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顾太医的话, 让薛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甚至红了眼眶,背过身去, 不许顾太医再看他。
上一次两人尚在情浓之时, 她都能抛下他, 不肯嫁他为妻, 这一次什么,都不可能再原谅他了。
他明明已经许诺过, 从今以后绝不再犯,此时只能看着煌煌罪证,不知所措。
薛夙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最终下定了决心,吩咐顾太医:“此事万万不可声张, 回去开些保胎的药,每日亲自煎好, 本宫会让人亲自去取。”
顾太医并不惊奇,谨慎地问:“那陛下那边——”
该怎么瞒过去呢?最多再过一两个月,她便要显怀,到时候谁都瞒不住。
“只她身体不好, 开药给她调理便好, 下去吧。”
“臣知道了,臣告退。”
顾太医走后,薛夙又在殿中踯躅了一会儿,等他回到正殿, 斜靠在正中龙椅上的李蕴忽然起了精神, 直起身来,手里捧着个木匣, 献宝似的,对他抛媚眼。
“阿素——”他浑身一震。
“阿素阿素,朕把金印从母后那里要回来了,以后就由你掌管,你高不高兴呀?”
薛夙屈身行礼,上前接过木匣,轻声道:“妾身高兴。”
李蕴仰头,望着高大的他,隐隐约约从他眼角看出几点红来,音色也哑了不少,看来心情不佳,便关心地问:“你怎么了?身体不太好?”
薛夙实在无力再去应付她,便随便点了点头,敷衍几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发呆。
他这个样子很是罕见,李蕴心头莫名有些狐疑,然后“咯噔”了一下。
皇后她,莫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
这时,薛夙下首的江映雪忽然了话:“皇后娘娘既然身体不适,这宫宴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陛下,妾身乏了,想回宫休息。”
李蕴愕然,她不知江映雪是这样的性子,见她外表高冷,喜着白衣,还以为她跟她表兄一般,是个切开黑的,没想到她竟然也会关心薛素。
她愣了一会儿,才在辛夷的提醒下回过神,咳嗽两声,对众人道:“既如此,大家便散了吧。孙柔妃出言不逊,冲撞娴妃,不堪配‘柔’,褫夺封号,禁足三日。这后宫,皇后替朕理得很好,望日后各位嫔妃也能恪守宫规,免得皇后费心。”
“是……”
孙溶儿满脸的不可置信,泪眼婆娑,软软伏倒,坐在原位上痛哭起来。
萧凤皇看着她,一脸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要走宠妃路线了?
她觑了一眼李蕴,突然觉得这人挺顺眼的,今天几次三番地维护她,她跟薛素之间,好像也奇奇怪怪的,并不像薛素的手下,反而是薛素迁就她多一些。
真稀奇。
这厢江映雪已经站起身要走了,她一身月华留仙裙,纤瘦窈窕,气质高华,乌发半垂,鬓间插着数支梨花簪,略一垂眸,便给人一种琉璃易碎的感觉。
李蕴觉得她生得美,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才发现她临走前看的人是薛素。
这两人还有什么联系么?难道不是死对头的关系?她以为自古以来正室同妾室都没什么好关系的。
看来是秦大娘的不对了。
宫宴提前结束,但宫里一向有守岁的传统,李蕴和薛夙作为帝后,更应以身作则,所以按流程来,两人该到延晖阁守一夜。
李漼闹着要去,转身同萧凤皇:“母妃,天雪路滑,你回宫的时候,心些。”
萧凤皇正着瞌睡,还怕李漼缠着她要在玉芙宫守岁,李漼不来,她就可以回宫睡大觉了,自然笑意嫣然,抚了抚李漼的脸蛋,道:“母妃先回宫了,明早来母妃宫里,母妃给你一个大红包!”
“多谢母妃!”
萧凤皇敲了身边站着都能睡着的丹柳,坐了辇车回去了,剩下李蕴三人,带着宫女太监,沿着宫中长廊,慢慢往延晖阁走。
李蕴正要对薛夙今日战绩和感想,却听见他对李漼:“往后不必每日来正阳宫请安了,把请安的时间用在读书习字上,才是正道。”
李漼愕然,不乐意了,本来他就极少能见到薛素,心底对母亲有孺慕之情,薛素却对他十分冷淡,趁着请安的机会才能见上她一面,现下薛素将请安取消了,他要见到薛素更是难上加难了。
他嘴角一瘪,带着哭腔问:“母后,为什么?”
薛夙眉心紧蹙,对他的软弱十分生气:“你是太子,将来要担起家国重任,如此软弱,好逸恶劳,成何体统?!”
