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难题
不远处,月光下的句陵河,一阵微风拂过,平静的河面上泛起一层层银亮的波光,那一阵阵的波涛声,也携来了一股股潮湿的淡淡腥气。
这是一处句陵河水畔的湖泊,湖水的北面与句陵河水隔着一座矮矮的丘陵,湖泊的北口有一片草甸湿地与句陵河相连。
当句陵河处于丰水期时,句陵河水就会漫过岸边的丘陵,注入这处湖泊内,当句陵河处于枯水期时,丘陵就会成为一座屏障,分开了湖泊与句陵河,只剩北面由句陵河退水后,形成的一片草甸湿地,断续的勾连着湖泊与句陵河,让湖泊不至于在枯水期,成为一潭死水。
一个人影盘膝坐在湖泊畔的大石上,他双目紧闭,双交于腹前,中紧握着一枚浅蓝色的珠子,悠长的一呼一吸之间,好似有无形的气被吞吐。
良久之后,随着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紧闭的双眼才缓缓睁开,下一刻,只见他眉头紧锁,眼中流出困惑的眼神,愣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宽阔江面发呆。
这已经是阡溪邬大火后的第五天,对于石珪这个艮山营里著名的懒汉来,除了偶尔去营部开开会,后勤队的所有事务都丢给了唐震和陈刀,他自己除了日常的修炼,就是给包大力讲讲鬼门白骨爪的修炼。
其余剩下的时间,白天就是坐在树下,看似瞌睡,实为参悟功法。
原来,他给包大力讲解鬼门白骨爪的时候,也是在不断总结他自己修炼经验,有时候讲着讲着,就会冒出个灵感,然后,他就会心翼翼的把这个灵感,用在参悟自家的修仙功法上,希翼能增进自己对功法的了解。
夜里,他则是偷偷溜出来,顺着句陵河南岸,来到这处隐蔽安稳所在,进行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的修炼。
原本,根据他往日里的修行经验,在大河大江边上,修行速度要快的多。于是,他在句陵河畔,随意选择了一处地点,就开始进行修炼,结果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段句陵河水畔的灵气,竟然比宝华山漓龙江段的灵气,足足少了九成之多,这让他有些发懵,要知道句陵河与漓龙江,算得上是同一级别的大江大河。
一开始,他以为是可能是自己选择的地点,太过接近桃林渡口,桃林渡口人多物杂,乱糟糟的挤在一段河边,灵气少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当他沿着句陵河往下,奔出十来里路后,发现那些河段里的灵气,只是微弱的上涨一点点,他这才明白,恐怕是这句陵河的灵气,真的太弱了。
石珪虽有些失望,但在返回的途中,却又无意中,发现了这个距艮山营扎营之地,仅仅一两里地的湖泊,湖泊被丘陵挡在句陵河岸的背后,中间又有一片草甸湿地勾连,平常人要进到里面,只能穿过草甸湿地,又或是爬过丘陵。
而这片草甸湿地水草丰盛,里面栖息这一些各种动物,其中就有水蛇、蚂蟥之类毒物,且草甸湿地久经水涨水落,水下面都是一层厚厚的污泥,平常人走在上面,简直寸步难行,如果没有舟船之类的工具,是无法穿过这片草甸湿地的。
但要爬过丘陵,也殊为不易,因为这座丘陵多次经历过水涨水落,丘陵上除了苔藓之类的东西,简直可以算作是寸草不生,其余的就只剩下如剑齿一般的嶙峋怪石。
等费力翻过这些怪石,就是一座平静的湖泊,也没有什么出奇的风景,所以,在平日里,除了一些喜欢安静垂钓的人,来此处钓鱼放松外,基本没有人到此处游玩。
而石珪,当时是循着自己直觉里对灵气多寡的敏感,冒险施展凌云步法滑过草甸湿地之后,才发现这处湖泊的。
这处湖泊的灵气算不得特别多,仅有漓龙江畔宝华山崖灵气的七成多点,但一对比不远处的句陵河,那就算得上灵气浓郁了,于是,石珪也顾不得挑剔,就怀着惊喜之意,在这座湖泊畔,找了个好位置,开始修炼起来。
此后的几天,石珪都是乘夜,溜出艮山营,来到这里修炼功法,有了还算过得去的灵力加持,石珪的修为上涨很快,体内的那股灵力不再若隐若现,而是像一只冰凉凉的蚯蚓一般,游走自己的全身。
()(e) 出于捕快的敏感,石珪不是没有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句陵河水灵气的匮乏,与句陵的怪草横生,以及那场富含灵气的暴雨,应该有着那么一丝若隐若显的联系。
但他根本无法想象出,在如此广袤的大地上,这到底需要多大的伟力,才能将这些,也许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联系在一起。
况且真有这样的伟力存在,那这等事情,又怎么是自己这种如同草芥一般的人,可以去干涉的,这就像天要下雨,自己又怎么能够去管得了天呢?
