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重走宜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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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家的金谷园已经处于半废弃状态很久了。



    除了少许仆婢之外,几乎无人居住。



    就连这些仆婢的存在,也是有原因的,除了日常洒扫之外,他们最主要的任务有四:



    其一,定期收获庄园内的果蔬,卖钱!



    其二,定期砍伐一些树木、枯枝,卖钱!



    其三,定期开放水确,为洛阳士民磨面,赚钱!



    其四,定期收拾牲畜栏内的大粪,卖钱!



    只能,郭夫人是商业鬼才,不放过任何一点赚钱的会,如果有可能的话,王衍下班后都得被她支使去捡大粪。



    反观老王,金谷园在他里纯粹就是财务黑洞。



    召集士人聚会,花钱!



    移栽诸多名贵花木、运来假山奇石,花钱!



    时不时把金谷园借给别人使用,消耗自己库存粮肉布帛及各种设施折旧,花钱!



    今天老王又把金谷园借出来了,因为邵勋一家人西行之时,在这短暂停留一天,处理一项紧急事务。



    没办法,才刚离京半天,消息就来了。



    于是趁着离京不远,把军政要员们喊过来,商议一番。



    二月间,江东诸郡祥瑞频献,朕都不知道世间居然有如此多的祥瑞,司马睿治下是如此国泰民安。邵勋笑道:二月二十,司马睿接受群臣劝进,决意登皇帝位,这会大概在筹备登基典礼了。又或者,已经祭天称帝,改元大赦了席间坐了二十余人,外头还有两千亲军,金谷园内储备的干果、咸鱼、美酒被一车车拉出来,甚至还宰杀了不少牛羊,供这两千多人吃喝。



    郭氏看着库房内飞速减少的物资,听着一头头牛羊被宰杀时的惨叫,黯然神伤。



    偏偏王衍一点不在乎钱,还特意吩附把美酒佳着都拿出来,不能丢了他丞相的面子,让郭氏非常火大。



    不过她是个场面人,虽然性情吝啬,喜欢从细微处抠钱,但从来没在外人面前下过丈夫的面子。



    要花钱,那就花吧,就是有点心痛。



    虎头,你怎么离席了?多吃点啊,别让外人吃了。郭氏轻抚外孙的脊背,话间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虎头之前与王玄之子王贤去观赏石崇种的海棠花了。



    王贤缅怀了一下绿珠绝色,虎头对此之以鼻,石崇没见过漂亮女人。



    表兄弟二人话不投,遂半途分开。



    此时见了郭氏,虎头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见过外祖母。



    郭氏见了虎头就高兴,道:外间有人你不拘节,我看都是胡乱中伤。



    虎头碘地笑了笑。



    郭氏看了看前方围坐在毛毯上的君臣们,低声道:梁奴都在听政,虎头你为何离席?军国大事,你就该多听听,多建言,让陛下知道你的才能。



    虎头连连点头,但就是不挪动脚步。



    郭氏瞪了他一眼,叹着气离开了。



    虎头嘿嘿一笑,耳边隐隐传来父亲的声音:祖、刘二人屡次相争,已是势同水火。朕料司马睿登基后,必然将要分祖约之权。然江东可战之军不多,弃祖兵不用绝无可能。如此看来,祖约出任淮南太守之事已成必然。祖氏三万之众,



    或被一分为二,乃至一分为三。传令下去——



    接下来便是张宾的声音。



    他的中气没有父亲那么足,听起来就没那么清晰了,虎头只隐隐听到太守、治寿春、囤积资粮、固守待援等话语。



    略一思索,他大概串起来了:张宾的意思是,淮南太守的治所在寿春,让祖约举城归顺,以待王师。



    只不过,囤积资粮何意?难道是寿春周围河道纵横,利于水师,不利步战,所以要提前囤积资粮,不然容易被吴兵截断后路,成为一座孤城?



    虎头越想就越心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去参详一番,并在脑海中幻想若他来指挥这一仗,该怎么打。



    寿春、志在必得、速速联络的声音渐渐传来,虎头已经清楚了,司马睿刚刚登基,怕是就要挨当头一棒。



    但这是他自找的。即便这次祖约不反,下次也会有其他人反。



    形势如此,建邮朝廷又是一副七拼八凑的模样,造反太容易了。



    ******



    三月初五,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洛水河谷西进,绵延十余里。



    至云中坞时,停留一日。



    邵勋拾级而上,边走边看。



    这台阶是一点点开辟出来的。邵勋指着脚下铺满青砖的台阶,道:当年还没铺砖,一遇雨天,湿滑难行。



    完,他伸出右,将裴灵雁拉了上来,



    她左右看了看。



    坞堡处在半山腰上,十分险峻。



    山上层峦叠嶂,云雾出其间,洛水自东侧流过,宛如一条玉带,又似天然的护城河,将坞堡紧紧护住。



    山下则是绵延到很远之处的农田。



    河谷狭窄,每一寸土地都被利用起来了。



    向阳的山坡上,栽满了瓜果菜蔬,



    



