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行动
临近车站的路上,雨水将原本就不多的行人驱散,清原果耶抱紧膝盖,坐在一处老旧建筑的台阶前。连绵的雨滴顺着屋檐不断滴落,在她面前形成了一道细密的雨帘,而将其隔离出的整个世界里除了时而掠过的风声,就只有雨滴碎落成水的清脆声响。
感受着这片“安静”,清原果耶从环抱的臂中抬起一双目光,默不作声的注视着脚边新形成的水洼。
雨水滴答的波漾还没晕开几个圈,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不和谐的杂乱声调,慌慌张张地向自己移动。
只是当它靠近到身边时,却又慢慢停了下来。借助眼角的余光,却只能看见一双湿漉漉的皮鞋站在那里。
“我可以坐这等雨吗?”
石田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清原果耶却没给出反应,又重新低下了头。
放弃了继续搭话的打算,石田自顾自的坐在了清原果耶的旁边,将视线漫无目的的投向被雨水洗刷的墙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抱歉”
自己可是一个大人啊,怎么能在这里回避呢?石田做好了被臭骂一顿的准备,坦率的低下了头
“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擅自替你做了打算。抱歉!”
街道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好一阵儿后才有一声不清不楚的回复。
“对不起”
听到耳旁的细微声音,石田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去,却不曾想在冬季校服的厚重衣领下撞上了一双如水般的湿润视线。
“对不起,石田桑”
略微泛红的眼圈周围分不清是泪痕还是雨迹,随着扑闪扑闪的睫毛将风凝结成珠。
从新年伊始,到现在差不多一起住了快有了三个月左右,可仔细想想,自己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如此近距离的看着清原果耶。或许是因为在心里把她当成了回报社长恩情的托付,又或者是不得不临时照顾的一个远方亲戚。在与她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壁。
自己真的了解清原果耶吗?
在大脑中没来由的蹦出问题,石田这才发现倘若不加上“大概”、“应该”等字眼。自己其实没法作答。
望向清原果耶的目光逐渐飘散开来,今天系住头发的发箍是前几天从迪士尼买回来的纪念品、臂上的念珠是前段时间自己送她的生日礼物,甚至从脖颈处隐隐飘来的是和自己同一个香皂的淡淡抹茶味她今天身上的一切都是后来的,可自己却还是将她当成那个在旅馆里初次见到的女孩。
“对不起,石田桑,我不是故意这样,我只是很害怕一个人大阪的时候有爸爸妈妈,后来到富山的时候有姑妈一起,等来到东京也有石田桑照顾我可现在突然要我一个人”
“我以为我可以,但是不行,我做不到一个人生活”
“我只要一想到会在一个陌生的天花板下醒来,漆黑的长廊里徘徊着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只有打开电视才能获取一点点其他人的声音”
清原果耶垂着头,虽然声音到最后越来越,但已经足够表达出她的心情。扭捏着裙角,脸颊像是被不远处的信号灯映得通红,眼睛中也有些分不清方向的迷离。
被风吹打的冷雨下,两个人的心思都被滤了层水,漂浮出模模糊糊的泡影来。石田沉默一阵,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只是看着对方的脸,却不像是能在场雨下继续聊下去的神情。
抓住对方的臂,有些微微发烫的热量透过皮肤传递进掌。也顾不得对方的反对,在清原果耶惊讶的眼神中,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明白了,先回家吧。”
石田的声音很轻,在清原果耶却沉沉的落在心里。感受着腕上传来的大人温度。一股久违的安心感让她只能顺从的被对方牵引。
“嗯”
亮着黄灯的出租车在街口停下,雷声在刹那远去,雨中的巷像是在慢镜头中被拉得很长很长。
听着车轮驰过水面的声响,从天而降的水帘似乎看不到流尽的尽头,撑开从便利店里买的伞,立木泷走向了视野中的一幢白色大楼。