李漼眼里积蓄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薛夙发完脾气,见了他的泪,忽的愣住,这句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闭上眼,极力压制住心底的异状,想要将记忆中那女子的嘶吼声逼出脑海。
李蕴本不欲插手,想让薛素同李漼自己讲道理,却没想到今晚薛素就像吞了爆竹似的,一开口就是“家国重任”,把李漼都吓哭了。
“阿素,漼儿还,谈治国太早,你今日太累了,不必同我们一起守岁了。”
曾几何时,他面临着与李漼相同的境地,如此渴望有一个人像李蕴这般挺身而出,替他话,但却从未等到过。他本应十分厌恶这样的行为,可当他为人父母时,竟也走上了薛仪的老路。
他喉头哽咽,不出话来。
李蕴抱了抱李漼,将他脸上的泪水拭去,温声道:“漼儿不用把母后的话放在心上,她今晚吃了酒,在胡话呢!母后多爱漼儿,多关心漼儿,怎么会不让你请安呢?”
又向李漼身后跟着的大宫女冬羽:“太子今晚累着了,带他回宫,早点休息吧。”
冬羽应“是”,从李蕴手里接过李漼冰凉的手,牵着他离开了。
薛夙脑中一片混乱,他不知为何会把事情搞成如今这样,只失魂落魄地,抬了脚往外头冰天雪地里走。
李蕴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
“阿素,你怎么了?”
薛夙停步,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李蕴眼疾手快,护住了他的头,却被他的重量压倒。
“皇后娘娘!”后面的宫女太监一拥而上,惊慌失措。
李蕴想把他推起来,但他的身子沉得像石头,根本推不开。李蕴连忙把他的脸掰过来,才发现他紧抿着唇,脸色铁青,衣襟已被冷汗浸透了。
“快传太医!”
折腾了半夜,岁末的钟声回荡在偌大的东都城,此起彼伏,遍布城中的二十四座钟楼,恪尽职守,伴着漫天大雪,迎来了天凤三年。
秋华出门去送顾太医,顺便煎药回来,顾太医也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出宫回家,与家人共度清宵,就被叫了回来。
顾林盛是薛夙最信任的人之一,以男儿身稳居后位,而不被人发现,太医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薛夙的身体一直不算好,可顾林盛方才把脉的时候,还是被他糟糕至极的脉象惊到了。
顾太医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翻阅薛夙从前的脉案,发现上一次替他诊脉,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这在以往,是很少见的,因为薛夙常年吃药,需要顾太医不时根据他的脉象调整药方。
他越翻越急,汗如雨下,这是他的疏忽,竟忘了准时替薛夙号脉。其实这是薛夙替李蕴解毒后,不愿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刻意为之,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
“陛下,皇后娘娘脉象杂乱,时快时慢,身虚体弱,内火积于心,愤郁积于神,可谓是身心俱疲,不光需要好好休息,更要用药调养,臣……”顾林盛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李蕴。
李蕴握着薛夙冰凉的手,将他的大手裹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轻轻哈着气,听见顾太医欲言又止,不由烦躁不安起来:“有什么问题?直!”
“皇后娘娘的身子就像一盏熬尽了灯油的灯,臣只能尽力而为,减轻他的痛苦,若要延年益寿,长命百岁,还需另寻高人。”
“你什么?”李蕴的手松开了,怔忡失神,“你她的身体已经熬空了?不可能,她还这么年轻——”
“以臣从前诊脉所见,皇后娘娘的身子骨远不如常人,两个月前还是妥善保养,仍可颐养天年的脉象,可不知娘娘在此期间服了什么药,做过什么事,身子越来越差了。”
“依你看,可能会是什么原因?”
顾太医斟酌再三,谨慎地:“像是中毒,但又不像,臣学艺不精,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皇后娘娘现在好似一张纸,风吹一吹就可能受寒,伤口都难以愈合……”
李蕴不忍再听,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治好皇后。”
她吩咐完,转身从盥洗盆中拧了热帕子出来,替薛夙心擦拭额角颈边的冷汗。
时候她发了高热或者发梦盗汗,都是由秦大娘照顾,她会把自己抱在怀里,轻轻地摇动,一边唱曲儿,一边拍自己的后背,还会用热帕子不断擦拭自己身上的肌肤,生怕自己烧糊涂了。
李蕴瞧着表情痛苦的薛夙,心一横,眼一闭,顺着他胸前交叠的衣物,慢慢掀开。
她的手沁着热汗,紧张得不得了。
薛素笑靥从容的模样,在她眼前闪现。
“好姐妹,好姐妹,我们是好姐妹……”
李蕴的手一抖,不心碰到了薛夙的喉咙,感受到不同于自己脖颈的冷硬线条。
“嗯?这是什么?”李蕴好奇地张开眼睛,却瞧见了他衣衫下平坦的胸膛。
“姐……妹????”
作者有话要:
突然回过味来,我这个算热元素追妻火葬场了吧?从开头就是男主的火葬场了。
薛夙:把我写成舔狗,作者不得hou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