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8章 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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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请天师之后,冰棺之中却并无动静。

    左春树面色微变,但李泥丸却好似胸有成竹,只是与左春树一起出门,又带上了门。

    “天师人选有三个,你猜猜都是谁?”

    左春树闻言,思量片刻,答道:“南宫道长、张五味,这两个想得到,但第三个?”

    李泥丸微笑道:“当然是那位刘山主了,但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左春树呢喃一句:“是啊,他要是愿意进道门,哪里有这么多麻烦事情?”

    紫袍道人率先走出别苑,他望着平静湖面,摇头道:“阎君,尚未发生的事情,不好评价的。我们又如何得知,他要是愿意入道门,事情会有别的转呢?换句话,登山有捷径你我都知道,但别人一样会知道,绕道而行看似舍近求远,可走近道多半是走不通的。”

    顿了顿,他继续道:“其实一切都在提前,若非那个恶毒法子,其实刘景浊自己或许都有法子去避免这桩事情。”

    那个无敌十万年的家伙提剑向着人间,想想就觉得可怕啊!

    左春树回头看向别苑,“前辈,那她?”

    李泥丸轻声道:“有我在这里守着,无碍的。两世道种,两次身死,终是要悟出些什么的,不是一时半会儿起得来的。阎君已成金仙,大可以放心去干自己的事情,甲子之期未到,遭难也只会是青椋山,或是那座玉京天而已。”

    其实左春树一直不太相信,刘景浊会出对人间失望的这种话来。不止左春树,很多人都不相信。

    但现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就在天门端坐,谁人敢上去试试?

    临走之前,左春树听到李泥丸一句:“正邪之分,当然邪不压正,关键在于正与邪是如何界定的。如那位教祖,便是正的发邪。十万大山里的紫气,看似邪,换个方向去看,又如何不是正?”

    左春树不善于辩论,但听到李泥丸这样,便回头问了句:“前辈,不论正邪如何界定,为天下人谋生路,不会是邪。”

    李泥丸点了点头:“应当如此。”

    一入牛贺洲,金月冉便寻到了白豆,同行之人还有管楼、方虢。

    这趟,自然是奔着已经被刘景浊拉回海面的两界山去的。

    “阁主,良珠在路上,很快就会到的。赵长生跟流泱现在太忙了,我没知会他们。”

    核舟之上,金月冉站在白豆身边。

    此刻核舟已经入海,很快就能到那座两界山了。

    白豆点了点头,轻声道:“晓得了,另外此时青儿不在,有些话与你们明也行。我死之后,这艘核舟立时销毁,你们权当没有进过清溪阁。三十六堂瞧见的都是你们带着面具的模样,你们可以全身而退的。”

    管楼无奈道:“现在什么死不死的啊?”

    白豆却道:“有些事要早做准备,反正我也早就不想活了,硬撑着回来,不过是想帮帮师父而已。只要师父清醒过来,我就可以去找我想找的人了。”

    的人是谁,管楼是清楚的。

    他取出了一串糖葫芦走上去,漫不经心一句:“看,有糖风的。”

    白豆这才转过头,也不想让他们觉得沉重,便诧异道:“你咋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管楼笑了笑,没话,只是递出糖葫芦而已。

    先前特意跑了一趟长安城,见过如今身居高位的毛霖了。

    卸任西疆大将军之后,毛霖破境三花,已经成了皇室供奉了。

    方虢淡淡然一句:“专门跑去长安问了你时候的玩伴呗,那位毛供奉,如今脾气是真大啊!”