也许是补偿心中空落落的愧疚感。兜兜转转了半天后,他终于还是来到这幢大楼下。倘若这个时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最有可能得知有关能年玲奈的信息,那么一定是在这里——lepr
()(e) 并没有急着和一群套在同样西装下
的上班族挤电梯前往第十六层,而是先在一层的咖啡店找个位置歇了歇脚。或许是错开了午休的高峰期,店内此刻一片安静,倒是正适合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随便点了一杯写着一长串外文字母的咖啡,立木泷缩回座位上,拿出。
且不他和本间宪之间曾有过不愉快的经历,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不会被告知有关能年玲奈的行踪
下意识点开先前的聊天记录,屏幕右侧的灰色头像仍没有变亮的打算,上一句“没事吧?发生什么了?”仍旧孤零零的悬挂在窗口。
将输入框里的文字删了又改,在犹豫许久后也只发出了一句“我在lepr的楼下,能见面吗?”的问候。
理所当然的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立木泷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收起,四周的声音也仿若在此时流动过来
“我怎么那么倒霉,休息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杂志拍摄的会,还被搅黄了”
先入耳的是一声抱怨,随后传来的像是好友调笑般的宽慰声
“没办法,谁让你和那个大明星是同一个经纪人,外面那些人都想着能不能从你这打听一些内幕。”
“谁知道啊!不过她也真是的,非要和公司作对。现在这样也是活该。”
来自前方桌子的声音有些激动,只是中间布置的绿植很好地挡住了视线。立木泷只能通过叶隙隐约瞄到点对方的影子。
端起已经冷下来的咖啡,自己这边的事情都还一团乱麻。他也没空去在意别人的话语,只是声音却全然不在意他的想法,源源不断地传来。
“到底,她也不过是运气好,那样的角色谁演都能火,要是能把这个会给我,不定能做的比她更好。结果现在得意忘形了,连公司的安排都不听了,她以为她是谁?新垣结衣吗?哼!”
话语中的怨气逐渐增长,到最后演变成了阴阳怪气的数落。在这个世界总有这样的人,轻而易举的否定别人的努力后还要贬低到一文不值。
“就能年那个身材,那个长相哪一点比得上我。我远胜她十倍不止。普普通通,也不知道为什么选中她出演女主角。真是的,选个丑女演晨间剧。你,她是不是和”
原本立木泷是不想理睬她们,只是对方的话越越过分。
他微微直起身,让目光越过绿植上方,这才终于见到这位“0倍能年玲奈”的真容。
让人难以形容的服饰就像两个麻袋将人一分为二,只是上面的麻袋漏封了口,在胸前展露出一片雪白。夸张而怪异的辣妹妆更是让人难以分辨出她的样貌,不过眼角的刻薄神色倒是一如所想。
握着已经见底的咖啡杯,立木泷突然觉得要是和这样的人争执起来真是再愚蠢不过了。还不如想想待会在lepr怎么套出能年的信息。在位置上静坐几秒后,借着旁边玻璃的反光理了理袖口,摆出了副离开的姿势。
“起来,能年玲奈今天是不是来事务所了。”
“好像是,我下来的时候还看见松田桑了。嘛嘛,待会再看见松田桑的时候要不要邀请他吃晚饭呢?”
在一阵娇笑声中抖了抖胸,立木泷却懒得向那边再瞟去一眼,不过大脑中却捕捉到了那句关键信息。
“能年现在就在这里。”
再次确认了遍中没有任何新消息,立木泷对着电梯口的镜面整理了下仪容,转身向着不远处的前台走去。
原本探出头的前台姐也摆回了原本的端庄姿态,心中打好的腹稿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一声热情的招呼打断。
“立木桑?!”
下意识的循着声音望去,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满是开朗的招了招。
似乎在哪里见过,但绝对不是自己认识的人。立木泷刚想点头算作回应,但对方却用远超寻常的积极态度迎上来。
“我是川岛海荷。”
“啊,你好,我是”
“你是立木泷吧,想见能年的话就跟我来。”川岛海荷压低了声音,但脸上仍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立木桑,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刚好三田桑也很想见你呢!”