于是,石珪很快就理智的,将自己那稍显荒谬的职业敏感,收敛起来,专心于自己修炼上。
但是,石珪却是没有料到,自己的修炼才过了三天,就碰到了大麻烦。
他的灵力不再增长了!
他以往修炼时,从来没有碰到过灵力不再增长的情况,即便在缺乏灵力的环境下修炼,他的灵力增长的极其缓慢,几乎可以视同为停止,但往往他坚持个十天半个月的修炼,还是感受到灵力,有那么一丝丝的改变。
但如今,他自己能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完全不再增长,任凭自己再修炼上多长时间,即便一年两年,也都不会增长了。
石珪遇到这种事情,倒也不惊惶,只是觉得很无奈而已,以他几近于无的修仙知识,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是如何产生的,原由是什么,又该作何解释。
他只能一遍一遍的运转着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同时,也在努力的用自己浅薄的知识,试图去找到原因,他也做了几个原因猜想,但无论那一个猜想,他都无法拿出切实的解决办法。
他曾猜想,是不是这河里的灵气,有着某种毛病,又或是具有某种缺陷存在,导致自己的灵力被污染,以致于灵力没有半点增长,如果真是这种情况,按照石珪现在的理解,那就是无解的局面,断了修仙之路。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修炼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已经到头了,因此再修炼下去也是无济于事,自己的灵力也不会再增长了。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起码还保留有那么一丝希望,因为,石珪中就还有一篇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练气篇,只是石珪现在一直无法参悟透功法,迟迟不敢继续修炼而已。
石珪猜想的,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自己的资质,也许就只能支撑自己走到这步,所以,无论自己再如何努力修炼,也于事无补,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修仙之路也是断在此处了。
这三种情况,石珪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灵力不再增长的真正原因?亦或是这些原因都存在?又或是都不存在,而是具有其他的原因?!
现在,他也是一头雾水,太过于贫瘠的知识,根本不足以让他能够理解这个现象,更别找到破解之道,他只能无奈的按耐住自己的焦躁,安慰自己凡事要从好的地方想,也许真的就只是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这功法,已经修炼到头了,等自己参悟透了练气期的功法,兴许就能再次修炼了。
就这样,石珪不得不把自己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能够在传功玉简中浩瀚如烟海的书库中,找到一本修仙常识书这件事情上。
但这样一来,他心里也矛盾极了,即希望能尽快找到一本修仙常识书籍;又害怕找到这本书之后,会得知自己灵力无法增长的真相,也许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而是更为绝望的局面,根本没有办法解决自己灵力增长的问题。
就这样,他在患得患失的矛盾心理之下,加快了在传功玉简中的书库中的翻找速度,也怀着那么一丝丝希望,依旧在夜里跑到这个地方来修炼,但令他失望的是,他的灵力还是没有一丝一毫增长。
今天,石珪行功完毕,发现自己的灵力还是纹丝不动,他也只能无语看着,不远的句陵河,心中在翻腾着其他思绪。
如今修仙功法的修炼陷入死胡同,而他一时间也无法可想,除了按部就班的修习化凡敛息法凌云步法春水润灵诀这三部法诀外,其他就没有更多的修炼事情可以做了。
这时候,他禁不住在想,要不试着修炼一下鬼门白骨爪?
