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交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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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晃悠晃悠地来到山下。

    一路上人来人往,此时正值春暖花开之际,长安城的少男少女们三五成群地来到群山绿林周围踏春。许久未感受人气的英平心中有些难以按捺的激动,此时的他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虽一日看不尽长安的花,但沿途山色、风景、人情倒也看得舒坦。可不是么?想想这一年来自己入了寒门,虽然没有直接拜先生为师,但好歹也是入了文君臣的门下,终日与三师叔这样的骄子为伴,好兄弟叶长衫也时刻不离左右,又无义父在身边管束自己对啊,义父已经有半年多没见义父了,起来还真有点想念,依依那丫头也是,往日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像条尾巴似的,这么久没见也不知有没有想自己都怪义父!自己不能下山,你们可以上山来看看嘛!

    远处几名青年男女正骑着马闲逛,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来看定然不是普通人家,衣品无不是锦罗玉衣、绫罗绸缎,尤其是为首的那位黄衣公子,这群人似乎对他马首是瞻。路过的人也知晓这行人来头不,要么避而远之,要么恭恭敬敬地打声招呼,可那行人却对这些熟视无睹,只是自顾着游玩谈天,时而慢悠悠地前行,时而策马扬鞭,就算溅起泥土、扬起灰尘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众人围着黄衣公子,表情显得有些谄媚。其中一人笑着道——

    “少公子,听闻您最近在宫中谋了个差事?”

    那被称为少公子的正是马首那位黄衣公子,可他却充耳不闻,像是没听到一般。可周围的人却不愿错过会一般,纷纷凑上前去道谢——

    “呀,少公子竟然入朝谋事了?那我等可得好好恭喜恭喜”

    “对啊,恭喜恭喜”

    “少公子定能一展宏图,届时可别忘了兄弟们呐!”

    一时间,赞口、贺词不绝于耳,其中不乏些谄媚、奉承之词。

    黄衣公子心中一阵恶心,虽未表露出来,但也不想继续听这些毫无营养的话语,一抬打住了众人。

    “不过是一闲散之职,不提也罢。”

    “诶,这怎能是闲散一职?少公子的能耐咱几个还不清楚?”

    本公子的能耐?是有那么一些,可这事儿本公子这点能耐怕是远远不够!黄衣公子默默地想到。这校事府本是圣上不动声色组建,若非姑母与伯父眼通天,单凭自己怕是无法踏足其中。他知晓加入校事府的利害,此事就连姑母也多提醒了他几句‘切莫声张、低调行事’,若是让无关人等知晓太多惹了圣上不喜,对家族是没什么好处的。

    “了别提就别提了!”

    见黄衣公子口气稍重,众人立马闭嘴,生怕惹得这位少爷不开心。

    众人一阵沉默,跟在后面好不尴尬。可黄衣公子却若有所思一样,丝毫不顾此刻身后的突然冷场,眼光漫无目的地在来来往往的游人身上游离。

    忽然,远处的某些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前一刻还提不起兴致的他这一刻却陡然直起了腰身,眼神也逐渐锐利起来——只见两位少年骑着一头牛正慢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两位少年他未曾见过,可是那头老黄牛他却觉得有些眼熟。身为王家第三代翘楚的他自然有着很多异于常人之处,其中识人、识物过目不忘便是其中之一,但凡他见过一眼的人或物,哪怕只是余光一瞥,他都能记住,否则也不会深受两位长辈的喜爱与重用。

    虽见仅有一面之缘,但他已将那黄牛主人的身份猜个大概对,应该是那位书生的

    ()(e)  的确,文君臣当年骑过这头牛来过太学院讲课,黄衣公子在内屋旁听并未露面,不过是最后打了半个照面而已,令他印象最深的还是拴在太学院马槽里的那头老黄牛,那头牛立于骏马之中,旁边的骏马不停地朝着它嘶鸣、扬蹄,可它却没听见一般自顾闭目。

    若这头牛是那个穷书生的,那骑在牛背上的两位少年自然是新入寒门的那俩,那私生子必然是其中之一!

    黄衣公子先是面无表情地远远望着两位少年,随后斜嘴一笑,目光极其轻佻。他招了招示意,而后身后一青年男子便驾马与他并排而行,讨好一般地凑过头去。

    “少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看见牛背上那俩少年没?待会儿你”

    这一边,叶长衫与英平坐累了,便牵着牛在路上走着,反正离东门不过几里的路程。

    英平四处张望着,心情欢快得很。叶长衫跟在后面牵着牛绳,一路行来心中的忧虑少了不少,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现在看来有些杞人忧天了,加之沿途赏风赏景的确令人心神愉悦,这时候倒有些庆幸跟着英平出来了。

    正当二人享受着这一切来之不易的愉悦时,一行人马却硬生生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叶长衫、英平见对方人多势众,心里也清楚此行不可惹事,便低调地欲避开这一行人,可这行人却有意挡道一般,排开了架势,就这么当道不让。

    “请问”

    “敢问二位公子,可是从这山上下来?”未等叶长衫发问,其中便有一青年男子率先发话,口气倒显得十分客气。

    叶长衫与英平相视一看,不知来者何人,亦不知是善是恶,便警惕地看着男子,不肯开口。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叶长衫叶公子?”

