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钢铁之心上的蛛网(三)

A+A-

    佩图拉博觉得,自己似乎犯下了一个错误。

    原本在他的计划里:

    摩根—佩图拉博—凯莉芬妮

    一个完美的组合,不是么?

    但现在

    摩根—凯莉芬妮—佩图拉博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

    “介意我暂时地抢走与占据你的血亲么,佩图拉博?”

    “就像在奥林匹亚,你刚刚把那个名为品酒者的水质鉴定仪器发明出来的时候,我抢先把它放进了我的酒杯一样。”

    通往宏伟殿堂最顶层的电梯会将任何人先行困住,在它直抵目的地的几分钟里,哪怕是基因原体也无法脱离这个封闭的空间。

    原本,这个电梯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自己的任务:但当凯莉芬妮第一次乘坐它,并表现出了明显的不适后,佩图拉博一边嗤笑着自己亲人的脆弱,一边举起了自己的锤子,打碎了原本的纯粹功利主义造物,带领着自己的子嗣重新建立了一个新的,让任何凡人的脆弱躯体都能适应的电梯。

    可现在,钢铁之主又对这个行为感到了后悔。

    如果在当初,他没有多此一举的话,他就不用在这个相对漫长的时间里,直面凯莉芬妮那再一次焕发俏皮心思的微笑与言语了。

    就在他的面前,就在他的瞳孔之中,凯莉芬妮在笑着,她的双挽着摩根的胳膊,那张有些沧桑的面容上,居然焕发了如同少女一般的明媚笑容,恍惚间,佩图拉博竟然看到了那个记忆中,洛克斯宫廷里的靓影:聪慧、俏皮、驱散了沉闷的宫廷气息,让一切容光焕发。

    如果她没有出那些话语,那一切就真的是完美了。

    佩图拉博如此想着,他聆听着凯莉芬妮口中,那至少有一半是炫耀情绪的疑问,不由得抿着嘴,沉默着,然后,他偏过视角,看了一眼摩根。

    同样是微笑,同样让人感到安心,同样散发着某种让他有些捉摸不透的气息:不同的是,在摩根的身上,他竟恍然间瞥到了一丝冰冷的日光。

    “随意。”

    他听到自己如此,他感受着自己的大脑压抑着喉咙中的颤抖与脑海里的不甘。

    “反正花费不了太多的时间,我对你们之间的私人情谊没有兴趣。”

    “只要不耽误正事就可以。”

    钢铁之主低垂着眼眉,他的后背靠在了电梯的边缘,这原本宽阔到足以同时容纳三名基因原体的特制电梯,此刻竟让他觉得有些过分的狭窄与闭塞,连转移视野的空间都没有。

    他的那些子嗣们又一次地让他失望了,他们没能打造好他亲规划的这台仪器。

    钢铁之主愤懑不平着,他的瞳孔就仿佛被固定住了,只能看向他不想看向的那个方向,只能看向与摩根窃窃私语的凯莉芬妮。

    有那么一瞬间,在佩图拉博瞳孔中闪过的色彩,就仿佛他在亲眼目睹罗格多恩成为战帅一样。

    他没有听清她们一路上到底在什么,他故意让自己的感官变得迟钝,来逃避这些原本近在咫尺的话语:他不需要知道她们谈话的内容,那是无用的废料。

    但当他不得不被拥挤在这狭的空间里的时候,他还是不得不去在意她们的谈话,尽管他依旧固执地不去听任何近在耳边的声音,但是两位谈话者的神态、轻笑、窃窃私语、乃至于眉眼的一次挑动,瞳孔中的一次闪烁,都足以让他的神经跳起,让他双臂上的肌肉因为筋骨与意志的作用力而紧绷。

    她们的眉眼闪烁,瞳孔中流逝了一道异样的光芒,就像在隐晦地看着他。

    她们的嘴唇轻启,隐隐约约能看到牙齿与舌头在拼组出内心中的想法:等等,刚才的那个口型,是不是就是念出所需要的模样?

