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郭康的第一队老兵
祭祀仪式,没有花太长时间。进了教堂的门,就是天兄的坐像。郭康听人解释过,是根据礼制的规定,普通人是不准直接祭祀天父的。哪怕进行最高祭祀的摆赛汗,也只是在每年的特定节日,才对天父进行一次祭祀,以凸显天父的至高性,保证仪式的尊贵和隆重。而且,这些祭祀,也不是在身为国家最高级别礼拜堂的娘娘庙举行,而是在罗马尼亚故地,当初伯颜帖木儿大汗委托张大牧首,设立的第一座教堂里。如果大汗出征,就会模仿那边的布置,在军中进行祭祀;而要是没有战争上的事情,按照“祭祀和战争最为重要”的罗马传统原则,大汗都会去那边,举行仪式的。这也是因为,相对于其他教堂,那里对于拜上帝教和紫帐汗国,都有特殊的意义。在张大牧首来这里之前,罗马尼亚的信仰相当混乱。大汗和贵人们带来了东方的信仰,金帐汗国那边也传来了一些天方教的影响。再加上北方和西方、波兰和匈牙利人传播的罗马公教,以及东方和南方的希腊正教,当地基本上就是一团大杂烩的状态。那时,紫帐汗国的首领们,缺乏足够的宗教知识。主持日常事务的郭盖,意识到了宗教教团在这里的重要性,支持大家建立了独立的教会。但他也只会教大家四书五经,然后自己硬寻思着去把那些道理,和当地流行的各种教义强行圆上。后来,张大牧首来到这里,和郭盖等人详谈了几天之后,服了他们,接管了教会。刚接的时候,教会内部的教义很是混乱,连宣称天父天兄将要转世下凡,拯救众生的法都有。在这种环境下,张大牧首一建立了新的管理组织,重整了一整套教义,把各项事务都规范了下来。他也因此获得了远高于历代其他牧首们的地位,受到广泛的尊重。他留下的各种制度,也被沿袭了下来。虽然并不是教会实际的创立者,但张大牧首之后,不管是和泰西本地的各个教会相比,还是和汗国早期的混乱时代相比,教会都已经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了。因此,直到今日,罗马尼亚教会都把张大牧首的就职称为“真人回归”,而不是寻常的就任教职。张大牧首羽化归天之后,这个就职日期也成了一个纪念日,教会会在这天举行一些活动,追忆历史,审查内部人员,告诫大家要保持信仰。按照那时就传下来的规矩,除了祭天之外,摆赛汗还会主持祭祀罗马的列祖列宗。这些仪式,就是在娘娘庙举行了。至于天兄祭祀,就更加宽松,很多教堂里都有了。当然,普通人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民间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祭祀天父天兄,一般都是拜一拜自己这个地区,或者所属行业的圣人。所以,也没有太多冲突。众人在这间屋里,拜了两拜,祈祷天父天兄保佑国家和家族,然后就继续进入下一进,在这里祭拜了郭盖等列位祖宗的画像和牌位。对于这些步骤,郭康都熟门熟路了。只是今天,主持仪式的老教士看起来有点疲惫,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准备这个活动给累得。不过这些流程也不复杂,到中午时分,众人就已经完成了祭祀。临走前,郭儒从随从里拿过一个包,走到边上一个灵位前,掏出两颗干枯的首级,认真地摆在供桌上。“弟啊,五哥这回给你凑齐了。”他念叨起来:“你在天上,也可以安心了吧。”完,他回过头,看到郭康好奇的表情,就解释道:“哦,大侄子之前没和我一起来过吧。这个,是波兰人害死你叔之后,我和你三叔,在天兄面前发的愿。我们当时,要各自杀死0个波兰甲士,拿首级祭祀他,希望能安抚他的灵魂,让天父天兄看在这个份上,保佑他在天堂安稳生活。”“去年的时候,你三叔就凑够了数。我打仗不如他,慢了两年,到今年才凑齐。”他叹了口气,道:“不过这样一来,也终归算完成复仇了。”“那您感觉如何?完成复仇之后,有什么感受么?”郭康好奇地问。“很舒爽啊。”郭儒笑道:“感觉肩上担子都松了很多。”“那复仇的目标达成了,会不会有什么空虚感啊?今后准备怎么办啊?”郭康一时兴起,想看看他们怎么想。“确实有点不知道干啥,当时也没想过后续目标”郭儒点头承认,随后有些疑惑地:“要不我再去杀一圈?再凑0个,功德应该更高吧?”“呃您还是问下教士们吧。”郭康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周围的其他人都表示赞同,不过大家可能是习以为常,对此也没放在心上。他们随即前往旁边离得最近的一处农庄。在那里,郭氏一族会举行宴会,招待附近乡亲。之所以特意去那边,是因为郭氏在村里也有一处象征性的产业。理论上,包括义父和郭康在内,他们这一支,户籍归属就是在祖坟和家庙旁的这处村子里,出身就是当地百户下属的公民。平时身在大都,只是为了履行公职,而异地就任罢了。在这里,他们也和保留着一处空着的住宅。不过,基本只有节日和祭祀的时候,会有人来居住。旁边的田地,当年也被郭砥以自己用不到为由,分给了周围的村民,就剩房屋本身了。住宅也不算大,里面进行了改造,以充当临时旅舍。因为郭氏的祖训,也一直保持着简朴的外观,没怎么装饰过。除了客房多了几排,和乡间的富户家,看起来差不了太多。唯一用来标示区别的,就是大门口那两根柱子。这两个东西,左边的叫“阀”,右边的叫“阅”,是家族地位的象征。按照习惯,有功勋业绩,就会写成表,张贴在这两根柱子上,供众人观看。