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另一种可能22
甄停云平日里不怎么哭,只是这一回为着甄老娘的事实在是难受得厉害,一哭起来简直停不下来。
甄老娘听着她的哭声也有些急了,差点就要从床上跳起来了,勉力伸去拍甄停云伏在枕边的头顶,忙道:“别哭了,别哭了”
眼见着甄停云不仅不停,反倒越哭越厉害,甄老娘也有些受不了了,扯着嗓子咳了咳,气得骂她:“老娘我还没死呢!你哭成这样,人家还以为你在哭丧呢!”
听到甄老娘的骂声,甄停云声的抽噎了一下,慢慢的抬起眼去看甄老娘,眼睫乌黑濡湿,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这会儿的甄停云看起来就像是才出生就被人丢弃的猫,那么稚嫩幼,那么可怜可爱,就连看人时仿佛也是眼巴巴的。
甄老娘骂人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一时竟是不出声。
甄停云却是眨了眨眼睛,眼泪又跟着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我不要这些,我就想要祖母您好起来——我现在就只有祖母您一个亲人了,要是您也走了,那我怎么办?”
甄老娘气得想要拍床板:“放屁!你爹你娘还有你弟弟不都还在?!怎么就只有我一个了!”得她老人家心里都酸酸的,很是放心不下。
甄停云双合拢抱住了甄老娘的掌,认真道:“他们和祖母不一样的。”
甄老娘顿了顿,到底还是没再什么。
甄停云便又问起甄老娘的病情以及用药情况——这些原该是一进门就要问的,只是她关心则乱,一见着甄老娘这瘦骨嶙峋的模样便吓坏了,一时也顾不得这些了。如今哭过过了,甄停云方才想起来这件要紧事。
甄老娘对此也不大懂,只略与甄停云了两句。
甄停云听她今日的药还没用,这便有些坐不住了,忙要起身去外头问一问。
只是,甄停云房门都还未走出,这便撞见了急忙忙要进来通禀的六顺。
六顺生得高壮,一张脸因为一路跑而红扑扑的,只是脸上还带着笑,见了甄停云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姑娘!太医来了,是来给老太太看脉的!人都已经到院门口了!”
闻言,甄停云一时都怔住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她才从这堪称巨大的惊喜里回过神来,犹豫着问道:“太医怎么会来?”
甄家不过是官之家,在京里实在算不得什么名门世家,唯一值得称道的不过是两门贵亲——一是裴家;二是燕王府。
只是,因着甄老娘与裴氏这对婆媳多年来的恩怨,这回甄老娘病了,裴家做亲家的虽然也常送些补药问候什么的,倒还不至于拿人情去请太医过来;至于燕王府,以燕王世子如今对甄倚云的态度,如何又会主动派人去请太医来甄家?
六顺倒是不懂这些,只是笑着道:“听是摄政王让人去请的。太医得了摄政王的吩咐,一时也不敢耽搁,这就来了。”
甄停云没有话,心里一时涌上许多情绪,不知该些什么:傅长熹让人送她回来时了许多却并没有提这个,大约他是觉得这不过是事,并不值得一提。
可是,这样细致而不动声色的关心却像是一块热气腾腾的湿毛巾,妥帖的覆在她的心头,令她百味交杂,倍觉熨帖。
甄停云下意识的咬了咬唇,很快镇定下来,开口道:“嗯,我知道了。你去把祖母这些日子喝的药方子也都准备好,迟些儿正好拿给太医去看。”
闻言,六顺不由抿着唇笑了,脆声应道:“姑娘您就放心吧——八珍已经去拿了。”
甄停云心上的石头仿佛也被搬开了,此时见着六顺笑成这般,她也忍不住抿着唇笑了,随即又嗔了六顺一眼:“行了行了,知道你们都是伶俐的。”
这般了几句,眼见着太医已是走到院门口,甄停云便连忙快步应了上去,主动礼了礼;“倒是麻烦您跑一趟了。”
陈院使来之前便已得了提点,心知摄政王颇是看重这位甄二姑娘,要不也不会在这时候让他出宫来一趟——如今皇帝病重,太医院上下都知道是时日无多可也毕竟事关龙体,实是不敢有半分耽搁,只能战战兢兢、轮番的在乾元宫边上守着,如陈院使这般的若非得了摄政王的吩咐那是连宫门都不好出的。
故而,陈院使也不敢生受甄停云的礼,连忙低头回了一礼,起话来也是十分的客气有礼道:“甄姑娘言重了,下官也是得了王爷吩咐,职责所在,哪里得上麻烦。”
甄停云心知对方这般好话多半是看在傅长熹的面上,倒也没再什么,只引着陈院使入内,又与他了甄老娘的病情。
陈院使仔细的听了,斟酌着问了些问题,便入屋去给甄老娘看脉。
甄停云离家的那些日子,甄老娘没见着孙女,心里又担心又记挂,一直郁郁不安,这病自然是养不好,反倒把人熬得越发形销骨立了,病得越发厉害。
如今,孙女回来了,孙女以往受过的冤枉也都洗清了,甄老娘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自己如今总算能够安心去了,要不也不至于像是交代后事似的把那两箱子私房都交出去。
只是,适才被被甄停云抓着哭了一通,甄老娘又气又急又心疼,差点跳床,这才松下去的气又提了起来,精神都好了许多,一时儿又放心不下了。所以,这会儿见着太医来了,甄老娘心里也是有几分欢喜,暗道:要是能把这病治好,养好身子再活几年自然是好的
孙女如今便是在家里也是孤苦无依的,甄老娘还真不放心留她一个。而且,甄老娘还想看孙女考女学,亲送孙女出嫁,看着重外孙和重孙子出生呢。
有时候,人缺的就是这么一点念想,一点求生欲。
陈院使看了脉,问了些情况,又将八珍翻出来的药方子一一看了,心里倒是有了个大概,反倒先安慰起甄停云这个做家属的:“老人家年纪大了,的确是会有些问题的不过,这也不是大问题,好好养一养就好了。”
虽然,这养身体是费钱费药材了些,可有摄政王在,这就不是问题。
这般想着,陈院使又笑了笑,叫人备了笔墨写完了药方子,侧头去看甄停云,比较乐观的表示:“只要按时吃药,好好休养,不要大喜大悲。等到来年开春,老太太想必就能下榻走动了。”
“真的?!”甄停云仰起头,又惊又喜的看着陈院使,激动的都不知要什么了:“真是太谢谢您了!”