    白豆只是一句:“副阁主有心了。”

    几十岁的人了,某些心意藏得再如何深,也察觉得到的。都可以,就像赵思思十几岁时就喜欢毛霖,管楼喜欢白豆没有错,但你别出来。

    咬下一口山楂,核舟已经稳稳悬停海面。

    站在甲板上便能去瞧见那只大,好像好像是要托起人间。

    不知道也好,管楼方虢他们也罢,这都是第一次见到两界山。

    ()(e)  白豆走出核舟,远远看着缺了一指的岛屿,呢喃道:“这便是我师父待了近七万年的地方吗?就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

    刘景浊偶尔会提起十万年里发生过的事情,但对于他在这座两界山中发生了什么,他绝口不提。

    此时白豆率先落在那座中指峰上,竹楼、海棠树,映入眼帘。夕阳西下,海面金光灿烂。

    也是此时,白豆好像瞧见了一把剑靠在树下,有个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人坐在悬崖边缘。

    转身看向竹楼,与迟暮峰一个模样,只是迟暮峰上并未师娘的雕塑。

    此时管楼往下看了一眼,立时倒吸一口凉气。

    并未大惊怪,而是下方骸骨,个个都是远超于大罗金仙的气息。

    白豆站了片刻,开口道:“我要在此闭关,你们帮我护道。”

    话时也拿出来两把剑,一把漆黑如墨,另一把通体碧绿,翠竹一般。

    管楼刚刚点了点头,却有人声传来此地。

    “白阁主,可否听贫僧一言?”

    眼瞅着白豆已经拔出青白,金月冉赶忙上前,对着白豆苦涩一笑。

    “阁主,我去拦他,你别”

    但如来已至。

    金月冉苦笑道:“豆豆”

    话没完,白豆却松开了剑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别让她为难,来此何事。”

    来者僧人打扮,站在一朵莲花之上。

    是如来来了。

    金月冉哭丧着脸,嘟囔道:“师父,你干嘛啊?”

    如来笑道:“白阁主,既然来了两界山,有些事情你就该知道了,但要不要听,看你选择。我灵鹫峰历任如来都守着一个秘密,应该是你想知道的。”

    白豆略微皱眉,冷声道:“当年你封印我师父记忆,我可一直记得,要是的是我不爱听的,清溪阁不是,没法子推平灵山。”

    (

    如来笑道:“明白,如今清溪阁势大。”

    着,僧人指着远处一个洞穴,问道:“走一走?”

    白豆收回其余两把剑,率先朝前走去。

    金月冉皱着眉头传音:“师父!别当了如来就不认人啊!”

    但僧人并未答复。

    当年的布衣和尚,如今已经是灵山之主了。

    管楼抬拦下方虢,呢喃道:“不是我们该听的故事。”

    不多时,白豆走入了那处刻满字的洞穴。

    字迹一开始十分工整,后来逐渐就变得潦草,最后甚至都瞧不出那是什么字了,简直就是乱画,毫无章法。可是在其中,她瞧见了龙丘棠溪的字样,也瞧见了白豆、姜柚、楚廉。

    另外一处墙面,是一个又一个的大坑。此时再看坑洼地面,这才发觉,原来原来都是拳头砸出来的。

    无需费力,略微一想就能想象得到当年刻字之人的心境。

    一开始字迹工整,是心境平稳,但更像是强装的。后来字迹潦草,是着急了。最后几乎看不见笔画时,那是那是发狂了,崩溃了。

    僧人走下莲花座,呢喃道:“这便是你师父最难熬的那一万年的发泄之处。”

    白豆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到底想什么?”

    僧人取出一面铜镜递去,轻声道:“这里面有你想知道的,看完之后,随你选择。”

    罢,僧人转身离去,淡然也坦然。

    即便天幕那人有清醒之日,即便那人要持剑上我灵山亲斩我,也无所谓了。

    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总该有个了结了。

    而白豆,捧着铜镜愣了许久,终于是找了个角落蹲下,将自身灵气输入其中。

    那些个画面,只是某些人做的某些事,是一个又一个障眼法。死了人是障眼法,活了人,一样是障眼法。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彻底灭了那团紫气。

    画面速度很快,唯独几处紧要关头有声音传出,不过两刻,故事就看完了。

    白豆双捧着镜子,呢喃道:“那就是我去过的那处地方是”

    ()(e)  有声音传来:“你猜得不错,所以那个人从来不是刘景浊。假设刘景浊跟糯生个孩子,那会是他,但你师父向来执拗,你的出现,其实是缘巧合,也算是天意!”

