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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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苍县城从原来的北城门出来,沿着新区扩建的北向主干道,向北走上一里地左右,就能见到,正在修建中的新北城门。

    靠新北城门的地方,有两座巨大的建筑群,刚好分列在北向主干道东西两边。

    这东边的叫百安居,西边的叫庆丰楼,这两处都是吃喝玩乐一条龙的地方,算是如今平苍县城里,赫赫有名的销金窟。

    这两处建筑门前,各有一块广场,原本是招揽客人所用,但这两处广场和中间宽阔的北区主干道,共同组成了一个颇为宽广的场地。

    原本的平苍县城里,找不到能摆下四五百人的场地,只好临时将这块地方,当做临时校场使用。

    衙门提前雇人,在东侧广场搭起了一座高台,充作点检台使用,又在两座广场的其余地方,放上些兵器、旌旗之类的东西,权当做校场使用。

    天才蒙蒙亮,这临时校场上已经影影绰绰的站满了人,都是即将出征的平苍县籍兵丁,以及来相送的亲朋好友。

    石珪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军服,站在北区主干道上,远离人群,程金环在一旁拉着石珪的,絮絮叨叨的叮嘱着石珪要注意身体云云。石岳背着个灰色包袱,里拎着一把制式腰刀还有一顶头盔,默不作声跟在父母身后。

    石珪满眼柔情的看着程金环,时不时的点头附和她的话语。

    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短促的短竹笛声响起,那是号召兵丁集合的声音。

    话陈国征兵使者,自从听过平苍县衙役们使用短竹笛相互联系后,就很感兴趣,甚至允许平苍营头里使用短竹笛,这集合笛声,就是沿用平苍县衙的那套。

    石珪紧紧地握了握程金环的,便扭过头去,让石岳把背后的包袱,还有里的东西,递给自己。

    石岳将包袱及里的东西,放在石珪跟前,然后退了一步,就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给石珪磕头。

    石珪待石岳磕了几个头后,这才正色道:“岳儿,该的,为父这几天都已经了。现在,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你要孝顺你娘,好生做事,切不可孟浪。”

    石岳跪着地上,恭敬的再磕了一个头,恭声答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石珪点了点头,这才弯腰一伸,把跪在地上的石岳扯起,让石岳上前搀扶着程金环,这才撒开紧握住程金环的,把地上的包袱扯起,背在自己肩上,像插铁尺一样,把腰刀插在腰间,再把头盔扣在脑袋上。

    然后习惯性的扶了扶腰间的腰刀,这才柔声对着程金环道:“我走了。”

    “嗯!”程金环眼中似有泪光浮现,但她却只点点了头,向石珪挥了挥,示意石珪赶紧归队。

    石珪深深的看了程金环一眼,咬了咬牙,转身就往集合之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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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检台前,已经按照队列排成一个方阵,方阵一共排成了八列,每一列前面,有一面旗子,方阵后面还有十来辆大车。

    石珪瞅了瞅旗号,就往自己的队列走去,他所在队列在方阵的最右边,队前的旗帜,是面弯角青牛旗,这意味着石珪所在的队,仅仅是个辅助类的辎重队。

    石珪背着包袱,站到队列的头一个位置,然后扭头往自己的身后看了看,队列里的兵丁,身着清一色灰色的军服,肩上背着统一的灰色包袱,看起来精神头还行。

    “呸!”身边队列头一个位置的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石珪扭过头去定睛一看,不禁莞尔一笑,口中也毫不留情的讥讽道:“哟,这不是宋大捕头么?怎么地?您昨天用力过猛,感冒了?”

