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时子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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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镐书院果然气派,不但地理位置极佳,里面布置更是精巧别致,走进书院中便能感受到一股宁静与祥和。书院的学堂不大,分有两处,入夏后,学堂在一个四周通透的屋子里,坐在书舍便能看到外面的清池、假山,而入冬时节,则转移至暖和的里屋。庭院内种着数颗松、竹、梅,四季长盛,生生不息,任谁来了此处,都有一种静心读书的冲动。

    亭子里,英平、叶长衫与伊依三人坐在一边,对面则是太学院的张博士。

    张正儒还算守约,三天期限未到他便送信上山,告诉英平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让他下山直接去丰镐书院即可。英平三人得了信便叫上叶长衫与伊依,下山直接来到这座长安最有名的书院。

    四人坐在亭内已等了有一阵子,可丰镐书院的院长时子由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就连招呼的人都看不见一个。

    叶长衫与伊依倒还好,英平倒是有些等得不耐烦了。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张正儒,强忍着不快问道——

    “张博士,这时院长难不成今日有事?”

    张正儒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石桌上的那个长盒,根本没听见英平在什么——这个长盒是英平带来的,英平既然允诺了要将文君臣的真迹送于自己,那他定然不会食言!文先生作为中原最有名的书法大家,他的真迹那肯定要心存放,所以张正儒断定,这个精美的长盒内装的定然是文先生的大作!所以,自打英平将它拿出放置于桌面后,它就像磁铁一样牢牢地吸引着张正儒的目光,一刻也没有偏离。

    “张博士——张博士——”

    见张正儒完全不理会自己,英平轻轻地敲了敲石桌。

    “什么?”

    张正儒回过神,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长盒上移开。

    “时院长他”

    张正儒面露不屑道:“莫慌!迟到归迟到,但他是绝不会爽约的,既然答应了老夫,那定然会来,英公子稍安勿躁,再等等吧!”

    想起时子由迟到的老毛病,张正儒不禁有些头疼,若放在平时他定然甩甩袖子就走人,可今日却是不行。

    英平无奈,只好继续等待。

    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一个身影从走廊尽头出现,只见一个长须飘飘的老者不急不慢地向着亭子这边走来。当他看到亭子里的人已经发现自己时,便将步伐加快了些许——是加快了些许,其实也就是步子稍微迈大了些。

    “张兄!许久不见,今日为何突然想起到我这儿来了?”时子由人还未到,声音便从前方传来。

    “时兄!别来无恙。”

    见故人笑脸相迎,张正儒虽心中有些不爽,但也只得起身客气。

    “张兄,太学院一别已有数年,子由甚是想念!”

    呵呵,甚是想念?丰镐书院离太学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算是步行也不过一炷香,得好像天南地北一样。太学院一别?哼!不提还好,一提那次太学院之会,张正儒气就不打一处来,那次太学院召集长安城所有学院院长前来共同研习,结果所有人都围着这个时子由转,根本不把他张博士放在眼里,弄得他堂堂东道主有些颜面无存——

    论文章你不如我,论书法你也不如我,这些个势利人,真是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若非为了文先生真迹,你当我会低声下气前来求你?

    ()(e)  看着春风得意的老冤家,张正儒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时兄,数年未见,正儒亦是思念。”

    时子由笑着道:“张兄,当初你我同窗数年,昔日苦读之景历历在目,不想时光飞逝,一晃便是几十年,来来来,今日你我须得把酒言欢,共讨诗词文章,不醉不归”

    罢,他拉着张正儒的便往亭子外面走,全然不顾坐在一旁的三位。

    “慢着慢着”张博士打住了时子由的这股热情,他扶着时子由的背道:“时兄的好意正儒心领了,可此番登门,正儒是有事相求。”

    看着张正儒一脸虔诚的样子,时子由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向来与自己不对付的老顽固,竟然真的为了这事儿求自己!好你个张正儒啊,原来你也有今天?可惜了,若不是王府交代了此事,我定然会刁难你一番。

    虽时子由对张正儒此行目的一清二楚,但他依然摆出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问道:“哦?张兄但无妨!”

    “额嘿嘿事情是这样,这位是英平英公子。”张正儒指着身后的英平,向时子由介绍到。

    见两位老头终于道自己,英平连忙起身走上前去,他恭敬地一躬身,道:“时院长,久仰久仰!”

    “莫非这位就是文君臣文先生的首徒——英平英公子?”