    白豆忽然咧嘴一笑,问道:“我还能再见到张玄吗?”

    僧人声音再次传来:“我不知道,但因缘际会,总有再见之时。但道门中人,与我们不太一样,他们修今生,你今生可求。”

    白豆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点头道:“晓得了,多谢如来。”

    顿了顿,姑娘言道:“多年以来,辛苦了。”

    而此时,白豆面前出现了一团混沌气息。

    白豆取出那两把剑,没来由一笑。

    “原来我才是那个救世主啊?真是让人想不到。”

    也不知为何,此时她分明身在幽深洞穴之中,不见光亮。可从到大只为一人开过的那扇门,此时竟是缓缓打开,楼上窗户也一一开启,日光似一盘豆子,洒进屋子里。

    白豆追着日光迈步进门,屋子里空空荡荡,唯独墙角摆着一张桌子。

    桌下是个五六岁的姑娘,细胳膊环抱双腿,将头埋在胳膊里,不敢钻出来。

    大姑娘弯腰蹲下,泪水已然决堤。

    “白豆,你在干嘛?”

    姑娘往后缩了缩,不敢抬头。

    大姑娘又道:“白豆,可以出来了,有一个绚烂多彩的人世间在等着你呢。”

    姑娘这才缓缓抬头,只见那个大姑娘站在日光之中,肌肤透着光白里透红,发丝像是春日摇摆的柳枝。

    等姑娘的眼睛适应了日光,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蛋儿,这才被她看清。

    姑娘张了张嘴,呢喃道:“我我好像想起娘亲的模样了。”

    大姑娘噙着泪水,伸出,同时点头。

    “是,我也想起来了,娘亲的脸一直在我们心中,我们不愿意记起来而已。”

    姑娘不知不觉便伸出了,大姑娘牵着姑娘的往门外走去。

    可是走到门前,姑娘忽然缩回,问道:“你现在,吃肉吗?”

    大姑娘点头道:“吃,跟师父一样,吃得少而已,不吃不会想,有的吃却也不排斥了。”

    姑娘怔怔望着前方,问道:“为什么?”

    大姑娘略微沉默,随后微笑道:“白豆不吃肉,是因为吃了娘亲的肉。白豆害怕光,是因为从就觉得光刺眼。”

    话锋一转,“可是白豆要记得,那年在桌子底下,有人过,有一个绚烂多彩的人世间一直在等着你。白豆也要记得在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个叫做张玄的傻子过,他里不算干净,起码心里干净。白豆还要记得,要是怕,就做不到帮师父的忙,做不到救张玄,也做不到去坦然拥抱绚烂人间。”

    一步迈出屋子,大姑娘问道:“出来吗?”

    姑娘却又问了一句:“我算是师父的女儿吗?”

    大姑娘点头道:“当然了。”

    姑娘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外狂奔,迎着日光。

    门外春风和煦、杨柳依依。有清澈泉水,有锦鲤游弋,有个已经长大的姑娘脸上满是笑意。

    终于走出屋子的姑娘缓缓朝着大姑娘走去,两道身影逐渐重合。

    最后,姑娘问了句:“长大好吗?”

    等到两道身影完全重合,大姑娘这才呢喃一句:“其实喜欢时候,有皇帝老爷子,有权忠爷爷,有三婶儿,还有好多把我捧在心中的人。”

    两把剑逐渐融合,白豆心神重回洞穴。

    与此同时,十三洲之天道气运齐聚牛贺洲西海,涌入一处洞穴之中。

    有个姑娘在自身天地之中一步登天,以眼神瞬杀星河之主,成就大罗金仙。

    那个姑娘此时才呢喃一句:“可是白豆,不长大的话,救不了想救的人,帮不了想帮的人。”

    今年正好九十岁,五岁多随着一个剑客离开故乡,至今八十五载。

    那个只愿意在窗户缝儿里窥探世界的孩子,终于与自己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