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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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国公被召见,随即进了御书房,弯腰行礼,“拜见陛下,王爷。”

    薛临轩顿下手中动作,笃笃声也停下,敛去方才随意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天下独一份的威严,“国公爷免礼,事关四姑娘的事情,赐婚的懿旨是皇弟亲自所求,国公爷还是与摄政王说吧。”

    “是。”宁国公恭敬应下,转而对薛临时道:“王爷有所不知,容姐儿之前身子孱弱,近几年才有所好转,且心狠手辣,毒害庶姐,虽是老臣嫡女,却是着实配不上王爷,还请王爷让太后收回懿旨。”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那依国公之见,谁配得上?宁锦绣?”薛临时转了话。

    国公爷心中倒是赞同,脸上却是愧色,“绣姐儿心性极好,却是庶女,如何能配得上王爷?老臣惭愧!”

    “是该惭愧。”薛临时把玩手中的象牙板,上面用墨写着什么。“依国公爷的意思,是将宁锦绣纳入聂氏名下,还是将宁锦绣生母提为夫人?”

    宁国公怎么敢生出那样的心思,立时惶恐:“老臣不敢。”

    “有这心,没这个胆?”薛临时抬头虚虚瞟过去一眼,“依本王之见,宁锦容实在是不配为宁国公的嫡女,不若便一纸墨字,断了父女关系如何?”

    宁国公头上已有虚汗,他也不知晓怎么会鬼迷心窍地生了这样的心思,大庭广众之下抹黑嫡女,不出意外还是日后摄政王妃,“再如何,她也有一半老臣的骨血,实在是,舍不得!”

    薛临时用象牙板敲在案几上,节奏比薛临轩敲得更轻快些,却叫人更害怕。“宁国公一壁抹黑宁锦容,一壁又想宁锦容嫁给本王捞好处,这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薛临时将象牙板递给宁国公,宁国公看完上面的内容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宁国公颤着手向薛临时作揖,“那依王爷的意思?”

    “你说呢?”薛临时反问,意思不言而喻。

    宁国公颤颤巍巍的应下,而后向薛临轩告退。

    薛临轩疑惑:“你方才给他看了什么?”

    薛临时让宦官将象牙板递去,薛临轩一瞧,竟是宁国公这些年贪赃枉法的具体记录。薛临时道:“找个机会,连根拔起。”

    “嗯。”薛临轩周身环绕的戾气,慎重的点了点头。

    薛临时也收敛了无所谓的样子,“皇兄,都过去了。”

    薛临轩最爱的女子楚淑妃被宁仲臣的妹妹宁仲莞谋害而死,且是一尸三命。当初后宫无主,而文武百官进言封后,不过多少时日楚淑妃便怀有身孕,还是两胎。只要待产后生出个儿子,便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谁知宁仲臣野心勃勃,竟与宁仲莞收买为楚淑妃接生的产婆,产婆进入楚淑妃的产房,迟迟没有接生,胎死腹中,楚淑妃因此郁郁寡欢,气血亏空,不日便郁结身亡。

    薛临轩当年满心愧疚,没有照顾好楚淑妃,哪里能注意到这些,还是年幼的薛临时心思缜密,派人查清了产婆的底细,还查到宁国公派去与产婆接触的人。可没过几日,人证俱无。

    薛临轩与宁国公虚与委蛇十多年,一点一点儿的收集宁国公的罪证,只待有一天能够将宁国公府连根拔起。可薛临时看上宁锦容,薛临轩也夹在中间难做,索性薛临时一刀干脆利落地斩断这二者联系。

    至于聂氏,确实是难做了。

    薛临时见薛临轩不再言语,便静悄悄的退下了。

    宁国公刚回国公府便派人去底下将账本做的干净点,宁国公府如今的形势极为严峻,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这朝堂的事儿,不过半日便传遍了昭京。宁锦绣听着打探来的消息,宁锦容心狠手辣不配为妃,宁国公碧血丹心大义灭亲,此类茶余饭后的话不知有多少个版本。