陈院使抬捋须,又道:“甄姑娘实在是太客气了。”
甄停云亲自送了陈院使出门,转头又叮咛甄老娘:“陈院使的话您可得记着——‘要按时吃药,好好休养,不要大喜大悲’”
“知道了知道了。”甄老娘随口应了两句,然后又抬了抬眉梢,十分富有深意的看着甄停云。
甄停云被看得莫名其妙。
结果,甄老娘也不是能憋得住话的人,立时便抬拍床板:“还不赶紧把我那串钥匙还回来!”她本来是觉得自己都要死了,担心孙女孤苦无依要受苦,这才把自己两箱子私房提前都给了。如今既然死不成了,那肯定得把钥匙收回来啊!虽然那两箱东西以后也都是要给甄停云的,可甄停云如今年纪还,自己做祖母的肯定还是得先替孙女收着。
甄停云并不在意这个,正要将钥匙递回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珠子一转便将那拿着钥匙的背到身后:“这东西,等祖母您病好了,我再还您吧。”
这样,以后甄老娘耍赖不喝药或是不肯按时休息,她就能有东西威胁甄老娘了。
甄老娘闻言,气得锤床:“你个败家丫头!你要不还我,我,我就不喝药了!”
甄停云:“嘻嘻,您不喝药,我就不还您了。”
甄老娘:“”
过了片刻,甄老娘喘了口气,咬牙切齿的瞪着孙女:“还不快把药端来!”
甄停云眨巴了下眼睛,颊边还有个梨涡。
她伸出指尖儿,轻轻的转着钥匙圈,就这样欢欢喜喜的出门去给甄老娘端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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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陈院使所的那样,等到第二年开春,甄老娘已是养得面色红润,不必人扶便能下榻,走上几步了。
等到四月里,甄停云过生辰,甄老娘已是能够走动了,虽然有些吃力,但她还是去了厨房,如往年那般,亲自下厨给甄停云做了一碗长寿面。
甄停云吃着,吃着,眼泪便掉进了面碗里,但她还是很快就破涕为笑了:“我还以为以后再吃不到祖母煮的长寿面了”
甄老娘忍不住瞪她:“呸呸呸!今天你过生辰,可不好这些!”
甄停云笑着吃完了一整碗的面:“好吃!”
甄老娘也忍不住笑了。
这回的生辰,甄父和裴氏自然也是送了礼的。
甄父是年初请辞的,裴氏为此闹了一通,还是甄父出面去与裴老太爷详谈了一回,裴老太爷亲自出面教训了一回裴氏,裴氏方才消停了,只得消沉的默认了甄父请辞之事。只是,为着这个,裴氏还是病了一场,直到四月里方才好一些,脸色倒是比大病初愈的甄老娘还要的难看。
甄停云待他们的态度倒是一如往日,送礼便收,仍旧客客气气的,也不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看得出,甄父与裴氏都有些失望。但甄停云已经不再似以往那样将这些放在心上了——过完了这个生辰,她很快便将精力放在了六月女学考。
来也真奇怪,去年傅长熹与她提起这个的时候,她还满心茫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考不上。可如今再有一两个月便要女学考了,她一颗心反倒安定了许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笃定——她觉得,她肯定能考上的。
这种心态上的变化,甄停云自己细想起来也觉得十分讶异,再给傅长熹写信时还提了一句。
傅长熹的回信一向简短:大概,是你真的长大了?
甄停云看着他的回信,忍不住又想要笑,然后提笔问他:“那,我入学考那天,先生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傅长熹没有回信,也没有回答。
但是,六月里,当甄停云乘着自家马车前往京都女学,准备参加女学入学考的时候,她在门口看见了王府的马车,还有等在马车里的人。
甄停云从马车下来,忍不住的往那个方向多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马车上的人在侍卫的提醒下抬掀开了车帘,修长白皙的指被玄黑的车帘衬得宛如雪玉。他就那样抬目朝她望来,眉目深邃,目光沉沉。
两人目光交错,一切仿佛都在不言之中。
他的面容依旧英俊冷淡,如刀刃一般的雪亮锋利。
然而,当那柄刀刃对着甄停云时,仿佛额外的抹了一层的蜜,令人情不自禁的生出想要在抹蜜的刃上悄悄舔上一口的念头。
甄停云看着看着,忍不住垂下眼,抿着唇偷偷笑了,心里有种不出的甜。
她想:她一定要变得足够好,好到能够与那个人并肩而立。
与此同时,甄停云踏入女学大门的脚步并没有停,她就这样阔步的走进了女学,昂首挺胸的走向了她再无阴霾的新人生。
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温柔的照下来,如同被碾碎的金粉一般洒落在女孩的肩头。而她的面前只有一片璀璨的金色。
作者有话要: 另一种可能的番外大概就到这里吧。新文公主的过期白月光预计在4日开文,求收藏求捧场哦
ps明天就三十一日了,我再想想后面写点什么其他番外,穷作者想拿个全勤去过双十一怎么就这么难呢,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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