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走火入魔
在漆黑中,石珪躺在地铺上,仰望着营帐顶,怎么也睡不着。即便他心里清楚知道,明天还有很多的军务,需要去处理,但就是睡不着。
今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于曲折离奇,让他的心情,犹如一只在暴风中的纸鸢,一会被扯到地上,一会又被吹到九天之上。
先是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战场行动,目睹了一场血腥的杀戮,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下,当真是伏尸遍地,血流成河,让他这个老捕快,都看得心寒肝颤的。
好不容易,借着对家人的思念,借着与家人团聚的渴望,驱赶走了心中的恐惧,心情渐渐平复。
但自己无意中,又再次进入传功玉简里,几番波折之下,还是拿到了功法。虽然自己不解其中真意,但好歹也是有了,继续修炼下去的指引。
等自己醒来,却又开始忧思,是否还能再进入传功玉简?而最可怕的是,自己当时居然鬼迷心窍,不顾身心疲惫,还有周遭环境,竟迫不及待的,立刻就在这营帐中尝试起,各种进入传功玉简的方法。
要不是蜡烛头刚好烧完,自己在黑暗之下被迫停了,可能就要通宵达旦的折腾了,最后搞不好到了明天还会露出些底子去。
虽然自己可以扯着“自己恐惧胆,所以被吓的一夜睡不着”做借口。
但今日一战,就让他看清了,这艮山营里的军官们,大多都是冷血残酷之人,成千上万的饥民杀就杀,为了自己升官上位,在军队这种极端环境中,什么段都能用的出来。
到时候,他们只要听自己“胆如鼠”,只怕各种欺凌就会马上到来,不得为了给其他人腾个位置,也有人要下狠,这一路上,死个把军官士卒又算得了什么。
与狼同行,自己历来都是提醒自己,在军中要心万分,但自己刚才为什么就会不管不顾呢?
石珪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不对。
今天,自己虽历经了大惊大喜之后,心情激荡不已,但自己作为一个老捕快,历来心思沉稳。
不至于失态到,不管不顾的去钻牛角尖,非要下一刻,就可以摸索出再次进入传功玉简的方法。要不是蜡烛熄了,只怕自己还在折腾。
如果不解决自己现在的心态,只怕天亮之后,自己又会做出些“不寻常”的举动,到时惹来了杀身之祸而不自知。
但如何解决这个心态问题,石珪根本不知道方法,他躺在地铺上,几乎快要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想仰天大叫,发泄自己修炼有望的喜悦,又想跪地抱头嚎啕大哭,流出对自己救不了饥民的悔恨,还想马上起身逃跑,躲避对尔虞我诈的厌烦,更想身上长出翅膀,飞回平苍的家中,慰藉自己对妻儿的思念。
他想拔出自己腰间铁尺,拎着锁链,冲进中军营帐,锁住那些上沾着千万人命的家伙,又想自己立刻就能看懂功法之意,顺利修炼出通天的段,还想自己中有件宝物,一夜之间就能让自己神功大成,更想用中的雁翎刀,劈开陈国的一众官僚,讨一条生路。
他想自己神功大成,挥一挥,就让荒芜的句陵重新变回膏腴之地,又想自己仙法通天,一伸就把爹娘孩儿救活,还想自己摇身一变,化作千万仙兵仙将,把敌人赶走,更想自己抬一挥,佳肴美酒铺满了山间,每个人都能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他想把左持刀,把这拘束自己的天,劈出一条裂缝,又想右拿尺,把这困住自己的地,砸出一个窟窿。
直到自己脸上,传来凉冰冰的触感,石珪这才一激灵,又压住了自己心中翻腾的各种念头。
石珪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脸,已经贴到了放在枕边的铁尺上,而凉冰冰的铁尺,却正正的杵在自己脸上。
石珪取过枕边的铁尺,握在心里,冰冰凉凉的熟悉触感,让心念杂陈的他,有了片刻的安宁。
爹教的大口呼气的静心法不起作用,自己心中杂念层出不穷,根本不敢修炼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就怕自己心中杂念一起,呼吸观想之间出了岔子,到时乱了自己的修炼。
至于春水润灵诀的修炼,石珪想了半天还是不敢冒险,万一自己注意力不集中,扭错了位置,只怕伤了自己的身体。
至于其他两门功法,都是要用体内的灵力运行的,石珪更是不敢乱用。
自己体内灵力本来就少的可怜,还只能隐隐约约的感应着,到时候,不要自己杂念一起,就完全失去灵力感应,功法岔了气,到时反噬自己,这才叫得不偿失。
()(e) 一时间,石珪竟找不出个稳妥的法子,来平息自己心中的杂念。
