连青池自家人见了都心头打鼓,李曦明如今是深刻体会到了,仍觉得头疼,暗暗骂起来:



    ‘这会回去,绝不走广玉山了!’



    他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环顾一圈,发现已经到了一处道观之中,却不见有什么修士,似乎山间都很安静,没几个人影,倒是有个老真人迎出来。



    此人一身素衣,袖口重重金纹,在夜色里显得分外光明,脑后隐约有一圈彩色的光晕,照的他慈眉善目,气度不凡。



    只是年纪极大了,满脸沧桑,好像还有伤势在身,忙道:



    “行汞台道渑,见过殿下!”



    李曦明扫了一眼,心中渐明,眼前这位是紫府初期的全丹修士,应当已经有二神通。



    ‘这就是行汞台?’



    李曦明着实有些惊讶,扫了扫脚底的荒山,心知对方兴许连山门都被人抢走了,这才流落至此,叹道:



    “前辈言重!”



    遂笑道:



    “我家也有一晚辈,修行全丹,突破在即,今后指不准还有多多沟通的时候!”



    刘长迭特地为他勾搭上行汞台,可不只为了一些灵资灵物全丹一道对师承、道统、灵物看得很要紧,早就是为自家的阙宛铺路了。



    道渑听了他这话,带着惊喜点头,答道:



    “好极了好极了”



    行汞台正值道统最落魄之时,已经换出去了不知道多少代的积蓄,可仍然有几分苟延残喘的味道听了这话怎么能不惊喜,连带着脸上的沧桑都淡了。



    宝缃真人领他入内,似乎还想沏茶,李曦明经过广玉山这么一吓,却已经有了速战速决的想法,问道:



    “我的来意,想必前辈也知晓了不知这壁沉水”



    道渑合了,正道:



    



    “此事于西海实在不难,结合我道统中的法子,有多地可以产出,虽然如今大多丢失,可请几个道友沟通一二,却也不难处置”



    李曦明心里叹了口气,道:



    “最好一年能取个一池大抵是一百份左右。”



    “一年一池?!”



    道渑虽然知道堂堂紫府求到此地所需一定不少,一池并不算多可怕的是一年一池!面露思虑之色,试探道:



    “这就有些麻烦了,不知道友以何物换取?”



    李曦明正色道:



    “两地相距甚远,我会派一位真人往来,每每前来此地,会供给贵道等价的灵资,道友的奔波、物变补偿炼丹或是紫府灵资,都可以提。”



    道渑似乎对灵资没有多少贪图,叹道:



    “西海不比东海,这灵水我会想办法凑齐,还望道友给些时日,至于补偿便在我身上的伤”



    “我被人打伤,并火烧了身,至今未复,托了各方来看,都不见好,听他们,不是要疗,是要补,要求丹。”



    李曦明心中渐有数,道渑则笑道:



    “我修全丹,自个通晓变化,用灵物配了药冲服,却不如炼成丹厉害,还请一看。”



    他从袖中取出一帛布,细细密密都是金字,李曦明翻来覆去读了:



    “咦?”



    李曦明如今的丹道修为极高,见了这全丹玄言,心中一片光明,迸发出种种灵感,极为意动,叹道:



    “道友好厉害!”



    道渑并不意外,只道:



    “言重了全丹通晓物变,多少有些本事,自古炼丹厉害的人物不少,可未必能写丹方让后人也炼成,所流传的丹方一半都是全丹修士所写,在下也粗通些丹术,不能和道友相比而已。”



    此方是以牝水灵资,搭配渌水变化,再以府水灵水浸泡滋养,最后炼为一药,调配的极为复杂巧妙,倘若无误,恐怕能调和三种水德,产生远超灵资本身的效果,本身虽不难,可要琢磨其中配比,极有可能连续失败无所得,也难怪他不去试。



    李曦明却想起天心一意丹法来,这一道秘术又在此时派上了大用场有这炼法辅助,这法子立刻大大降低了难度,更有些见猎心喜的意思,遂干脆利落地道:



    “我替道友炼成,灵资由道友出至于壁沉水我需六池!”



