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末日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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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梁开平四年(330)、大晋太和元年二月十一日,艳阳高照。



    一阵马蹄声响起,千余骑自后绕出,前出数百步后,缓缓停了下来。



    义从督徐煜下了马,看着从前方奔回的数十骑,问道:可能驰突?



    不能。探路而回的哨骑言简意地答道。



    徐煜点了点头,不再多话。



    江陵、江夏、竟陵乃至襄阳不能用骑兵的地方太多了,他早就已经习惯。



    臂如江陵城东的这片湖区,有的地方还行,至少能跑起来,或者冬天能跑起来,夏天不行。但有些地方就纯粹是滩涂地了,冬日枯水,湖泊收缩,



    可以行人,但无法让骑兵大规模冲杀。



    更何况还有纵横交错的无名河,将战场的地形切割得十分破碎。一块地或许只能站个两三千人甚至更少,双方交之时,就像笼中的野兽一样,



    无法威胁到另一个笼子里的对。



    但骑兵也不是完全不能用,徐煜仔细观察着战场,试图找出可以驰突的地方。



    片刻之后,他放弃了,转而下达命令:把甲脱了。



    众人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严格地执行了命令。



    身边这千余骑,不像幽州突骑督那样人马俱披重铠,而是人有铠、马没有,属于重骑兵,但非具装甲骑,或者半具装甲骑(只有马首铠、胸铠,无身铠、搭后、裙申等防具)。



    去掉人身上的铁铠后,重量大减,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念及此处,徐煜已经遣人上前试探了。



    在他们后方,一群群重甲步卒正席地而坐他们面色轻松地看看湖面上的晋军水师,眼中闪耀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来吧,快点上岸,好好战一场。



    再远处,依然是大量牵看战马的骑兵。行走之时,眼晴不由自主地向东边,



    攻城战也停下了。



    诸郡丁壮、诸部杂胡松了一口气,太残酷了。



    有些没经历过的人,心弦一松,直接豪陶大哭起来。片刻之后,便有监军带着军士过来,当场抓捕,起刀落,斩于辕门。



    当血肉模糊的头颅滚落在地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马上的功名富贵好取吗?其实并不好取,大部分人博不到,会变成一堆枯骨。



    咚咚的鼓声响彻大地,一营又一营的军士列队出城,在旷野中或持枪肃立,或席地而坐,紧紧盯着湖面上的敌军。



    看这个架势,很明显是以狮子搏免的架势,全力应付,



    整整一万五千步骑严阵以待,仿佛随时可以将来犯之敌赶下水去。



    水面上的敌军舰船也在动。



    船游弋不定,来往于杨水上下游之间,或是在巡视,又或者在传递消息。



    时不时有一支船团开出,向南而去。岸上立刻有骑士奔出,紧紧监视着。双方都看着对方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场中唯一有动静的,大概就是那几个土台了。



    弩车仍在一刻不停地发射着,弓也仔细瞄着前方,时不时射出一箭,



    继续袭扰江陵守军。



    大战爆发的气氛十分浓郁。



    ******



    陶侃并不想打。



    作为一个常年征战的老将,他已经抛弃了一切幻想,知道事不可为之时,再不甘心也要收。



    就像输光了的赌徒,总想着再来一把或许会不一样,但残酷的现实会告诉他们,身上最后一枚铜钱也保不住,你会陷得越来越深,最后彻底翻不了身。



    他此刻已经到了城南。



    数十艘舰船驶进了原本的水寨附近。



    白发苍苍的陶侃肃立船头,凝视着被烧得七零八落的水寨,久久无语。



    船工们奋力划着木浆,每艘船上都载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甲士,一点点靠近水寨。



    在岸上监视的梁军发现了敌人的迫近,立刻有人向后退去,策马狂奔,



    通报消息。



    北风之中好像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喊杀声,鼓点响得到处都是,慢慢地,



    深沉的角声也响起来了,似乎城北正在爆发一场激烈的战斗。



    陶侃不为所动。



    船只一点点靠近。



    一些船上射出了密集的箭矢,将监视的少许梁军逼退。



    膨!陶侃的座舰悄然靠上了被烧得一片漆黑的水寨。



    陶侃刷地一声抽出了佩剑,扫视船上众人,道:你等有的跟随老夫十余年了,平日里可曾亏待过你们?