    “老石,你特娘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特娘晦气!”宋捕头脸色铁青,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石珪见状哈哈一笑,心中的郁闷也散去不少,口里还是讽道:“老宋,你那嘴能吐象牙?来,吐一个给哥哥看看。”

    宋捕头在口舌之争上,占不了石珪的便宜,气的直跳脚,石珪嘴上笑话着宋捕头,心里却暗自思忖,这征兵使者忽然间给的平苍营头,就像在池塘里扔下一颗石头,彻底搅乱了平苍县这塘池水。

    原来,这平苍营头一抛出来,就意味平苍县的大大势力,都有会往陈国军队中发展势力了,这利益诱惑在有心人的眼睛里,可就是个香饽饽。

    于是,前来应征的各家势力子弟多了起来,原本只有一个正队长、两个副队长的编制计划,硬生生的被各家势力在酒桌上,磨成了三个正队长级别、九个副队长级别的编制。

    除去石珪这个舅舅不爱姥姥不疼的,各家势力往平苍营头里,塞进了十来个平苍县内有名有号的狠人。

    石珪看到这架势,曾经有一点点心动,不知道自己这个副队长级别位置能不能交换出去?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作为树起来的典型,脚下的路,早就已经注定,想换人脱身难上加难。

    石珪甚至恶意的猜测,这抛出平苍营头的招数,是不是征兵使者有意所为。

    直到征兵结束,整个平苍营头一共募得五百多人,大大超出征兵计划三百人的预期。

    整个平苍营头,设有营正一名,参军、录事各一名,营正姓杨,参军姓王,录事姓周,都是平苍县乡绅士族们推选的合适之人。其余兵丁分为八个队,七队战兵,一队辎重兵。

    石珪作为本县最早报名,最有勇武之名的名人,一开始是副队长级别之人,最后去当了个辎重队的主官。

    ()(e)  只因各家势力在营头的职位上进行博弈时,石珪的身份就很尴尬。

    在代表本县乡绅士族们的许县尉一伙眼里,石珪只能勉勉强强算个自己人,现在能待在副队长级别职位,就算烧高香了,想让许县尉一伙背后的大势力帮忙,那是就是想多了。

    在外来的玉捕头一伙眼里,石珪只算是个合作了一次的人物,而且这人狡猾异常,想让他成为县域外势力伸在平苍营头里的,实在不太合适。

    况且一个的营头,还没有被这些京城里的大人物放在眼里。

    于是,随着塞进来的人越来越多,石珪的位置一天天的往下变,从辅助营正的副将,变成演武教头,接着又变成一般的队队正,到了最后,则成了辎重队的主官。

    对于这个位置,石珪和程金环都很满意,既不用冲到第一线,又能经常远离战场,对四十五岁的石珪来,这个位置他很满意。

    当然最重要的是,辎重队里要过些钱财,石珪也好捞些好处,结交些人脉,方便以后找到会,能尽快回来。

    但对于平苍县第一神射宋宏武,也就是原来笨嘴笨舌的宋捕头来,他对自己的弓箭队的位置就很不满意,老挨着老对头石珪,简直是让他心气难平,时不时就要与石珪争吵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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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咚咚咚。

    点检台上巨大的聚兵鼓被敲响起来,王参军,周录事分别带着人开始从左右两边整队。

    石珪也跟其他兵丁一道,把背包斜挎在肩上,双垂下,挺直腰板,直视前方。

    江县令等一众县里的大佬,陪着征兵使者上了台子,然后就一板一眼的走起了过场,先是江县令上去讲了一刻钟的废话,然后是征兵使者代表陈国军队,向杨营正授旗。此后又是杨营正向各队正授旗。

    随后,又是平苍县乡绅代表,代表平苍县父老向平苍营头赠送了一面山水旗,上面绣有代表苍梧山和漓龙江的花纹,代表着家乡与平苍营头同在的意思。

    最后,征兵使者一声令下,平苍营头就开始开拔,几个壮伙在乡老的带领下,擂响大鼓,送平苍子弟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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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珪的辎重队是整个队伍中最后走的,整个辎重队现有三十来人,其中十多个就是驾车的车把式,其余的兵丁则是各个队挑剩的歪瓜裂枣。身上披着的灰色军服,凑近一看,就是些灰布粗织的短袍子,根本就不是制式军服。

