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你我本是小人物,身于此世如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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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乐中那柄墨池,自第六山上取来,乃第六山主亲自所赠,虽品秩不高,但却让人不敢觑。至于另一柄被少年别在腰间的破烂竹剑,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破烂老竹剑,又能有什么威胁?兴许只是少年幼时家中老者为其削出的把玩物件,带有非比寻常意义,故而被少年随身佩戴,是少年幼时仗剑走天涯梦想的象征。铸山自然不知竹剑来历,哪怕是远处车辇中的秦千秋与王勤河,亦是对此破竹剑,毫无印象。他们根本无法将少年腰间破竹剑,与大赵皇朝那位传奇人物的数百年佩剑联系在一起。因此,铸山在释放熔炼成丹的澎湃气血时,一门心神尽是锁定在安乐中的墨池上,观察与预判着安乐下一刻的出技法。可一直锁定墨池的铸山,忽然就发现墨池不见了,如一团浓墨,融入漆黑夜色,消弭无踪,凭空于眼前、心神下消失!一股令其汗毛倒竖的威胁感,瞬间涌上心头!剑在何处?!一阵风吹来,锋锐凭空而生!星斗自万丈洒下,泼洒于铸山眼前,一道剑光伴随着星光,从黑暗中呈现。剑尖、剑身、剑珥、剑柄完整的剑,凭空乍现,掠空而来!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自无尽黑夜中横亘!太近了!剑器临近,铸山方才发觉,一瞬而已,死亡的威胁就蔓延他心神每一处!肌肉都仿佛在死亡恐怖下,变得僵硬!但铸山并未就此放弃,他想要让先生安然离开临安,岂能一出就落败?那他此来为先生而战的意义在何处?反而会限先生于两难之境!一声低吼,仿佛野兽穷途末路时候的发泄,铸山丹田之中,熔铸一体的浑圆气血内丹,高速旋转,压榨与推送出磅礴气血劲力自躯体的每一个角落!魁梧的身躯,虬结的肌肉,在此刻陡然膨胀鼓起,皮膜、肌肉、灵骨三者炸裂出气力,强行扭动身躯,虬结肌肉扭动如麻花!噗!!!出其不意的墨池,穿过铸山的肩头,带起一蓬鲜血,切开铸山的皮膜与血肉,复伴随剑吟以及切碎血珠的剑吟,将铸山头上的斗笠给切落一角!铸山气血如火焰般焚烧,双腿猛地扎入青石,将地面踩的龟裂,身躯旋转后止住。墨池则是伴随一阵剑光,回到白衣少年身边,安静悬浮着。铸山剧烈喘息,汗珠自额头上滚落,眼眸布满血丝。他乃锻体三境,气血熔铸成内丹的武夫,可是他气血优势完全发挥不出,一交锋,便被压制住了。一柄墨池,如黑夜中的毒蛇。“御剑?炼神脱俗?!”铸山不可思议的望向少年。然而,安乐并未回应他,既然铸山做出了决定,那便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安乐抬起,屈指轻叩墨池剑身,霎时,一阵风吹拂而过,墨池再度隐入黑夜。像是一位顶尖刺客,时刻等待捕捉一击必杀的时。“不,你的心神并未入脱俗,与我一样是胎息,这不是御剑!”铸山深吸一口气,身躯再度开始动了。皮膜之下,每一个毛孔皆是渗出迷蒙气血,化作一条交织的血蟒,高速环伺,以心神操控,时刻防备着从黑暗中刺出的墨池。铸山明白,他必须要靠近安乐,以高一大境的锻体修为压迫,方有会!安乐的锻体修为才在第六山下破二境,一旦近身,他便有硬生生打死安乐的把握!气血攀附上阔面大刀,铸山的精神被隐藏在黑暗中的墨池给刺激的宛若绷紧的弦。砰!!!铸山动了,脚下青石炸裂,身形拉扯起血雾,朝着安乐狂冲而来。安乐白衣翩然,抬起轻轻一压,心神如丝如缕。清风徐来,剑气已临近!霎时,星辉铺洒,墨池再现!似画师在白纸上点下一滴墨。刁钻至极,从铸山的脖颈侧方浮现,锋锐剑气吞吐,瞬息便破开了铸山的气血。