    亲兵们没有犹豫,纷纷抱拳道:明公待我恩重如山,今当以死报之。



    陶侃轻叹一声,道:老夫已年过七旬,死就死了,无憾也。然连累众壮士,心实难安。



    见有军校想要话,陶侃轻轻摆了摆,道:只要我陶氏子弟在一天,定会保得诸君妻儿老衣食无忧。



    明公。有亲军将校跪了下来,道:昔年家慈病重,全赖明公延请名医救治,得以多活数年。此恩不报,枉为人也。



    明公。又有人跪地,泣道:无有明公,我早饿毙于街头,今当报之。



    若无明公,仆如何娶妻生子?大丈夫死则死矣,明公下令吧。’



    



    明公——



    众人纷纷表态,豁出去了。



    陶侃面现欣慰之色,道:老夫随你等一同上岸。



    言语之间,当先踏上了岸边的青草地。



    数百亲兵紧随其后,团团围护在他身边,行军一段距离后,微微散开,



    结成军阵。



    在他们身后,又有两千余人沉默地上了岸,列队前行。



    整整两千五百人的行军纵队,也展现出了别样的气势。



    城南不便展开大军,但其实一直有股梁军负责监视。



    此刻见到晋军竟然上岸了,有胆大的军校直接带着百十人就冲了上去,



    夷然不惧。



    不过这次他们遇到的对不一样。



    陶侃的数百亲兵已存死志,个个勇猛无匹,与冲过来的府兵绞杀在一起双方不断有人倒下,而随着后阵的两千余荆州兵展开队列,两翼包抄而来,冲阵的府兵终于感觉到了不对,直接向后撤退。



    长堤上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又有数十骑冲至。



    晋军弓弩齐发,将其阻遏在外。



    主力部队不疾不徐,墙列而进。



    百余府兵过半被斩杀当场,钉死在了地面上,其余则溃散而去。



    江陵城的南门被从内部打开了。



    很快,数百军士当先出城,见梁军多被驱逐到远处之后,大喜过望,护送着十余辆马车迤通而出。



    陶侃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继续带队前行,将仍不死心的梁军骑兵进一步向前驱赶。



    城内仍有人向外涌出。



    除了一开始的数百人外,这次出来了许多男女老少,他们面色惊慌,神色喘,甚至还大声哭喊,乱得可以。



    陶侃扭头一看,眉头紧皱。不过很快就叹了口气,没再多管。



    西边响起了奔雷般的马蹄声,似有千军万马在往这边赶。



    陶侃等人神色一凛,知道梁军要大举杀至。



    ******



    关键时刻,陶斌总算还有那么几分骨气。



    待数百先头部队护送着家卷、宾客、仆婢离开后,他又让城中官员、将校的家人紧随其后,往水寨方向撤退。



    他则带着千余荆州兵走在最后面,往南门狂奔。



    城东也响起了杀声。



    他知道,那是有一部分水陆将士上岸,早就盯着他们的梁军定然抽调兵马,杀奔而至。



    那些人不是什么精兵猛将,战力赢弱,挡不了梁军多久。想到此处,他连声催促,带着长龙般的部队冲出了南门。



    南门外的战斗也爆发了。



    梁军应该是从城西抽调的人。一部分重甲步卒居前,头裹黄巾的轻甲步兵随后,高鼻深目的骑兵从两翼前出,持刀剑与圆盾,也顾不得伤亡了,硬着头皮冲向己方大阵。



    狭窄的战场几乎都被双方兵马填满了!



    陶斌暗叹一声。



    这个时候,他怎能丢下父亲逃跑呢?那还不被人骂死?但下这批人土气已泄,只想着逃命,又如何能战呢?



    关键时刻,他让部将把这些荆州兵种子带走,自率二百亲兵上前,增援其父。



    战斗愈发激烈了。



    陶侃的四百亲兵几乎损失过半,对面冲杀而至的府兵也伤亡惨重,但他们仍然咬着牙坚持。



    一方心存死志,一方士气高昂,双方肆意挥洒着生命,一个接一个倒下。



    西方又



    他们在狭窄的战场外停下,迅速调配部伍:重甲精卒居前,普通兵卒居后,墙列而进。



    长堤上也有大队兵马杀至。



    阿爷,撤吧。陶斌冲到近前,大声道。



    他们身后其实已经响起了嘈杂声。那么多人在仓皇撤退,又怎么可能没有影响呢?



    不如趁着梁军大队人马还没赶至,先退了再,



    陶侃并不答话,只死死看着西边正在整队的梁军步卒。



    陶斌朝亲兵们示意了一下。



    众人会意,直接架起陶侃,道:明公,撤吧。



    陶侃还有不到二百亲兵,见状大吼一声,齐齐前冲,完全是不要命地疯狗打法,将对面的府兵冲得节节后退。



    陶斌带看自己的二百亲兵紧随其后,向梁军杀去,同时下令登陆而来的两千余荆州兵往水寨方向撤退。



    南门之外,哭喊之人越来越多,隐隐夹杂着大片叫骂声。



    蛮夷兵、湘州兵、豪门僮仆狼狈地冲了出来。



    他们刚刚收到撤退命令,立刻明白被留下来当替死鬼,虽然人家总算没完全丧尽良心,还知道让他们撤。



    整个城南一片混乱,仿如末日降临一般。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