被川岛海荷的话堵住了口,立木泷神色一凛,随后同样装出一副熟络神态,在前台姐略有些疑惑的眼神中,跟着对方走向了一处偏僻的会客室。
()(e) “能年就在里面,如果有人来的话我会出声提醒。”
前后看了眼,确认没有人注意后,川岛海荷这才松了口气,饶有兴致的打量了立木泷两眼,把搭在门把上。
“放心,如果来人的话我会引开的,不过别太放肆啊,这里毕竟还在公司。”
立木泷本想好好道谢一番,只是看着对方明显是误会了什么的表情,也不知道该些什么,刚想解释一下,就被催促着推开了门。
空荡荡的房间里了无生气,只有一个失魂落魄的背影伫立在不远处,默默的拨弄着窗台上的绿叶。虽然有些不忍心破坏这股美人葬花的氛围,但他还是开了口
“能年”
在窗前被阳光拉长的影子先是一滞,而后像是安装了齿轮的木偶一般,缓缓转动脖子。
“能年,你还”
刚刚看清她的表情,就看到她突然直直冲向自己,将还未来得及出口的话语撞了回去。
几秒钟后回过神来,立木泷发现自己已经被她紧紧抱住,胸口也被紧贴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略显沉闷的啜泣声
“立木桑我我要被雪藏了。”
看着一脸泪痕的能年玲奈,“你还好吧?”这样的话完全不出口。只好双暴露在空气中,任由对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领口。
五分钟后,虽然能年玲奈一对明亮的眼睛已经哭得通红,但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乖巧的低下头,不敢再去看立木泷,像是为刚才的失礼感到羞愧。
看她这副样子,立木泷终于放心了一些,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
“能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嗯就是”想起这件事,能年玲奈又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事务所要雪藏我,直到合同结束也不会给我工作”
“那原因是什么?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吧?”
“嗯,主要是因为前段时间,我在我在宫田的工作结束后,松田让我去参加一个当地的酒会有一个大叔乘酒醉的时候的时候”像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能年玲奈垂下眼睛,慌慌张张的捂起嘴,好一会儿后才接着道。
“我不心把酒泼到地上,但是松田桑很生气冲我大喊。那个大叔也还我是是”
当着立木泷的面,当时的那个字眼能年玲奈实在是不出口。
“那后来?”明白了她的意思,立木泷也不为难她。
“后来,松田桑想让我去给他道歉,我不愿意,松田桑就如果我不道歉的话,事务所就要雪藏我现在已经收走了我我所有的社交账号还在处罚公布前,不允许我离开公司和宿舍”
能年玲奈磕绊几声,眼中又泛起泪花,残留着泪痕的脸上满是委屈。
难怪自己发给对方的信息一直石沉大海,猛地握起拳头,立木泷忽然想起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所谓内幕新闻,看来多半也是事务所自导自演的戏码。望向神情愈发沮丧的能年玲奈,心中不免觉得愤怒,她还不知道自己被公司抹黑成了一个什么形象。
而既然本间宪不惜做到这一步,看来能年口中的那个大叔也是个相当有能量的人,有了艺人与公司对立当借口,即使日后能年出这件事,也会被冠以故意诬陷的原因混淆视听。
面对自己的艺人受到欺负,却想着帮对方如何脱身。立木泷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那能年,你有想过离开lepr吗?”
能年玲奈楞了下,缓缓摇头。
“立木桑,合同的违约金我付不起”
勉强止住泪水,能年玲奈抽了抽鼻子,挤出了个难看的笑颜。
“立木桑,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了,这件事情就不用你为我担心了,我相信会没事”
没有犹豫的必要,用眼神止住她的推辞,立木泷主动刮下了她眼角摇曳的泪珠。
“你这样的表情可绝不是没事啊”
长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下定了决心。
“拜托了,能年,这一次,让我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