    他自然不会按年份计算,毕竟越往后收集越难,等到时间久了,不准两三年都收不齐,道渑暗暗估算了,点头道:



    “多谢道友!”



    把这事情定下来,李曦明干脆利落:



    “那广空山,又在何处?”



    一边的宝缃真人立刻道:



    “还须向西,却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是那得爱寺主持攀附名声,厚颜无耻,自个往广玉山靠”



    李曦明疑道:



    “听是寺庙和释修可有关系?”



    宝缃并未察觉他的异样,笑道:



    “关系不大,之所以叫得爱寺,是因为那猞鹄主持曾经被空无道一位摩诃压了好些年,在动荡之中得以逃出,从此记恨在心就立了这么一座得爱寺,差遣僧人为奴,掠夺尼姑为妾,独独好这一口。”



    这倒是叫李曦明面色多了几分怪异,欲言又止,却见宝缃好像谈起什么平常事般随意地道:



    “他喜食人心,常常派庙中的尼姑去诱人交合修行,竭尽所能,欢爱三次,待到那人法血浸热了,立刻刨心取出,浸到冰水里头,再薄薄的切了片,动箸沁汁,鲜香爽脆,极为可口,好在不常大开杀戒饮血,洁身自好,名声颇好,常有叫他善人的。”



    李曦明听着摇头,答道:



    “好一个善人。”



    兴许是听出他话语中的意思,宝缃看了眼一边的真人,只好道:



    “西海贫瘠,站得高了,吃的穿的,免不了要沾些血,猞鹄不理会底下人,得爱寺反而少沾些血”



    宝缃到底年轻,道渑听了这话,立刻帮衬起来,道:



    “各地界有各地界的规矩,元府在时,连入世统治名义上都是魔修之举,实在难分清了。”



    李曦明倒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引得两人这样解释,笑道:



    “昭景并无四处纠平道德的本领不知那猞鹄主持有多少本事、多少友人?”



    直到此时,道渑眼底才流出几分恨意来,道:



    “此妖人脉不浅,与西府洞元门的紫府中期修士墀歙是好友,这是最麻烦的,可能会扯出好几位紫府来,哪怕挑了他们外出的时间,也有个墀歙常年坐镇宗门,是一定要解决的。”



    “还有个紫府初期的老妖,在方崖州,除此之外,檀平漠紫府中期的谢虎道人也欠他一份人情兴许还有更多”



    听着这一众的名字,李曦明顿觉头疼,毕竟宝缃都闭口不言,让有仇怨的道渑开口了,显然是不愿意插其中:



    ‘要是让这么多人凑在一起能不能成不好,一定打得天地变色,四方闻风而来’



    他沉默不言,道渑却开了口,低声道:



    “道友如下定了决心,道渑虽然有伤在身,难以出,可认得一位西府洞元门的老仇敌,号阴枔,可以挡墀歙。”



    李曦明微微点头,心中倒是起了些心思,问起另一位紫府中期的消息来,道:



    “这谢虎道人为人如何?”



    道渑叹道:



    “他是为数不多的正道人物,虽然修行上巫,却有一颗向上鸿雁之心,不碰血气,虽然不喜这猞鹄,可极重情义,更重诺言哪怕是我的好友,通常是不动也劝不来的。”



    他面有忧色,并不因自己的仇怨而特意怂恿,而是提醒道:



    “他是西海这些年来最厉害的人物,修为进展很快,道友如果一定要当着他面杀人,一定会将他得罪狠了未来恐怕不是好事”



    李曦明听了这一阵,已经有了谋划,却笑起来,道:



    “这好办!我有一法子,能叫他出不得。”



    p:猞鹄主持所在是得爱寺,前文出现过一次的白岩寺是另一家,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