    这是因为在平苍县募集的兵丁,大大的超过了预期的三百名,最后导致征兵使者带来的军服不够,所以临时在县里请人取了些灰布,粗略的缝制些短袍子,充作临时军服。

    好在陈国军队的军服采用灰色布匹,就是因为这种颜色的布匹最容易染制,最便宜,几百套假军服也花不了几个钱。

    所以,近来有些财大气粗的平苍县衙,也能拿出些钱来赶制。

    只是这种短袍子,毕竟不是制式军服,而且做工粗糙,所以,只能下发给不太重要的兵丁穿着。

    像辎重队这种吊车尾的单位,除了队正石珪因为报名早得了制式军服,其他所有人穿着的,都是这种灰色的短袍子。

    好在,现在整个辎重队,除了照顾十来辆车,以及车上载着的粮草,其他并没有更多的事情可做。

    整个营头除了几个军官配了制式腰刀,其他兵丁里连根烧火棍都没有,那十来辆车以及车上的粮草,是县里征调拨给的物资,营头里仅有的几匹马,还是县里乡绅们捐赠的。

    整个营头的武器装备,都要到了省城才能配齐,因此就没有了搬运武器等重活,算得上是颇为清闲。

    石珪作为队正,心思并不在队伍身上,他频频扭头望向校场边,不停注视着依靠在石岳胳膊上的程金环。

    即便,作为最后才走的队伍,也是始终要走的,石珪领着十多个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大车队。

    等石珪他们的队伍走出东侧的广场,转到主干道上,往新北门而去的时候,道路两旁都是扶老携幼的人群,跟着队伍一起缓缓移动,这些人是辎重队兵丁的亲眷们。

    石珪看着石岳搀扶着程金环,在左侧的道路边上,陪着自己一起向前走,嗓子眼里似乎有些哽咽。

    但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再慢的脚步也有走到终点的时候,等队伍过了新北门后,逐渐落后的人群中,还是发出了阵阵哭喊声。

    石珪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让辎重队停下,然后大声喊道:“辎重队的兄弟们,就在这,给你们的亲人道别吧!道别完了,赶紧上路。”

    听到石珪的话,就有二十来个兵丁,往地下一跪,朝着后面就磕起了头,口中还大喊着诸如孩儿不孝,爹娘保重的话语。

    石珪看着跪在地上,给自己磕头的儿子,挥了挥,让他站起搀扶住程金环,然后对着程金环深深鞠了一躬,口中道:“娘子保重!”

    程金环眼中的泪珠,终于夺眶而出,她在石岳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还了一礼,哽咽着道:“石头哥保重,我等你回来。”

    “嗯!”石珪点了点头,然后擦了擦眼角,转身高喊道:“辎重队出发。”

    辎重队的众人,脚慌乱的重新整队后,继续出发,石珪看着车队过后,才走在了最后。

    等他走出几步之后,又扭头对着石岳道:“儿子照顾好你娘。”

    石岳连忙应道:“爹,我会照顾好娘的。”石珪点点头,没有再什么,转身走远。

    ()(e)  这时几位骑着马,呆立在路旁的灰袍骑士,一拉马缰绳,也跟在辎重队后面去了。

    石珪边走边回头看,直到程金环和石岳的身影越来越。

    这时,一阵风吹过,脚下土路上的尘土,蓦然扬起形成了一张灰蒙蒙的屏障,阻断了石珪回望的眼光。

    石珪叹了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到了队伍前方,辎重队步行的兵丁,排成了两排,排头的两人,一个高壮,一个瘦弱。

    石珪走到那瘦弱的排头兵丁身边,伸拍了拍他的肩膀,口中问道:“唐震,没有什么事吧?”

    那个叫唐震的兵丁,咧嘴一笑,道:“石队正,这才走了多少路,一切好着呢。”

    石珪点了点头,又扭头对着那个高壮的兵丁道:“包大力,你等会帮衬着点唐震,知道不?”

