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邵皇帝的江山(为盟主折翼文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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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暑热之时,汴梁亦一片火热。



    役户在慢吞吞地修建着梁宫,新来的军士则好奇地看着他们,同时也带着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骄傲。



    这些都是来自左飞龙卫、左金吾卫的府兵或部曲子弟,一共四千人,左飞龙卫多些,后者少些。



    他们将是新置的黑稍中营军士,即将启程前往洛阳。



    左骁骑卫亦将贡献子弟千人,却不知那些已经按了印将去红城、平城的人会不会后悔。



    陈、梁二郡普通民户再贡献数百人,辅以一大批武学生,就是黑稍中营的全部了。



    平丘龙府副部曲将冯八尺带着三百人在梁宫附近的草地上维持秩序。



    带着这帮乌合之众上路,一天能走二十里吗?吹台府南柳防别部司马夏悟擦了把汗,心有懦懦。



    你们部曲督怎么选的人?南柳防三百人倾巢而出?冯八尺看了看旗鼓,



    问道。



    不这样还能怎么——夏悟着着,看到冯八尺身后起码竖着三面军旗,顿时笑了:都想着进京领赏啊。



    赚不了多少的。冯八尺摆了摆,道:带这帮人上路,我看要走半个月,也就领一匹杂绢赏赐,至多两匹。去掉路上花销,再算算家里耽误的活计,



    能落几个钱?



    若赐绢二匹,省着点花能落一匹。夏悟笑道。



    冯八尺也笑了,道:这点钱都算计?



    我家有七个儿子,都活了。夏悟沉默片刻,道。



    你———冯八尺惊了,你没事就往女人身上爬是吧?



    而且,这人绝对不超过三十五,可能就三十出头。



    十五岁就娶妻生孩子的人,真的可怕



    三儿已长成,满十五了。夏悟又道:朝廷开恩,于近处授了一片荒田,两儿得置田园。今却还需购一处田。



    看好地方了?冯八尺好奇道。



    仓垣那边有田,离吹台不过数十里,不算很远。夏悟道。



    你这一辈子,算是搭进去了。冯八尺道。



    七儿都成家后,我家宗党繁盛,死也目了。夏悟非但不觉得苦,反而笑道:届时孙辈上五十之数,也并非不可能。



    冯八尺是真的佩服他了。



    南征之时,会调左金吾卫么?冯将军可听到风声?夏悟问道。



    难。冯八尺心中也有点南下劫掠的冲动了。



    虽大梁军纪管得严,劫掠都是以派捐形式索取财物一一有人戏称赎城钱一一不得肆意快活,但钱财是实打实的。



    西征凉州的左羽林卫一部班师回濮阳、济北时,牛车上大包包。冯八尺甚至看到过一个大铁釜,听闻估直后作为赏赐分发下来的,却不知那些人回去怎么分。



    冯将军在平丘有多少地?夏悟又问道。



    现有七百亩。冯八尺道:地不好买啊,不连成片又没劲,打理很不方便。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买。夏悟道:继续度田,把豪族于永嘉之前占据的田地清出来就行。



    冯八尺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士族何德何能,占据这么多田地?



    家中部曲收租几何?夏悟问道。



    我得四,部曲得六。



    冯将军真是仁义。夏悟肃然起敬。



    部曲要纳赋役。冯八尺道:虽一家只纳三十亩,却也不容易。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酒肉。



    还有酒肉?夏悟惊讶道:我家部曲也就只能啖食粟麦。若有灾歉,还要春食花,夏食茎,秋食果,冬食实,或准备些糠菜,如此方能吃饱。



    有灾歉的话,你不减租?冯八尺一皱眉,问道。



    我上阵抓回来的生口,凭什么减?夏悟反问道,



    冯八尺叹了口气。



    这人倒和帮他打理家业的韩氏族人有的一拼,心都狠着呢。



    他就始终学不会这种狠心。



    部曲上阵也有赏赐,我看日子还过得下去。夏悟不以为然道:陛下南征,他们一个个都红着眼晴要去劫掠呢。



    冯八尺听完都笑了。



    一帮饿狼南下,拼了命想要厮杀。一旦收不住,真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情。



    能镇住他们的,只有陛下了。



    咚咚咚————不远处响起了鼓声。



    一帮看样子未及弱冠之龄的武学生站了出来,全副武装,握马鞭,将傻愣愣站在那里不知道列阵的新兵打得鬼哭狼嚎。



    冯八尺抱臂看着。



    新兵们列队之所附近还有个集市,一些商贩本蹲在地上售卖果蔬、鸡鸭、禽蛋之类,这会都直起腰来看热闹。



    冯八尺走了过去。



    商贩们看到一个浑身叮当作响的甲士走了过来,顿时不知所措。



    冯八尺弯下腰去,捡起几枚桑葚干,感慨道:少时居乡里,桑葚成熟时,



    常采摘晒干。凶年栗少,可当食。已多年未食此物,不意今日又见到。



    官人知民间疾苦。卖桑葚干之人紧张地道。



    