这鬼门白骨爪修炼真气的法门,被石珪传授给包大力后,包大力也是日夜苦练,前不久就还真给修炼出了真气来,石珪看着包大力,仅凭着自己瞎鼓捣的修炼法门,竟然就这么快修炼出真气,他心中即是高兴自豪,也有些许的羡慕。
()(e) 这鬼门白骨爪的真气,阴沉狠厉,威力奇大,石珪就亲眼见过包大力,凭着几天之内练出的真气,就能一把抓碎儿臂粗细的木棍,端是犀利无比。
这鬼门白骨爪的威力,也让石珪有些眼热,要不是他害怕自己体内的灵力,与鬼门白骨爪的真气会相冲突,导致后患无穷,只怕他早就上修炼鬼门白骨爪了。
如今,自己修炼灵力的道路已经停止不前,这兼修鬼门白骨爪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这等绝顶武功的诱惑,让石珪摇摆不定。
但石珪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体内的灵力停止增长,本来就是原因不明,如今再修炼上这鬼门白骨爪的真气,只怕是会把事情弄的更加复杂。
于是,石珪还是按住了自己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把这个念头搁置起来,留待以后再。
然而,一直要到很久以后,石珪才明白他今天按耐住的这个念头,等于是让自己的修仙之路上少了一劫。
世俗武功的真气只不过是对灵气的拙劣模仿,世间有些具有灵根的所谓先天高,想蹬仙途,也必须花上九牛二虎之力,不断洗练自身真气,才能有那么一丝会,去寻求返璞归真的缘,将自身真气转化成灵力。
如果现在的石珪,因为贪恋鬼门白骨爪的巨大威力,而修习这门武功真气,那就相当于把华贵的衣袍,放在污水桶里洗涤一样,只会让自己体内的灵力被污。
此后,只怕就真的会让自己的修炼进展,变的极其缓慢,即便以后在修仙界中,能找到淬炼灵力的方法,来为灵力脱污,但那个代价也会过于沉重。
当然,这一切对正在愣怔的石珪来,还太遥远,他刚放下修炼鬼门白骨爪真气的念头,下一刻又浮起了一个念头,反正自己灵力修炼毫无进展,传功玉简中的翻找到书籍的目标,又遥遥无期,艮山营中诸事安稳,自己闲的有些发慌,何不趁自己左右无事之时,凭着自己一身本事,去桃林渡的那些个富贵人家中去看看呢?兴许还能找到些好东西也不定。
他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疯长的杂草,瞬间就填满了自己的心神,他抬头看了看半空中的圆月,就霍然起身,然后高高的跃起,就往丘陵的怪石上掠了过去。
稍显腥味的冰冷江风,吹拂在疾驰中的石珪脸上,就像一柄柄冰冷的刀,扎得石珪一阵阵的脸疼,身边的句陵河水面上,随风泛起了一阵阵涟漪,把江面上硕大的明月倒影,割的支零破碎。
石珪看着连绵的艮山营营帐区,缓缓停住了疾驰的脚步,深夜里寒冷的江风,终于还是将石珪脑袋里的念头,慢慢吹散。
他扭头往更远处看去,闪亮的灯火伴着隐隐的丝竹声传来,那是桃林渡口的勾栏酒肆所在,以往被阡溪坞密密麻麻的房屋,所遮住的种种风流繁华,透过已经烧成白地的阡溪坞,终于呈现在艮山营的面前。
石珪默默地看着桃林渡口璀璨的灯火,心中却是一阵哀叹,自己何时已经变得如此肆意妄为?
夜闯人家,窥探密,出窃取珍物,甚至还会为了掩盖自己行踪,不被人发现偷盗珍品,而拔刀杀人。
这一串串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被自己当做寻常琐事一般,毫不理会,甚至半点没有往自己心里而去。
这样的无视他人,草菅人命的作为,不就是当年自己做捕快时,最痛恨的事情么?
二十年前,不就是因为自己顶着许县尉压力,不肯为许县尉因私损公,欲行草菅人命的事情而松口,从而得罪了许县尉,被打入了另册的么?
你这是要变成另一个许县尉么?石珪心中那个身着水火服,腰插铁尺的捕快,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石珪摸了摸腰间的雁翎刀,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往艮山营的营帐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