    宁锦绣乐得与云氏多说了几句话,午膳也多吃了小半碗。

    再说太后那儿,安公公将查来的事情与宁国公今日在朝堂上所言的尽数禀告给太后,气得太后当场便砸了一只紫砂胎梅式锡壶,安公公心疼的揉着太后的小手:“我与你相伴几十年,罕见你这般气恼,倒让我心疼。”

    太后缓了缓面色,“这宁国公实在是欺人太甚,且不说倩姐儿是个郡主,哪怕是寻常人家也不轻易宠妾灭妻!老太君自老国公逝去,一日比一日的糊涂了!皇后那儿呢?近日来不允皇后入这长寿宫!”

    安公公为太后揉着颞□,声音极轻,“你也别恼,他自己拎不清,日后有得要还。”

    太后眉眼疲倦:“安子,你说我是不是老了?这整日里的勾心斗角,也让我乏了。”

    安公公眼中盛满了柔情,他年轻时候就混入宫中,陪伴在李语嫣(太后的名讳)身边,后来得知自个儿给不起她想要的生活,也给不起李府的安乐,几番心灰意冷后便去了黎国,出将入相。几十年后谋朝篡位,趁先帝死后立时自愿归属大昭,同时为薛临轩稳住江山社稷。

    此后天下统一。

    二人之间的事情也被少许人知晓,薛临轩,薛临时便在其中。薛临轩从开始的气愤到无视,倒是薛临时打知道的时候就波澜不惊。

    “你与我已走到今日属实不易,何不与我归隐田园,逍遥自在?”安公公见缝插针,不遗余力的怂恿太后。

    太后松了口,随了安公公的意:“你去看看宫里哪儿还有可怜的小皇子,一并带去承欢膝下。”

    安公公乐得快睁不开眼了,“甚好!甚好!”

    “轩儿,宁国公府的事情还有轩儿,我也该功成身退了。”太后斜倚在金灿灿的凤椅上,合上眼眸假寐。

    安公公在一旁给她揉捏肩膀,一室安详。

    宁锦容那儿可算是烽烟四起了,皇后昨日得了消息,还未等太后下了旨,便来了长宜阁。宁锦容忍着身子的不适,福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未央。”

    宁仲莞将宁锦容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也未看出什么过人之处,“你该唤我一声姑姑。”语气逐渐尖酸:“不知你母亲整日里如何教导你的,不知规矩,难登大雅!”

    未听皇后免礼,宁锦容只能继续屈着膝,脑袋昏昏沉沉,有些头轻脚重,宁锦容的身形摇晃了几下,皇后立时挑着这处儿:“不分尊卑,关进闭室,什么时候懂规矩了再出来。”

    立刻有嬷嬷上前钳着宁锦容的胳膊,将宁锦容往闭室拖去,宁锦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干什么?

    哪个不要脸的小婊砸敢这么折腾她?宁锦容努力的想抬手却发现浑身没力气,她转了转眼珠子,便看见两个嬷嬷样子的老女人拖着她。

    震惊!她遇到容嬷嬷二号和容嬷嬷三号了!

    宁锦容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人扔进小黑屋了,她迷迷糊糊的靠着墙角,过了好一会儿才记忆回笼,她倚靠着潮湿的墙壁只想嘤嘤嘤,她这一世活得还没有上一世长久呢。不愧是炮灰,不管怎么做都要被炮灰。

    宁仲莞与宁锦绣压根不是同一个战斗力的,要说宁锦绣的战斗力是a级,宁仲莞的战斗力绝对是sss级。宁仲莞最厉害的就是八面玲珑,心思缜密,对谁是什么态度她都拿捏的好好的,鲜少有人能抓住她的把柄。何况是连宁锦绣都还没有斗得过的宁锦容呢?