安乐的心神之强,已经无限接近炼神三境,这是铸山所未曾预料到,这份压迫,让他遍体生寒。可是,他不愿放弃,他有不得不成功的理由,唯有成功,方能让先生安然的离开临安府,哪怕他需要为此付出性命的代价!一声怒吼,铸山依旧在狂奔。他交织于体表的熔铸内丹气血,轰然压榨,化作蛟蟒咆哮撞向那墨池。欲将墨池冲开!然而,安乐心神涌动,天地之间似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丝剑气,如操控墨池的提线。安乐掌往下一压。墨池颤栗,刺下的速度陡然加快!一声清冽剑吟迸发!剑吟在这一刻,宛若草原野马的嘶鸣!马蹄踏落,炸裂虚空!铸山眼眸一缩,只感觉一匹漆黑如墨的野马,桀骜且不羁的朝着他撞来!速度快到超出他心神感应。墨池乃书画之剑,安乐作奔马图,养墨池剑气,蕴奔马之意!剑气与书画交融,竟是生出前所未有的异象!铸山汗毛颤栗,这一剑以他气血内丹修为亦是躲不开。气血蛟蟒被斩!皮膜被破开,鲜血喷涌!但铸山赤红着眼,不管不顾,如火的眸光中只剩黑夜中沐浴星光的少年!“杀!!!”脖颈被墨池贯穿,血管被斩,血如柱涌!但,安乐眼眸微微一凝。却见铸山脖颈上的血肉如千煅精铁,卡住了墨池!无边的力气轰然炸开,铸山脖颈上插着墨池,几个大踏步,步步碎青石,如林中猛罴,终于逼近安乐面前,气血内丹境的压迫如山岳砸下!中的阔面刀狠厉劈出。这是他融入所有信念、气血、斗志与希望的一刀!然而,一柄破烂竹剑,带着一蓬鲜血,自铸山后背透出剑尖,随后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崩开一圈劲气涟漪,欲上青天炸云霞!崩剑劲!竹剑透体,粉碎了铸山气血熔铸的内丹,亦是裹走铸山所有的气劲与力量。大刀无力的斩下,被安乐轻轻拍开。伴随一声闷响,大刀贴砍在了安乐身侧,在青石上留下一道刀痕,撩起一阵清风。铸山魁梧的身躯透了一个大窟窿,拄着大刀,口鼻溢血,眼中血泪淌下,满是复杂与愧疚的望着面前少年。“安公子请请原谅铸山的冒犯。”安乐看着铸山,眼中亦是浮现一抹慨然与释然。“你我本是人物,身于此世如蜉蝣,一切不由己。”“可这世上,终有一个值得你愿为之拼命的人。”安乐这样道。“安公子对不住,我只是想要先生活。”“先生曾救我于水火,如今我便想竭尽能力让先生回他梦开始的地方。”“我我只能做这些了。”铸山边咳血便,他不怨安乐,他要杀安乐,被杀死又有何怨?他怨的是那秦千秋,高高在上逼先生送死的秦府少公子,狡兔死,走狗烹,先生没了价值,便如敝履弃之。安乐未曾再言语,这一切都是铸山的抉择,可实际上,铸山没有抉择,秦千秋让他来杀安乐,这等贵人一言,这样的人物如何能有抉择余地。竹剑归,墨池缓缓抽出,亦归悬浮安乐身侧,两剑皆不染血。铸山浑身沐血,意志开始模糊。拄着刀,伫立原地,星光灿烂,月华如霜。铸山抬起头,望向长街尽头。夜色中,灰雾蒙蒙,像是看不到希望的前路。眼前,似有往昔岁月如画般浮现。他见到他曾经持刀快意斩仇敌被堕黑衙大狱,渺无希望时,先生如沐星光而来,笑着相救。他见到他曾驱车带着先生,驰骋青州挑战各方俊才,十战十胜,观先生楼起,天才意气如惊鸿。他见到车辇出青州赴临安,行过天地山川,先生弹剑高歌,他扬鞭附唱。他见到车中先生在笑,他坐辕上亦在笑。他见到他再也见不到了。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一声遗憾叹息自那魁梧车夫口中发出。“先生,铸山无法驾车送您回青州了。”流觞曲水,榭人家。洛轻尘身前悬浮一柄银色剑,心神如沧海,剑气如霜,洗涤着道心上的尘埃。忽而,他心头一颤。似有一声叹息,裹在料峭春寒的夜风中,飘荡而来。猛地睁开眼,眼底有一抹悲意,如墨色晕染。他倏地起身,望向长街方向,拳头猛地攥紧。银色剑如游蛇般缠绕他的周身。他冲天而起,发了疯似朝着远处长街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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