要不出了营帐,在黑夜中跑上几圈,出出汗兴许就会好了?又或者是大喊大叫几声,喊出来,心里就会好很多。
这个念头才浮现,就被石珪当做杂念给按了下去。
开玩笑,入夜的军营那是执行宵禁的,随意出营帐,或是大喊大叫,按律当斩,因为这些行为太容易引起营啸。
石珪平常里,都是在自己营帐中修炼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春水润灵诀化凡敛息法的,等这三项练完了,基本上就是军营起床的时候。这时候,石珪才会出营帐修炼凌云步和猛虎拳的。
但越是压抑,石珪心中的杂念就翻腾的越厉害,眼看铁尺已经快要被自己焐热了。
石珪赶忙坐起身来,从自己的旁边的包袱里,抽出了雁翎刀,但当他把刀拔出一截之后,看着那锋利的刀刃,犹豫了一下,又把刀推回了刀鞘。太危险了,搞不好会割伤自己。
石珪又翻了翻身边的东西里,还有没有冰凉凉的物件。传功玉简?不行,自己只要握住传功玉简,就怕压不住心里的杂念了。
忽然间,石珪从内包里,抓出了那颗浅蓝色的珠子,冰凉凉的,珠子虽然,但也能顶一阵子,实在不行,后面还有一颗玉坠子,铁尺、蓝珠子,玉坠换着使用,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石珪把铁尺放到了地面上,然后用紧紧握住了那颗浅蓝色珠子,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中传来,仿如冰凉的海水一般,顺着石珪的掌、腕、胳膊,一路平静的淌过,最后淌进了他的心中,如同夏雨一般,浇熄了心中的燥热。
这股冰凉之意,慢慢的笼住了石珪的身体,许久不散,他终于得到了些许安宁。
他握着浅蓝色的珠子,瘫坐在铺盖上,一阵浓浓的疲倦终于袭来,没有过多久,他就合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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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珪是被常大山叫醒的,他睁眼一看,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他应了常大山一声,就一骨碌爬起来,收拾各种东西。
等常大山领着人,帮石珪的营帐等家伙什,搬上大车后,艮山营的前锋,已经准备开拔了。
石珪里抓着常大山递来的一个窝窝,巡视了一遍后勤队的准备后,就坐上了大车,让唐震招呼后勤队出发的一切事务。
摇摇晃晃的大车板上,石珪眯着眼,心里一阵阵的后怕,昨天晚上的自己,绝对出了问题。
但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闹不明白原因,但他知道如果不是最后握住那颗浅蓝色的珠子,只怕自己真的会,疯狂的作出一些事情来。
于是,今天他很慎重的把那颗浅蓝色的珠子,握在自己的心里,让那冰凉凉的触感,时刻提醒自己切不可再陷入疯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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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白山县城稍显破败,但附近总算有些人气,白山县附近白沙山上,长满了一种高大的乔木,乔木的树冠连片成荫,树下阳光稀少,但常年出产几种鲜美的山珍,如今也没有断了产出,算是现在句陵还有些出产的地方。
艮山营驻扎在白山县北驿站,此地距离县城以北两三里地,整个营头进入句陵一个来月,第一次大规模接受补给,所以要在此地待上几天。
先前路过的几个县城,因为受损严重,艮山营也只能规模的补上一些粮草,就尽快上路。如今到了白山县,县里还算有几分当年的富庶模样,因此,艮山营也需要在此补给,修整几日,恢复一下行军的疲惫。
石珪依旧当了一个甩掌柜,后勤队里的一切大事务,都丢给唐震、陈刀两人各自带人负责。
如今后勤队里的旗头们,隐隐分成三伙,这唐震、孙义算作一伙,陈刀、宋大成又是一伙,两伙人经常明争暗斗,石珪则是稳坐钓鱼台,经常在两伙人中调解一番。
至于剩下的包大力、常大山两人,相互之间也不对付,但又很明显只听石珪的话,所以这两人,经常被算作是石珪亲信中的亲信。
如今,石珪坐在营帐外,望着远处的县城,啃着常大山送来的包子,毫不理会自己身边的包大力。
包大力努力的,在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谄媚的笑容,讨好的道:“石老大,你放心,只要你教我猛虎拳,我老包以后那是,你让打谁,就打谁,绝不含糊。”
()(e) 石珪仍然不为所动。为何包大力会纠缠着石珪,要学猛虎拳?