    宁锦容的意识一点一点被吞噬,昏昏沉沉的便倒在地上。

    薛临时从御书房出来后,便直奔长宜阁,得知宁锦容不在,严刑逼供长宜阁的宫女,宫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将皇后来过的事情告知薛临时。薛临时扔下一句,“拖下去,各打四十大板,扔乱葬岗。”

    而后便向闭室去了,任谁都瞧出来摄政王心情不虞,何止不虞,见他的神色好似要杀人。

    薛临时想一脚踹开闭室的门,却担心误伤了宁锦容,让看守闭室的人开门,那人却有些犹豫,一边是皇后的命令,一边是摄政王的命令。薛临时急起来可不讲什么风度,赵椽强势的从看门人身上搜出开门钥匙,又听薛临时说道:“拖下去,打。”

    “是。”赵椽拎着吓得腿颤的看门人离开。

    薛临时急急将闭室的门打开,便看见小脸通红的,唇瓣还打着哆嗦的宁锦容,薛临时将宁锦容打横抱了起来,脸色像是坠近冰窖一般寒冷。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心中有多么慌乱,心脏仿佛被一根丝线提着,摇摇晃晃,落不到底。

    聂氏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在与太后说着话长,几日里的身心憔悴,再有这一记噩耗砸过来,聂氏立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太后刚刚缓下的心情也沉了下来,宁仲莞的手臂太长,已经伸到了长寿宫,安公公有些慌,万一太后生气他办事不利,不再要与他归隐田园他该怎么办?安公公极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气得太后绷不住生气的脸,“不怪你,你为我谋划几十年了,也该与我去自在了。”

    安公公握住太后的手,“为了你,我都心甘情愿。这次是我大意,让皇后钻了缝。”

    太后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宁家——该为死去的亡魂赎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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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锦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睁开眼睛便看到薛临时一脸憔悴,胡子拉碴的趴在她的床边,她扯了扯嘴角,痛得嘤咛一声。

    薛临时听到声音便醒了,抬头看见宁锦容迷茫的眼神,提着心脏的丝线终于是断了。他抬手摸了摸宁锦容还是有些微肿的脸颊,对着宁锦容一字一顿,仿佛是世间最诚恳的誓言:“宁家的,一个也跑不了。”

    薛临时做了个梦,梦里他是一块手掌大的石子,他被一阵疾风吹得晕头转向,最后被卡在一株桃树枝里,桃树与他说:“你怎么被吹飞啦?这难道是你的渡天劫吗?”

    他没有五官,没有四肢,说不了话,做不了动作,只能被卡在桃树的枝丫里,他又听到桃树与他说:“我能感受到你已经开了灵智,化形指日可待。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话音刚刚落下,他便感觉有一根桃木枝蜷缩着将他包裹住,不知经历多少个春夏秋冬,某一日他浑身发烫,烫得那些桃木枝断掉,他又听到熟悉的声音:“呀!是集天地灵气要化形呢,不过要先历劫哦。”

    之后便是一声嘤咛,唤醒了他。薛临时目光灼灼的看着宁锦容,看得宁锦容不由往后瑟缩了几寸,弱弱道:“别啊,谁得罪你你找谁,你干嘛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三天里,薛临时让人拟了一份断父女关系的书信,又逼迫宁仲臣摁了手印,而宁锦容昏昏沉沉的则是受薛临时摆弄,也摁了个红手印。之后赵椽亲自跑了一趟官府,印上官印。

    三天的时间不长不短,宁仲臣被捉拿入了大牢,这次不是被人陷害,也没有人再为他跪在御书房外求饶。宁仲臣倒的猝不及防,除了宁仲臣、云氏与宁锦绣被关入死牢,聂氏与宁锦容逃过一劫,其他人都被发配祁州。

    只是这些宁锦容都不晓得,薛临时瞬间阴狠狠的看着宁锦容:“宁国公早已和你断绝父女关系,你现在什么也不是了,要么和本王回摄政王府做个小丫鬟,要么就死在这绿瓦红墙里!”