    她们的鼻尖与鬓角再一次地凑近了,比上一秒又要彼此接近了差不多三毫米:她们在讨论什么隐私的事情么?在讨论什么不能被他所听到的事情?

    ()(e)

    不,别去在意了,佩图拉博。

    那无关紧要

    等等,凯莉芬妮的嘴唇:她刚刚是不是又了他的名字?

    就这样,佩图拉博的眉头不断挑动着:一下、一下、又一下

    宛如一只被不断戳弄的河豚。

    在电梯外,那被隔音墙所遮挡大半的械齿轮运转的声音,依旧能够隐隐约约地听到,愈发遥远的发动的声音昭示着高度的不断增加与目的地的不断逼近:一切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但是在佩图拉博的思想里,这与一场漫长的战役毫无差别。

    此时此刻,他的姐姐正横亘在他和摩根的中间,她似乎在轻巧的利用着他的含蓄,堂而皇之地牵扯着摩根的指,成为了佩图拉博那宏伟计划中搅局的旋风:原本严肃且智慧的原体会晤,伴随着凯莉芬妮的同行,似乎正在不断增添着名为与的,毫无用处的气息。

    如果有第四人在场的话,如果弗利克斯、拉纳或者三叉戟中的任何一人,会不幸地一同搭载这一趟电梯的话,他们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所惊愕到不能言语。

    足以同时容纳三名基因原体的宽阔空间被极大的浪费了:为了这场会面而特意用盔甲武装起自己的佩图拉博,也许有四米高,但是现在,他却如同一头战败的苍老野兽一般,严丝合缝地靠在了一侧的墙壁上,紧紧地盯着谈笑之间的两位女士,在他的面前就是大片的空余区域,但是钢铁之主视而不见。

    而就在佩图拉博视野正中央的位置,摩根微微弯下身子,聆听着凯莉芬妮那接连不断的话语,第二军团之主一直保持着一种轻微的屈膝姿态,来让瘦的奥林匹亚女士能够勉强握住自己的双:凯莉芬妮是看不到这一点的,但是精通数理学与立体构成的佩图拉博却能够透过衣物的阻隔,轻而易举地确认这个事实,这让他的瞳孔中时不时地闪烁着对摩根的微弱善意。

    此时此刻,摩根的身高能够勉强地到达佩图拉博的胸口:第二军团之主在外在条件上的劣势是非常明显的,她与自己的任何一个血亲都有着肉眼可见的身高差距,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作为一位在整个人类帝国名列前茅的灵能者,摩根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心情与潜意识中的认知,随意地改变着自己的身高与形态。

    就比如,如果摩根刚刚经历了一场宛如塔克斯血战一般的漫长炼狱,耗费了好好超出她预期的灵能与储备,让她的身体、精神与心灵都陷入了极度的疲劳中,而在这个时候,再将她放到一个能够让她感到真正的安全感,能够让她放下本能一般的戒备,任意休息的地方中的时候。

    也许,人们就会看到一位在身高与容貌方面,与凡人的孩童无异的基因原体。

    而现在,在与凯莉芬妮长谈的时候,比起在子嗣面前的威严,摩根便自然而然地变矮了一些。

    摩根如此,凯莉芬妮则是更为矮了:即使现在的佩图拉博坐下来,他的这位名义上的姐姐,也只能勉强够到他的肩膀。

    但就是这两位比起钢铁之主显得过于瘦弱的女士,却仿佛拥有着无形的庞大气场一般,把钢铁之主紧紧地压缩在了一边,只能一边盯着她们的笑谈,一边散发着某种绝不愿意加入其中的傲慢气场。

    他傲慢着,坚持着,用着全部的勇气与决心,终于等到了电梯的铃声响起的那一刻。

    他从未觉得,这个被他亲设计的单调铃声,竟会像现在这样产生一丝悦耳的音调。

    电梯门打开了,凯莉芬妮就如同一只归巢的燕雀一般,快乐的从尚未完全分开的门扉中奔出:在克服了最初的恐高本能后,来自奥林匹亚的女士已经爱上了这个极高的居所,在等待摩根的这些天里,她一直就住在这一层。