    “你是”

    “哦,二位公子莫要误会,生乃长安学子,那日公榜之日在太学院门口一睹叶公子的风采,大为钦佩,今日有缘相遇,实乃缘分呐!”

    原来是同届的寒子,公榜之日叶长衫受众人簇拥,被人记得也是自然。见男子不过是长安城内普通学子,二人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些。

    “敢问兄台”

    “叶公子才华出众,寒试大典力压群才,就连姜长鸣姜公子都输你一筹,我等好生佩服!好生佩服!”

    男子只顾着自己连珠炮一样地个不停,虽嘴上得客客气气,但却未见他有下马之意,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让人十分难受。而且身后一行人马皆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仿佛在审视二人,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尤其是一位黄衣公子,眼神一直盯着英平,好像对叶长衫压根就不感兴趣一样。

    “这位兄台过奖了,在下不过是侥幸,侥幸而已。”

    “哈哈哈,叶公子不必谦虚。寒门乃中原文教武道之巅,我等心存敬佩,更是羡慕不已,叶公子既然已拜入先生门下,可否将门中所见所闻、所授所学与我等述些许?”

    “文不过是教授四书五经,武不过是些基础的修行,没什么特别。”

    叶长衫觉得这行人来意不明,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寻思着快些搪塞过去。

    “当日人多未能好好向叶公子讨教一番,抱憾至今,想来我等也是寒门的信徒、先生的仰慕者,今日见得先生的亲传弟子,焉有不请赐教之理?”

    “哈,多谢这位兄台抬爱,可今日不巧,我二人着急赶路,若下次有会,再与兄台讨教一二”

    二人牵着牛就想离开,可那男子却纵身一跃从马上跳了下来,拦住了他俩的去路。

    ()(e)  “诶?二位公子别急啊,不过是赐教赐教,权当游戏权当游戏!哈哈哈——”

    二人面面相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悄悄爬上心头。

    “那请问这位兄台是想如何”

    男子似乎早有准备,他道:“‘文’定然比不过叶公子你的,在下斗胆,想向叶公子讨教讨教‘武’。”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看你们各个都是青壮年,和我们俩孩比‘武’?亏你们还有脸。

    可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不好直,若是不认识的还好,现在被人认出来了那可是代表了寒门的门面呐!这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二人尴尬异常的站在原地,心中甚至有些慌张。

    “这位仁兄,我二人今日确有要事在身,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二人离去,切磋之事改日再提”

    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戏谑之色十足。

    这审视一般的眼神看得英平是一肚子气,若不是叶长衫用抓住他的腕,恐怕他早已和这人撕了起来。为何?因为他觉得窝囊,头可断、血可流、面子绝对不能丢!从到大只有老子欺负别人的份,何时容得下别人欺负自己?放在平时遇到这样的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出脏招儿占些便宜就撒丫子跑,可如今他不是一个人,就算不考虑长衫也要考虑考虑阿甘

    “怎么?叶公子你这是怕了?”男子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还不忘转过头去对着身后一行大声道:“难道堂堂寒门弟子,难道还会怕切磋不成?”

    罢,便传来一阵哄笑声。路人本听到男子提及‘寒门弟子’四个字,皆好奇驻足,此刻众人哄笑,看热闹之心更是被激起,不一会儿竟围了半圈。

    “比就比!怕什么!”

    英平哪受得了这份气?他这时候不但代表的是寒门、是先生,更代表的是三师兄!三师兄何许人也?怎会受的这等子窝囊气?自己丢脸事,师门丢脸事大!更何况这些日子英平心气也逐渐高起来,就是豁出这命,也要打出咱寒门的威风!

    黄衣公子见英平应了下来,顿时打起了精神,莫叶长衫,就算是文君臣在面前他也懒得多看一眼,此刻他心中所关注的只有那位看着血气方刚却稚嫩得很的少年。

    “你疯啦!?”叶长衫声地喊道。

    可英平却不理不顾,从叶长衫后面走上前来,高声道:“和你们这些人切磋哪里需要我师叔出马?”

    师叔?谁是师叔?难道先生还有什么师弟不成?男子一头雾水。

    “你是?”

    “我乃寒门第三代弟子、文君臣之徒——英平!”

    不卑不亢地声音传入众人耳中,这时轮到众人有些懵了。男子回头看向黄衣公子,黄衣公子此时眼睛微微眯起,脑中在极力地权衡度量着此事,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点穿身份,自然不可能不给这两位少年身后那几尊大神的面子可这千载难逢的会也不能就此放过

    渐渐地,黄衣公子竟闭上眼睛,弄得那男子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黄衣公子轻蔑地微微一笑,显得无比的轻薄,像是一切都无所谓一样。他缓缓睁开眼,轻轻的抬了抬头示意。

    男子自然晓得这位‘少公子’的意思,既然有主子给自己撑腰,那自然无所顾忌,走到一相对空旷的地方,居高临下一般伸出右做一‘请’的姿势,口中缓慢而又高声地道——

    “敢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