原来前几日,艮山营在野外又一次遭遇饥民,只是这次饥民们异常狡猾,躲在路旁的一个丘陵后,一直等到艮山营辎粮队经过丘陵时,这才冲了出来。
冲来的饥民,也波及了后面的后勤队,就在后勤队快要乱套的档口,石珪拎着中的铁尺,大发神威,几下就干翻领头而来的饥民,这才镇住冲击后勤队的一众饥民,最终撑到其他战兵队的来援。
石珪出时的凶狠果决,也让一众旗头更加拜服他,包大力更是每天都来缠着石珪,想学石珪的猛虎拳。
原本按照石珪的个性,包大力想学,石珪也会再拿捏几下之后,就顺水推舟的传授拳法给包大力。
但石珪最近几日,他研究再次进入传功玉简的事情,进展不顺,心中烦闷,实在是没有心思理会包大力。
为了找出进入传功玉简的方法,他把那天晚上所有的细节和动作,都模仿重复了一遍,甚至连翘着脚,抬着玉简,拍在自己脑袋上的这些细节,都一一模仿重复了。
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尝试找出进入传功玉简的方法,但他尝试的结果,却很奇怪。
石珪前四次的尝试,都没有成功,但第五次却是成功了,他又进入传功玉简中,把太一生水妙化真经总纲重新看了几遍,默记了几句,然后又去那堆杂书库中翻了翻之后,才退出了玉简。
然而,他之后接下来的五六次尝试,都没有能进入传功玉简,到了第十一次尝试,却又成功了。
就这样,这大半个月来,石珪每天晚上,都会尝试着进入玉简,运气好的时候,一次就能进入,运气不好的时候,十来次尝试都不能如愿。
就这样总的平均下来,他基本上要进行六七次尝试,才有可能会成功一次,这成功率实在不高,
这种不是不能进入传功玉简,而是不能每次都进入传功玉简的状态,又把石珪整的不知所措,他分析也许他在模仿重复中的动作,不全部都是对的,至于是哪部分是对的,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摸索。
虽然不是每次都能进入传功玉简,但总归是有进入传功玉简的会。
于是,石珪每次进入传功玉简,也只能做两件事,一是花些时间,去死记硬背太一生水妙化真经总纲,遇到不认识的字,就顺从“有边读边,无边读半边”的规矩,瞎胡猜个读音,先记下再。
二就是不停去翻看那些杂书篇,希望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但遗憾的是,至今,那些杂书篇中还没有发现,对如今自己有用的东西。
石珪也曾拿玉坠子试过进入方法,但好像自己进入传功玉简的方式,对进入玉坠子好像没用,试过多次都没有动静,于是石珪也只能暂时放弃。
这种连半拉子都算不上的状态,让石珪暗自焦躁,不甘、委屈、以及郁闷,不断的在心中累积着。
以往在家中,可能还会有程金环一起商量,或是温柔劝解,但现在,石珪一人在这军营中,既要与其他人虚与委蛇,又要去探索超过自己所知范围外的东西,还要时刻注意躲避各种危险。
如果不是他时时,把那浅蓝色珠子握在中,用那股清凉的感觉镇压着自己心中的杂念,只怕,他现在已经在自己心中的重压之下,开始疯狂暴虐起来。
那天路遇饥民冲击,他为了方便指挥,就把浅蓝色珠子装入内包里,免得丢失。
但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他心中便开始杂念四起,怨恨起四周饥民,怨他们扰乱自己正在思考进入传功玉简的方法,也怨恨这些人阻碍了自己回家的脚步。
于是石珪瞬间就被激怒了,顿时怒火中烧,杀心大起,当即拔出铁尺冲上去,施展出猛虎拳法,打的当头几人,瞬时就变作满地的滚地葫芦。
当他一铁尺,就砸断了对面之人的臂时,心中的暴虐激愤当即就泄去几分,这才让他猛然警醒,赶紧掏出那浅蓝色的珠子握在里,那清凉的触感压住了他心中的暴躁,这也才让他避免了,成为嗜杀的野兽。
但从那天起,兴许是暴烈的拼杀,激起了他心底的暴虐之气,他发现,那浅蓝色的珠子,也开始慢慢的压不住他心中疯长的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