    时子由故作惊讶地看着英平,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文君臣的确是家师”

    “果真是你,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英公子——幸会、幸会!”时子由震惊之色已转换为欣赏。

    见眼前这位老者如此客气与恭维,英平方才一肚子的怨气此刻早已烟消云散,没想到这时老头竟然没有一点架子。

    “时院长过奖了!”英平笑着回应道。

    “英公子此番前来丰镐有何事?但无妨,只要老夫能办得到,定然全力相助!”

    “伊依,来——”

    俗话‘脸皮厚吃个够’,见时子由如此道,英平倒也不客气,他挥了挥招呼妹妹上前,待伊依来到身边后,他道——

    “时院长,此乃舍妹伊依。”

    罢,英平转身对着伊依道:“来,快见过时院长。”

    “时院长,女子有礼了。”伊依向着时子由微微一礼。

    “伊依?这名字好耳熟啊”

    英平与伊依同时露出疑惑之色,文君臣首徒这名号响亮人尽皆知,可伊依你却如何听过?

    时子由看着眼前这位少女仔细打量,片刻之后他双一拍,仿佛想起什么一般,问道:“敢问伊依姑娘可曾于华麓书院求学?”

    伊依有些莫名,只得稀里糊涂地点点头。

    “哎呀!”

    时子由惊呼一声,而后像是发现宝贝一般,道——

    “是了是了!老夫闻长安又出一才女于华麓书院求学,不想竟与英公子竟是兄妹!哎呀!当年皇后娘娘与尚书大人于我丰镐书院求学,一对兄妹同是才高八斗,才名远播中原,至今传为佳话,如今长安又出一对才华横溢的兄妹!岂不又是一段佳话?”

    时子由得意之色尽显,虽是在夸赞英平兄妹,但仍旧不忘提及自己最得意两位门生。

    ()(e)  不过这话英平听得受用至极,这时老头难怪能在长安上层混得风生水起,不光是身份尊崇,这张嘴可谓口生莲花,叫人听了好不舒服,丝毫没有一点读书人的孤傲,反倒像商人一样圆滑。

    面都时子由的夸赞,英平也回礼道:“那是时院长育人有方,您就像火烛一般燃烧自己点亮他人”

    “哪里哪里!英公子谬赞了!”

    “何来谬赞?能教出当今国母以及尚书大人这样的国之栋梁,放眼中原也无人能及啊!”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

    “敢当!敢当!若非时院长”

    “咳——咳——”

    张正儒‘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一声。在他眼中时子由不过是有点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至于肚子里的真墨水恐怕没有多少,现在英平竟然和时子由互捧起来,他在一旁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见张正儒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两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互吹’,尴尬地笑了笑。

    “哦,时院长,事情是这样的。”英平率先反应过来,他将话题转回正轨,道:“舍妹虽不像时院长谬赞的那样才华横溢,但尚且算天资聪颖,晚辈寻遍长安,以为长安书院不过尔尔,里面的教书先生不过凡夫俗子”

    “那是!”

    “可时院长却不同,丰镐书院有如今之盛皆因时院长春风化雨、因材施教,才为我大唐培养出如此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与一位善于治世的能臣。”

    “过誉了过誉了”

    嘴上虽谦虚,但时子由脸却笑得和桌上的石榴一样。

    “所以,晚辈在此有个的请求不知时院长能否能否将舍妹收于书院,为她传道受业?”

    见火候差不多到了,英平便出目的。

    时子由又是嘿嘿一笑,随后他看着这对兄妹,不过是拈了拈胡须,并未直接回答。

    的确,相比于太学院与其他书院的那些穷酸腐儒,这时子由更像一名商人。丰镐书院这些年已经成为达官贵人子弟们相知相熟的一个地儿,除了当朝政要,一些商人若是想将子女送进书院,那肯定少不了使些银子,至于价格,那自然不低——

    试想一下,能有一个认识王家、吴家公子这样的会,哪怕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争取到啊!

    所以,虽这个狡猾的老头表面上客客气气,但英平心中真的没底,单单凭借自己文君臣之徒的身份与张正儒那张老脸,恐怕是远远不够的,毕竟这是十几万两银子的‘生意’啊!

    于是英平也准备了一份‘厚礼’,虽只值区区几百两,但面子上总是要的,只不过这时候他倒是有些怀念当时连瘾都没过一过的三十万两银子。

    见时子由盯着自己一言不发,英平转身将石桌上的长盒拿过来。可就在此时,时子由忽然开口回答道——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