    “快来,我为你准备了奥林匹亚的特色茶点。”

    凯莉芬妮欢呼着,如林中的精灵一般,翩翩到了阳台的边缘,转身向着自己的好友招,然后消失在了落地窗边的帘布之后。

    ()(e)  摩根微笑着回应,但就在她真正迈开步伐之前,蜘蛛女皇缓缓地转过了头颅,看向了把自己从角落中抠出来的佩图拉博。

    她笑着。

    佩图拉博沉着脸,他用一声轻哼回应了自己的血亲,然后缓缓地走出了电梯,来到了这个他亲布置的房间之中。

    “不了。”

    他到。

    “等需要谈正事的时候,再来叫我吧。”

    钢铁之主有些恹恹地吐出了这些话语,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血亲眯起了眼睛,她的眉眼和嘴角有着明显的上挑,配合着身后那若隐若现的金色浮光,就宛如一团让人感到茫然与未知的光晕。

    就仿佛他佩图拉博是一个生活在洞中的蛮人,而眼前的银发女子就是太阳照射到洞壁上的影子。

    佩图拉博听到了他的血亲是如此的低语着,他轻哼一声,没有回答这个话语: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话。

    但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反而从自己的内心中,摘出了一个瓮声瓮气的疑问,抛给了摩根。

    “所以,当她最终给你写信的时候,你选择了回应她的邀请,来到这里与她团聚,重新叙述你们之中的友谊?”

    “顺便来见我?”

    在摩根的心中,某种早已被卡利班的猫科动物锻炼地波澜不惊的长弦,不由得动了动。

    她笑了:在佩图拉博能够反应过来之前,摩根便回以了本能一般的无暇笑容,而在钢铁之主为了这个真挚笑容而短暂愣神的瞬间,他的血亲已经想好了答案。

    她缓慢地诉着这句话,语调甚至有些拖延,有些蓄意:蓄意到佩图拉博的瞳孔中开始闪烁起了一种莫名的火光。

    而就在那火光升腾而起的一瞬间,第二句话语伴随着摩根的轻声微笑,来到了钢铁之主的耳中。

    “”

    “咳!”

    火焰戛然而止。

    钢铁之主为之一顿,重重的咳嗽了一下,他的视野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画作,却又很快的皱起了眉头:那些被他亲布置的奥林匹亚画作,现在看来,与这个房间真是太不搭了。

    他缓了缓嗓子,再一次地看向了自己的血亲,虽然脸上的某种傲慢与得意正在渐渐浮现,但他还是强行压制了它们,坚持着那种蓄意的瓮声瓮气,继续疑问。

    “那如果是凯莉芬妮的邀请,难道你就不会回应了?”

    她

    又开始怀念庄森了。

    摩根笑着,在她的内心中,某道长弦正在上下翻腾。

    她向前一步,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拍了拍佩图拉博的胸甲。

    ——————

    ——————

    弗利克斯紧接着他的父亲,搭载着第二批次的电梯,来到了殿堂的最顶层。

    刚一开门,他就看到了佩图拉博正伫立在房间的中央:而在帘布之后的阳台上,隐隐约约传来了女士们的笑声。

    钢铁之主甚至没看到他的子嗣的到来,他正全神贯注地看向那布满了阳光的露台,仔细地聆听着那里的一举一动,直到弗利克斯的轻声汇报打断了他的动作。

    当他转过身的时候,他的面色已经冷峻。

    “换了它们。”

    基因原体指着那些画作。

    “我会一直在这里待着,哪都不会去,直到看着你们换掉它们。”

    原体的命令是绝对的,但就在弗利克斯准备行动的生活,他听到了另一名原体的声音,从露台上传来了。

    “”

    “在我回来前,换掉它们。”

    “”

    弗利克斯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的基因之父如同一阵迫不及待的旋风一般,消失在了眼前。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表情与他同样迷茫的三叉戟们。

    “愣着干什么?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