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暮掩长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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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湘中的剑忽地嗡鸣示警。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穹顶被交错的血藤封成蛛状,藤蔓间隙垂落无数半透明的茧囊,内里裹着尚未消融的修士尸骸。



    一阵阴风掠过,茧壳相撞叮咚如风铃,腐坏的绛紫色汁液淅沥滴落,在岩地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许湘剑尖挑起金乌符,烈阳般的光晕堪堪照亮前方十步。



    暗处传来鳞甲摩擦岩壁的簌簌声,某种长着人脸的四足生物叼着半截剑鞘一闪而过,琥珀色的竖瞳在光晕边缘幽幽闪烁。



    顾凌云凝望扭曲岩壁,沉声道:



    “此处构造,倒像妖族部落的祭台。”



    唐妃嫣攥紧藏锋剑柄,指节因用力泛白。



    她扫视遍地兽首石雕,试图将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炼狱重合:



    “顾大哥、许湘姐,中大洲当真只有一个信阳谷?



    数月前玉清弟子传回的留影石里,信阳谷分明草木葱茏,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难不成此地原本设有结界?



    如今结界没了,才露出原本的摸样?”



    许湘凝目望向谷口,回道:



    “妃嫣,我们是按你的寻路图来的这里,若是你的寻路图没有出错,那我们便不可能走错。”



    “也对。”



    唐妃嫣压下疑虑,率先朝谷内走去。



    三人迈步的刹那,无形屏障骤然显现,结界波纹如涟漪荡开,生生阻住去路。



    唐妃嫣望着眼前波动的结界屏障,慌乱从眼底一闪而过——若连入口都进不去,还谈何寻找竹云阑的踪迹?



    顾凌云剑穗扫过岩壁渗出的暗红苔藓,沉声道:



    “这更像是妖族血祭遗址,寻常山谷岂会有蚀骨瘴气与螺旋岩层?



    我们最好不要冒然闯入。”



    他转身指向天际线处隐约的城郭轮廓:



    “若我没有记错,那百里之外的便是长亭县,县衙案牍库或存此地异变记载。”



    唐妃嫣颔首,眸光扫过远处城郭:



    “顾大哥所言甚是,我们还是先去县城查探消息吧。”



    飞行迅速,片刻之后,三人便落到了长亭县,县城的门口。



    夕阳将城墙的影子拉得老长,青砖缝隙里滋生的苔藓泛着铁锈色。



    夯土官道上零星散落着枯枝,木制界碑“长亭”二字被暮色染得昏蒙,碑底还粘着几片风干的符纸碎屑。



    城门洞内,两个衙役歪在褪色的春凳上打盹,皂靴沾满泥渍,腰间佩刀歪斜挂着。



    透过开着的城门朝里望去,只见主街两侧的店铺正上门板,茶摊老板提着铜壶泼灭灶膛余火,蒸腾的水汽混着炊烟模糊了街景。



    布庄伙计踮脚摘下檐下灯笼,橘色火光映出匾额上剥落的金漆。



    残阳将三人身影投在斑驳城墙上时,打盹的衙役猛然惊醒。



    左侧矮胖那个踉跄起身,皂靴踢翻了春凳,佩刀“当啷”砸在青砖上;右侧瘦高的慌忙扯正歪斜的衣襟,掌心在袍角蹭了又蹭才敢作揖:



    “仙、仙长们安好”



    左侧矮胖佝着腰不敢直视三人佩剑,结结巴巴道:



    “可需的通禀县尊?”



    



    顾凌云向前半步,北斗剑纹在暮色中流转微光:



    “我等欲查信阳谷异变之事,需调阅县衙案牍。”



    声调沉缓如钟罄,惊得矮胖衙役膝弯发软。



    瘦高衙役拽着同伴扑跪在地,道:



    “仙、仙长明鉴!



    县尊大人三日前便赴州府述职,案牍库钥匙在刘师爷处”



    他哆嗦着起身:



    “的这就引路!”



    顾凌云颔首受礼,剑穗流苏分毫不晃。



    许湘青锋剑始终离地三寸,剑气扫开道上碎石。



    唐妃嫣沉默缀在队尾,纱衣收敛了暗纹,瞧着与寻常红衫无异,唯有藏锋剑柄处半掩的玉清莲纹被暮色镀了层金边。



    瘦高衙役佝着腰跑引路,皂靴在青石板上打滑两次。



    城门“吱呀”闭合的声响惊起檐角昏鸦,扑棱棱的黑影掠过主街时,卖炊饼的老汉一抖,铁钳捅翻了炭炉,火星溅在粗麻帘上燃起青烟。



    茶摊泼水的伙计僵在原地,铜壶嘴淅淅沥沥滴着水,浸湿了裤管也浑然不觉。



    布庄掌柜一把拽过呆愣的学徒,粗麻帘子“唰”地垂下,却掩不住帘后压抑的抽气声。



    街角老妇攥紧装香烛的竹篮退到墙根,干瘪嘴唇无声开合,似在默诵什么。



    蹲在街边玩羊拐骨的孩童被娘亲拽进屋内,木门闩落的声响格外刺耳。



    唐妃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藏锋剑柄,朱雀纱衣的绯红在暮色中灼如残血。



    长街死寂如坟,檐角灯笼接连熄灭,百姓蜷缩的剪影在窗纸后颤抖,这已超出寻常敬畏,倒似直面索命阎罗。



    顾凌云与许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读得凝重。



    他们行走五洲多年,纵是边陲荒村的稚童,也会偷瞄修士衣袂流光;可此地的凡人们,卖炊饼的老汉任炭火引燃布帘却不敢呼救,绣娘们任由绸缎浸在泥水里仍死死抵住门闩,连犬吠声都像是被人生生掐断在喉间。



    此地百姓的反映着实太过反常。



    见此,顾凌云道:



    “此地发生过何事?



    为何百姓畏我们如瘟神?”



    矮胖衙役膝头砸在青石板上,“咚”地闷响惊飞檐下乌鸦,他喉头滚动着咽下唾沫,颤声道:



    “仙长明鉴!



    我们我们长亭县,前几个月有恶妖作祟,百姓人心惶惶,不敢出门,县老妖便请了一位道爷,上月上月那道爷入谷除妖



    当夜谷中血光冲天,第二日第二日县里便丢了十个童男童女。”



    瘦高衙役突然死死捂住同伴的嘴,浑浊瞳孔里映出顾凌云剑穗晃动的残影:



    “刘青山吃醉酒胡沁!仙长们这边请,我们县的恶妖已除”



    顾凌云剑尖点在瘦高衙役肩头,力道轻如飘雪,却压得那人脊梁弯折:



    “接着。”



    矮胖衙役闻言拼命磕头,道:



    “仙长饶命,我我,那道爷那道爷孩童被妖物叼走,可可王铁匠在谷口拾到儿的银锁”



    他袖中抖出个沾血的长命锁,锁芯嵌着半片焦黑符纸,继续道:



    “人分明记得,这符纸正是仙长们用的这种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