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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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蕴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李漼从殿外闯了进来,掀开她的被子,扳着她的肩头急切摇晃着。

    “不好了!父皇, 不好了!母妃中毒了!”

    李蕴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谁中毒了?”

    李漼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在他少年老成, 十分稳重, 才没乱了方寸,一五一十地:“方才儿臣去玉芙宫请安, 与母妃闲聊弈棋,母妃吃了一块玫瑰糕,差点噎住,后来昏倒了。”

    李蕴一头雾水:“这跟中毒有什么关系?”

    “儿臣请了太医去看,沈太医, 母妃不是噎着了,是先前就中了毒, 一时发作了喘不过气才噎着的。”

    李蕴连忙穿好衣服,同李漼一道去了玉芙宫。

    她到玉芙宫的时候,出乎意料地,看见了景仁宫的紫荆姑姑。

    紫荆额角有一块淤青, 眼底泛着红血丝, 看起来精神恍惚,没休息好。李蕴仔细一想,才恍然悟过来,许是昨晚她顶撞了薛仪, 叫她气愤难消, 只能回宫找身边人的茬儿。

    “陛下万安,”紫荆俯身行礼, 向她解释自己的来意,“每有宫妃新晋位份,太后娘娘都会派人前去训诫,以劝导宫妃安分守己,恪尽职守,如此后宫才能安宁无事。”

    李蕴腹诽:“明明是那搅事精想给姜月一个下马威,这要是换了胆懦弱的,一吓一哄,就把她骗到自己那边了,想来孙溶儿便是如此。”

    面上却笑着,同紫荆客套:“紫荆姑姑辛苦了,不过娴妃现在生死未卜,你还是先回宫禀报一下,就这里有朕主持大局,定要揪出真凶,还娴妃一个公道,为免太后娘娘操心,让她老人家在景仁宫好好休息,不必关心这事了。”

    紫荆犹豫不决,后宫风平浪静许久了,大约是因为皇帝不来后宫,妃子们也懒得争来斗去吸引他的注意,这娴妃一晋位,便代表了皇帝的态度——他注重子嗣,母以子贵,只要能同娴妃一样,有个一儿半女,便能飞上枝头。

    这样一来,后宫便有了是非。

    “奴婢还是在此多等片刻,万一娴妃有事,也好帮把手。”

    李蕴面露不悦,薛仪身边的人同她一样,嚣张跋扈,话做事都不厚道。

    这时丹柳从内殿出来,哭哭啼啼的,一见了李蕴便扑到她脚边,磕了三个响头,十分决然地道:“陛下,请你一定要为娴妃娘娘主持公道啊!平日里吃的那些东西都很正常,娘娘节俭,剩下的吃食都赏赐给奴婢吃了,奴婢一直没事,偏娘娘今天多吃了几块玫瑰糕、一碗燕窝,就中了毒,奴婢没来得及吃,就逃过了一劫!对了,方才娘娘最后一块玫瑰糕,本是要喂太子殿下的,殿下不吃,她才自己吃了的!有毒的肯定是这两样东西中的一样!”

    她平时看起来并不机灵,关键时刻却思路清晰,令李蕴刮目相看。

    李漼也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母妃喂给我玫瑰糕的时候,儿臣闻到了奇怪的味道,故此不肯吃,父皇可让沈太医来验验这玫瑰糕!”

    李蕴点头,传了沈太医进来,让他验毒,果不其然,他在剩下的所有玫瑰糕中,都验出了萧凤皇中的那种毒。出于谨慎,她又让沈太医验了燕窝,竟也验出了同样的毒。

    “此毒名叫‘毒旱莲’,长在墙角檐下,十分常见,无色无味,食之却能让人窒息失声,民间也叫它‘哑巴草’。”

    李蕴略通医术,这东西她儿时见得很多,除了有毒,还是一味药材,炮制得当,能够凉血止血。哑巴草的花儿巧可爱,她还差点塞进嘴里生吃过,好在被一清师兄拦住了,才保住一条命。

    “用绿豆水催吐了没?”

    沈太医恭敬地回道:“已经灌了绿豆水了,娘娘吃的玫瑰糕不少,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恐怕作用不太大,不过暂时没有危险。臣听慧空大师曾救过一个误服毒旱莲三天之久的农妇,他或许有更好的法子替娴妃娘娘医治。”

    毒旱莲其实毒性并不太大,只是这东西长得不起眼,很容易混在菜蔬中被人误食,吃下之后也不会立刻发作,李蕴见过半个时辰就发作的也见过好几天才发作的,沈太医的那个中毒三天的农妇,还不是慧空师伯救过中毒时间最长的一个。

    沈太医这么,也是怕娴妃留下后遗症,记在他头上算失职。

    能见到慧空师伯,李蕴当然很乐意,立即让何秀传旨,请慧空入宫为娴妃诊治。

    虽然姜月没有性命之忧,但中毒的事也不能平白了了,李蕴就在玉芙宫正殿粗设公堂,把玉芙宫一干人等叫过来都询问了一遍。

    玫瑰糕和燕窝都是御膳房送来的,其中玫瑰糕是妃以上位份的宫妃才能传的点心,姜月昨晚刚被晋升为妃,所以今早玉芙宫的宫女就替她传了这道闻名遐迩的点心。至于燕窝,低等宫妃定例少,吃的也是普通燕窝,四妃以上的才能每日都吃到顶级的血燕,姜月吃的,也正是血燕。