所谓“门阀”,就是因此得名。而要是没有它们的话,哪怕和那些希腊大商人一样,腰缠万贯,住宅再豪华,生活再穷奢极欲,也算不上地位多高。所以,郭氏一族,哪怕是性格虚荣,喜好要面子的人,也对于装潢本身不甚在意。毕竟,这处住所的精华,就在这俩柱子上了。事先请好的厨师已经准备完毕,郭氏一族随即在住宅门口摆开宴席,招待所有前来的客人。除了官吏们,当地的老人、教士、先生,乃至普通村民,都纷纷赶来,送上祝福,主人家也拿出食物招待。这么热闹了一整个中午,众人都很高兴。“你们记着,城里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是虚的,别太当回事。乡下这些人,才是罗马的根基啊。”义父还专门对几个子侄辈,耳提面命起来。宴会后,村里人又请他们趁势游览一番。村头有个院落,一边的厢房里是百户的办公室,另一边是村里学堂,而高大的正屋则作为教堂使用,里面陈列着他们的各种纪念品。现任的张百户、已经退役的杨老百户等人,连同附近一众百户的代表,都在门口等待。杨百户就是杨文宪的爷爷,现在已经六十岁了,依然精神矍铄,看起来很有劲头。当年郭砥带着两个百人队,北上去诺夫哥罗德的时候,他是里面最年轻的十夫长。后来郭砥建立了新的战团,他是第二任首席百户。巴西尔三世和郭砥希望能提拔他,在征伐匈牙利的时候,命令他率领一个半大队的兵力,单独作战,剿灭当地的贵族武装。但杨百户只擅长带点人去砍人,去指挥大一点的军队,就顾不过来了。得到命令之后,他寻思了一下午,从下里挑选了百多个勇猛的士兵,就连夜出发,去偷袭贵族军队的营地,剩下的人居然就丢那儿不管了。过了两天,其他士兵还得不到消息,就向军团报告,军团连忙派人去侦查,才发现他直接打崩了敌人的营地,追着逃兵跑了一百多里,直到把逃跑的贵族追上杀死,才想起来回来。军团里对此很有些不满,因此,虽然有所斩获,但他也没能继续提升。之后,他一直在各个战团之间,担任骑兵教官,直到退役。不过,他对自己的境遇,倒是还算满意,退役之后索性就回老家教书,一直到现在。这次,领头来迎接的还是他,现任的张百户也只是跟在后面。例行问候了一番之后,义父就让他们别再客气了,随后把郭康拽了出来,道:“来,子,跟杨爷爷问好。”郭康老老实实地躬身行礼问候。杨百户连忙扶住他,表示担当不起,随后又夸了他几句,赞扬了他一番。其他人也见怪不怪,因为这同样是传统。理论上来,按照周礼,哪怕是脱欢来,见到国人耆老也应该礼貌问候。只不过,后世中原人基本上不讲究这个了。他们这边的环境,反而更接近上古时候,这些习俗也还在延续着。“这是你张叔。这回还得托他帮忙,给你凑点人呢。”义父继续道。“都是卑职应该做的。”张百户也客气地回道。郭康不管那么多,也去问候了一番。就这样,等他和众人都见了面,杨老百户便主动道:“我们之前就听了又要打仗的消息,大家都很高兴。这回,还是伱家好子出征,我们更不能干等着。”“我们附近这些庄子,凑了凑,还能攒出来八百个打过仗的丁壮。”他着,转头对百户们号召道:“将军也是咱们河南的子弟啊,大家就一起上阵,好好扶保他吧。”众人纷纷应和。“老夫年老体衰,去那边也是给你拖后腿。这次,就让陆老三带队吧。”杨老百户又建议道:“他不是去年从前线回来的么,应该歇够了吧。老陆,你成不?”“成嘞,杨老哥。”一个花白头发的壮汉,在旁边笑着回答道:“这熊孩子回来之后,天天都快闲出鸟了,赶紧给他打发走吧。”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八百人太多了,用不着这么劳师动众的。”义父摆摆:“三百个人,就足够了。”“那咋行啊,那也太少了。人家河北的,回头就得瞧不起咱们,咱们不敢打仗了。”杨老百户摇摇头:“我都跟大伙好了,就算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把大伙都带过去,给个立功的会呗。”不过,义父确实觉得这太多了。双方就这样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才定,派五百人过去。百户们很是欢欣鼓舞,大声欢呼起来。“那,谁去不成,老夫可不管了。”杨老百户提醒道:“你们自己组织个比赛,把最好的后生挑出来吧。”众人纷纷应下,又邀请郭氏一家到里面坐坐。他们散到两边,簇拥着郭康等人,进了教堂大门。这里有一间颇大的厅堂,只见一面墙上挂满了狼皮,有些是大体完整的,有些则残缺不堪。郭康数了数,发现足有十五张。“我们庄子,这几十年间,出了十五位军团旗了。墙上这些,就是他们获得的。”杨老百户介绍道:“哦,最后那一个,就是陆老三的。不过他跟我一样,不是个指挥的料,我给他好,让他到时候都听你的。”郭康其实自己都开始心虚了,不过也连忙点点头,然后道了下谢。而对面的墙上,也都是各种功绩和奖励的证明。最高处挂着一块特级免税的牌子,据杨老百户,是因为参军的人太多,朝廷特批可以不用再缴纳田税了。除此之外,下面还有一些庄里出身的人,因为军功获得奖赏的嘉奖文书。郭康瞅了瞅,发现里头有至少一个战团长,和一大堆大军吏。“这方面我们都不算最多的,西边马家庄子比我们都多,这次他们出人,也是最多的。”杨老百户介绍道:“不过也所谓。这次,咱们一定要扳回来。”众人再次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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