    那高壮的包大力,伸摸摸脑袋,憨笑着道:“石老大,你放心,有我在,包唐震没事。”罢又用扯了扯身上窄的衣服。

    石珪看见包大力的动作,不由得一阵头疼。

    这包大力虽生的高壮,但脑袋似乎有些一根筋,他在狐朋狗友的撺掇下,被征兵使者以“只要报名当兵,就能与平苍县城里大名鼎鼎的铁尺神捕比武较量”的由头,诳来做了一名兵丁。

    这包大力虽有一把子力气,但是实在过于愚笨,在试训期间,就被当做傻子,甩来了辎重队里。

    愚笨之人可能都心大,这家伙在辎重队里也不气恼,吃了睡,睡了吃,倒也潇洒快活,只是当他一见石珪到了辎重队,就忽然想起了,自己来当兵丁的理由,于是就扯着石珪要比武较量。

    石珪也想在辎重队里树些权威,于是也没有推辞,就和辎重队里最高壮的包大力较量了起来。

    这包大力也只是有两膀子力气,其他技巧一概不会,石珪也就借着体内的灵力,将这包大力打得哭爹叫娘,至此彻底服了石珪做老大。

    另外的唐震,则是家道中落,虽以前读了几年书,但是后来家中做生意亏了,赔了所有财产,家中父母卧病在床,也只能靠他和兄弟几人,在县里打些零工勉强糊口,这次听招兵丁,为了吃饱饭,也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就早早来报名。

    只是这唐震虽然脑子灵活,但是身体过于瘦弱,也被扔来了辎重队。

    石珪见唐震脑子灵活,做事麻利,也就把辎重队的大事务,交给唐震处理,为了让唐震方便管理,石珪还让包大力作为唐震助理,震慑其他人等。

    这一,也让唐震大为感激石珪的信任,从此更是尽心尽力的办好辎重队的大事务。

    如此一来,石珪就这样把整个辎重队的事务,都甩给了自己亲信唐震和包大力处理,自己做起了甩掌柜。

    石珪按着自己腰间的制式腰刀,沉吟了一下,接着就把刀,从腰间抽了出来,扔给了唐震,口中道:“这把刀你先拿着,路上也方便些。等到了省城,我再给你找把好的。”

    唐震喜滋滋的接过腰刀,随即就挂在自己腰上,感激的道:“谢队正大人!”

    石珪笑了笑,又把自己头顶上的头盔抓下来,扔给包大力,道:“大力,这头盔我戴着有些大,先给你用着,不合适到后面再。”

    包大力将头盔往脑袋上一扣,眉开眼笑的道:“多谢石老大,多谢石老大。”

    石珪笑嘻嘻摆了摆,道:“行了,你们先忙着,我去车上坐坐。”罢,转身就找了辆大车,跳了上去。

    辎重队的其他人,见石珪如此厚待唐震和包大力两人,不禁有些羡慕,见石珪大喇喇的坐在大车上,也仿佛看不见,自顾自的跟着队伍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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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珪把肩上的包袱,取了下来,放在大车上,自己靠在大车板上,眯着眼睛养神。

    他用按了按自己胸前,那里贴着肉,穿戴了程金环给他缝制的内包,包里放着几件对他来重要的东西。

    今天凌晨,他从围墙洞里取出了,一块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的玉简,一颗浅蓝色的珠子,一个荷包,一个有些暗淡无光的玉坠子,用那块不知名的兽皮包裹起来,放在了内包的最里面。

    在往上面点的地方放着的,是裱起来的几副画,有程金环各种姿态的单人画,也有三人的全家福画。

    此外,还有用程金环临时赶制的布包,装着的金足天蚕卵片。还有买来的伤药,也用布包装了起来,一并放在内包里。

    那内包里,还有两片找人换来的金叶子,当做最后的银钱使用。

    在内包的上面,石珪就贴身穿着那件兽皮内甲,外面再穿上军服,玉捕头送的皮靴内,还藏了一把匕首。

    自己背着的包袱里,除了程金环准备的一床毯子,还有几件换洗衣服,两双程金环做的布鞋,还有一双皮靴备用,此外还带了那把雁翎刀,和自己昧下来的一把铁尺。

    石珪想了想,又从包袱里摸出那把铁尺,插进自己的腰间,然后拎着包袱,爬到了大车的顶上,朝后坐着,看向平苍县北门的位置。

    有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程金环倚在城门口,往自己的方向眺望。

    少年夫妻老来伴,自己和程金环二十多年未曾分开过一天,而如今自己却越走越远,回首凝望,不知何时再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