    李蕴苦笑,她刚给姜月提位份,就提出了两份大礼。

    有人算准了玉芙宫今早就会传唤玫瑰糕和血燕,也是,一朝封妃,能过得好些,自然不能辜负了肚子。

    现在她要查问的,就是这两份毒是否出自一人之手,出自何人之手。

    丹柳跪在地上啜泣着,不断自责着,把这些都当成了自己的过错。

    李蕴摇了摇头,叫她起来:“你在这里哭,谁来照顾你家主子?”

    丹柳的泪水终于闭了闸,从地上爬起来,揉着眼睛跑到内殿照顾萧凤皇去了。

    这宫里的怨恨,往往不是无缘无故的,又是在姜月刚刚封妃的节骨眼上,李蕴略一思索,觉得有可能是姜月遭了妒忌,不定那人还想将李漼一并除去,因昨日姜月盛邀李漼初一拜会自己,李漼很孝顺,一定会去。

    李蕴吩咐辛夷:“去把御膳房昨日今日值守的所有人都叫过来,朕要亲自审问。”

    辛夷诧异道:“陛下,这是慎刑司的事,他们审问犯人更快,不如交给他们去办吧。”

    李蕴知道慎刑司有千奇百怪的逼供方法,也知道他们想审问什么,都能在犯人咽气之前问出来,但她向来讨厌屈成招,对慎刑司没有任何好感。

    “他们还不是犯人,交到慎刑司便去了半条命,到时候谁来做玫瑰糕,谁来煮燕窝?”

    辛夷连忙拱手叫饶:“辛夷知道了,是辛夷多嘴。”心里却十分开心,她不过是按宫中流程,顺嘴一提,作为宫女,没人会喜欢慎刑司,陛下仁厚,能多替手底下的人着想,她自然是最开心的。

    不一会儿,御膳房的人就找齐了,熙熙攘攘挤了大半个正殿,乌泱泱跪倒,高呼“冤枉”。

    为防止串供,李蕴一个人走进偏殿,让涉事者从职位高低一个一个进去问话,问完了就让他们从后门出去庭中站着,剩下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了什么,等到庭中相聚,也为时已晚。

    李蕴问他们的问题千奇百怪,有的甚至跟这件事毫无关系,譬如“你今早吃了什么东西,在哪里吃的,吃了多少”、“未央宫的江贵妃最喜欢吃什么”、“景仁宫的太后还吃不吃得下硬食”、“御膳房外头那棵桃树结的果子好不好吃”……

    有些是胡乱编造的,一来测试他们有没有谎,二来测试他们的品行;有些是她八卦心作祟,不过也能转移虚心的凶手的注意力,让他们防不胜防;有些就跟这个案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常人在惊慌不安的情况下,很难把它们联系在一起。

    李蕴其实是一个极其细心的人,她懂得见微知著,也懂得人性的不可信任,所以自己通过全方位了解后做出的判断,在她眼中,才是最可靠的。

    隐匿在黑暗之中的凶手团伙,早就串好了供词,自信**无缝,连慎刑司都找不出他们的差错,可没想到,被李蕴问了十来个问题,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们越听李蕴的问题越觉得不对劲,等到终于恍然大悟的时候,早已脱口而出,把自己的破绽暴露了出来。

    辛夷一直站在李蕴身边,听她问案,竟然有些恍惚失神——陛下,真的很像太傅,果然是太傅的学生。

    李蕴一拍长案,堂下跪着的御膳房洒扫宫女猛地一惊,抬起来茫然地望着她。

    “粉儿,你还不知罪么?你你今早寅时开工,浸泡玫瑰,准备制作玫瑰糕的原料,等王御厨卯时来做,期间困倦,憩了片刻,差点让炉火燎了头发,有厨房另一边磨豆浆的兰儿为证。你你醒来时兰儿已出门提水,御膳房空无一人,你看见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离开御膳房,像是哪个御厨,你又暗示朕只有王御厨和你知道,制作玫瑰糕中有一步需要摊凉煮沸的无根之水,会放在常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其他步骤都由你和王御厨共同完成,不可能有人投毒。但我第一个问的就是王御厨,他你在他手下共事三年,少言寡语,从不多事,而且手脚麻利,为人可靠,就算日日寅时开工,你也不会有一丝倦意,而兰儿,她今早不知为何哈欠连天,托你关照炉火,你却走了神,炉火都烧到她的衣角了,你才匆忙过来把她摇醒,而那个装着无根水的罐子,今天不知为何换了个地方,屡屡挡住她的正常路线。”

    “你若将背后主谋和盘托出,朕会饶你一命,还会赐你金银财宝,出宫成亲。”

    “御膳房里头,同奴婢关系最好的就是粉儿了,不过她也是个可怜人,明明订了亲了,却被兄长卖进宫,她的未婚夫还没娶,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