    宁锦容也不知道这话里有几分真假,但是剧情跳的太快,是真是假她又辨不出来,于是头点得跟捣蒜似的,“嗯嗯。”

    聂氏推开房门进来,这几日她茶不思饭不想,脸也瘦了一圈,看见宁锦容醒过来,眼里当即涌上泪意。“娘的容姐儿,苦了你了。娘与你父亲已经和离,要回你外公那儿。你……”聂氏欲言又止,“你日后在摄政王府,要好好听王爷的话。”

    宁锦容看着聂氏悲怆的神情,顿时就脑补出前因后果。一定是这个薛临时用怀远王威胁聂氏,让聂氏不得不息了带她离开的心思。这样宁锦容孤身一人在摄政王府,薛临时想怎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她。

    知道“真相”的宁锦容眼泪掉下来。

    聂氏却以为宁锦容是舍不得她,也不管摄政王在不在,就喋喋不休了起来。“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日后娘不在身边,万不可再肆意胡来……”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宁锦容也没有害怕多久就是了,她可是做过带发修行的尼姑的人!

    几日后。

    聂氏做着马车离开的那天,宁锦容抱着聂氏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四个丫鬟也要被聂氏带走,宁锦容特别是舍不得善睐这个摇钱树。从此以后她就要失去吃喝玩乐的生活,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你以后要乖乖的,切不可忤逆摄政王的意思。”聂氏苦口婆心的叮嘱宁锦容,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睛。

    薛临时见宁锦容又要流泪,催促道:“郡主该启程了。”

    聂氏看了看宁锦容,又说一句:“娘亲不在身边,受了委屈要与王爷说。”薛临时对宁锦容有多好,聂氏这些天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宁锦容听到更是想哭了。跟薛临时说说她怎么受委屈,让薛临时开心开心吗?

    聂氏撩开马车的帘子,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宁锦容,狠下心放下帘子,马车便向宫门口驶去。宁锦容目送着,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低落感。

    薛临时见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安慰道:“日后还能见到的。”

    “日后是什么时候?”宁锦容撇嘴委屈道。

    薛临时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过去,“还不去收拾东西跟本王回王府?!”说完便转身走在前头,余光瞥见宁锦容打起精神跟在他身后,不由扯出一抹淡笑,笑中带着春风化雨的宠溺。

    路过的宫婢太监惊得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只是宁锦容看不见,她草草收拾好杂乱的心情,去长宜阁收拾好几件衣裳,便跟着薛临时坐上马车,去了摄政王府。

    “日后你便住在本王的偏房,每日要去厨房领三餐吃食,打扫本王的书房与寝房,剩下的时间都要贴身伺候本王。”薛临时一一吩咐,一想到以后睁开眼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小姑娘,心里美得就要冒泡了。

    宁锦容跟在薛临时身后,将这些一一记下,心里暗戳戳的想道:干脆ci翔吧你!

    因这出是薛临时突发奇想的一出,所以宁锦容并没有什么换洗的丫鬟衣裳,薛临时又道:“府里没有丫鬟的衣裳,你先用着自己的。”

    洛达心中疑惑:“爷……”被薛临时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是。”宁锦容很快的就将自己投入角色中,低垂着小脑袋,清冷的声音。

    薛临时还沉浸在喜滋滋中,并没有发觉。“你去安置衣物吧。”

    薛临时随意指了个小厮给宁锦容带路,宁锦容去薛临时偏房安置好衣物,又去了厨房领了吃食,给薛临时依次摆弄好,然后看着薛临时吃得津津有味。

    头一日的事情并不是很繁忙,宁锦容也过得轻松,晚上宁锦容照着铜镜为自己的脸上药,之后便躺在床上思考这几天的事情,宁家倒台了,按照薛临时对她的态度,太后的懿旨多半是作废了,她不是摄政王妃的话,薛临时也跟她没有多大关系了。

    那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推动文中男女主归隐田园的结局?还是促就摄政王美好的姻缘?这让宁锦容不得而知。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宁锦容翻了个身抱着大概三尺长的圆筒枕睡了。

    当几日后,薛临时发现他的小姑娘不会再害羞脸红,怎么撩都没有什么反应的时候,整个人都彻底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