    起伏不定的丘陵上,果园随处可见。



    牛羊马儿走在干枯的河道之上,默默啃食着河心最湿润处长出的鲜嫩牧草。



    再看看脚下,青砖缝隙之中,青草破土而出,虽被人反复踩踏,亦顽强不屈台阶两侧修建了栏杆,木色深沉,光滑无比,显然已有不少年头了。



    当年你就靠这些坞堡,一点点起势。裴灵雁看了有些感慨。



    还有你给我的钱。邵勋低声道:你拿嫁妆给我建坞堡,这事我到死都不会忘记。



    裴灵雁眼波流转,道:不是谁拿了钱都能有今日这番伟业的。



    邵勋哈哈一笑,拉着女人的登上山腰,来到了云中坞前的广场上。



    亲军布满了坞堡内外,以云中尉为首的十余人恭敬地等待着。



    邵勋只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客气地了几句话后,便来到了他曾经短暂居住过的院落。



    时至今日,云中、金门、檀山三坞依然保留着他的居所。从某种意义上来,这就是他的龙兴之地。



    院内的陈设仍在,突出一个粗犷、简陋,与洛阳宫中的没法比,但邵勋看了却十分亲切。



    在院中站了没多久,随驾的官员、嫔妃、皇子们都跟了过来。



    院外有人够头够脑,瞪大眼睛看着。



    邵勋之所以没和他们多话,主要原因是这里的人已经换过不止一遍了,当年认识的、有印象的几乎都去了其他地方。



    就连那位叫张钦的云中尉,也不知道是几期的武学生,与他们只有名义上的师生关系,不像前几期亲自上课教导的那帮人亲切。



    云中坞变了,他也变了。



    当年的他,孤身一人,下就六百银枪兵,在乱世中挣扎求存。



    如今的他,身边簇拥着高官大将,跟着衣着华丽的妃子,还有几个从锦衣玉食的好大儿。



    一切都变了。



    之所以在此停留,终究还是心底那一丝怀念在悸动。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邵勋拍了拍当年亲栽下的樱桃树,有些感慨。



    虎头在一旁看了想笑。父亲老了,尽伤春悲秋。



    不过这坞堡倒有点意思,看起来好难攻打啊。



    趁着父亲感慨的时候,他四处乱转着,亲兵们也不敢拦他。



    虎头走着走着,来到了院的卧房内,待看到只有前后各一个不大的窗户时,顿时有声,道:父亲当年被人打成什么样啊,要把坞堡修得这么易守难攻。



    或许是他太孝了,看窗户时一不心被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一块砖被翻了出来。



    这砖好像一开始就没铺好,或者被人抠出来过,导致不如其他地方的砖块严丝合缝。



    虎头拿起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但这个秘密他兜不住,很可能会迎来如山父爱,正准备放回去时,邵勋已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看到虎头拿着砖,一脸足无措的模样时,邵勋脸黑了。



    此番西巡,他可是带了不少嫔妃,除了皇后庾文君不能随驾外,三夫人都跟过来了,九嫔、美人、才人中亦有多人跟随。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脸上有点挂不住。



    虎头汕汕一笑,将砖块放回原位,用脚踩实。



    梁奴跟在邵勋身后,疑惑地看了一眼虎头,又看了看他脚下的砖块。



    虎头悄悄往外溜,经过梁奴身边时,低声了句:别看了。



    砖有何奇特之处?梁奴看了眼父亲,见他已经在怀念屋中陈设时,悄悄溜了出来,问道。



    有字。虎头道。



    什么字?



    父亲的兵法。虎头坏笑道。



    梁奴看向他,满脸问号,一块砖能刻几个字?还兵法?那他得去学习学习。



    梁奴,你太方正了,这门兵法学不会的。虎头又道:不如学学别的。



    梁奴收回目光,道:今日来此,确实学了不少。



    虎头张大了嘴巴。



    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梁奴道。



    虎头不知道该什么好了,一座破坞堡你都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阿爷不走新安道,但走宜阳,定有深意。梁奴看了虎头一眼,道。



    虎头无语,道:其实没什么深意。”



    梁奴不信。



    虎头不敢多,只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而就在兄弟俩话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片刻之后,信使急匆匆而至,递上了一份来自南方的急报:司马睿正式称帝,改元太兴。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