    哈哈。冯八尺开心地笑了,道:都是苦过来的人,骤得富贵,有什么可装的。出门前,刚了一池麻。闲时做做农活,疏松筋骨,上阵搏杀时才有力气。



    贩看着他身上颜色深浅不一的甲片、腰间的弓刀以及甲胄内里的丝绸垫布,情知此人很可能是一个以军功搏得富贵的武官。



    这样的人,乡间并不少见,尤其左金吾卫扎堆的陈留更是如此一一难听点,这里正常百姓少,军户多。



    冯八尺问了问价钱,随摸出几枚开平通宝递给去,买了一大袋桑葚干背在身上,一边吃,一边问道:出征过吗?



    连年征战,怎能不出征?贩干笑道。



    去年出征过?



    去年倒不曾。前些年打鲜卑时转输粮草,去过一次雁门。贩道。



    耽误农活了?



    贩顿了顿,道:正准备去收野栗子、橡实呢,就被征发了。



    没收成?



    家里人去收了,少了一大筐。官人有所不知,非得收足三四筐,蒸熟了当三冬之粮,方得万全。



    粮食不够吃?



    邵皇帝分了地,够吃。但能吃野菜、榆叶、栗子、橡实、桑葚干,谁吃粮食啊。粮食精贵,得存起来。



    冯八尺一听,顿生亲切之感,遂问道:以前在当庄客?



    是啊,吴家庄客。



    现在日子好过了?



    没庄园典计来收余粮,自然好过了。”



    冯八尺开心地笑了,道:你得了邵皇帝好处,我也得了邵皇帝好处。司马家的皇帝弄成这样,合该妻不保。



    贩听了,欲言又止。



    你想什么?冯八尺往嘴里塞了一枚桑葚干,含糊道。



    听虞王妃在天子宫中?许是见冯八尺好话,贩壮着胆子问道。



    虞王妃?哪个虞王妃?冯八尺愣然,



    就陈留虞家,顶顶有名的。贩道。



    冯八尺想了想,好像韩氏过司马睿之妻名虞孟母?



    她都死好些年了。想起来后,冯八尺笑骂道:尔一贾贩,不好好做买卖,却打听这些事。



    虞家人落难,我听着舒坦。贩不好意思道。



    虞家还有人呢。冯八尺坏笑道。



    贩脸一白。



    贩旁边还有一些人,不过他们却不敢如此大胆,只是竖着耳朵听。



    冯八尺扫了扫,发现有人在卖盐酪,遂花钱采买了一些,准备路上与几个老兄弟一起分食。



    盐酪便宜了啊。买完之后,他随口道。



    也就这会便宜了。卖桑葚干的贩道:不知道为何,进价就便宜了哦?果有此事?冯八尺看向身前正在捡拾盐酪的商贩,问道。



    商贩脸上满是皱纹,听得冯八尺问话,唯唯诺诺道:是————是便宜了。



    为何?冯八尺奇道。



    有上党大-—”””-大商家来汴梁坊市。商贩话不利索,下却很麻利,三两下就装了一大袋,道:开坊市后,卖了很多盐酪,便宜。



    完,又补充了句:听闻河内————-河内、濮阳的盐酪豪贾都在骂。



    冯八尺却不知道坊市为何物,心中暗道:以前怎不见什么狗屁上党大商贾来汴梁卖盐酪呢?害老子花那么多冤枉钱,



    不过能便宜就是好事。



    军中最短不得盐酪、肉脯、豆豉、咸之类的吃食。



    尤其是盐酪,非常顶饿,还便于携带。



    骑军绕后奔袭时,往往现磨干酪,将其制成粉,置于牛皮水囊之中。



    追敌之时,往水囊里倒些水,封紧口子,骑马颠簸之时,直接给你摇匀了,



    马背上就能吃喝。



    北地没人不爱干酪,便是世家大族都经常吃。



    这定是天子爱民,故行此策,以致万物价廉。冯八尺如同脑残粉一般道。



    兴许是吧。贩低着头回了句。



    你得学学人家。不偷不抢,做买卖而已,有甚不好意思?冯八尺将盐酪收起,和装桑葚干的袋子一起甩在背后,直接走了。



    草地之上,新兵们已经列队完毕,面上隐有恐惧之色,间或夹杂着一些恼怒。



    走!鼓声很快响起,背插认旗的军官们大一挥,带着新兵向西行去。



    这一次,他们走密县、阳城那条山道,算是一次行军操练。



    冯八尺坐在牛车上,悠闲地看着炊烟袅袅的乡村。



    一切井然有序,每个人都充满着希望,并且觉得自己将来能够达成心愿。



    或许,这就是天下大治吧。



    邵皇帝的江山,越来越稳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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