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陈贤妃忙着当女官之首,舒贵妃忙着当邺朝贵妇间的大红人,乔昭仪忙着做生意……就剩下王儒人,依旧天真烂漫,过起了舒贵妃心心念念的“混吃等死”生活。
哦不,现在是王修容了。
王修容过了年就满十四岁了,还不到及笄的年纪,但这两年来,姑娘抽条儿似的长大,愈发地活泼水灵。
后来成王入宫——成王是太上皇的弟弟,李祯的十三王叔,但他比李祯还要上几岁,今年刚满十六,你品品这年纪——总之,成王入宫请安,结果对王修容一见钟情。
外头都很清楚李祯与我基本上是把王修容当女儿养,日后怎么样还不好,故而成王动了心思,时不时就往宫里跑。
李祯看破不破,假装不知道。但私底下却对我道:“若修容到了及笄的时候,成王还是一片痴心,那朕就成全了他的念想。”
我道:“你怎么不问问修容愿不愿意?”
李祯笑道:“需要问吗?每次成王入宫,她都要躲起来;成王出宫的时候,她却要远远地偷看。上个月成王过生日,她送了成王一方帕子,她自个儿绣的呢。”
我呆愣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哦。”
但自李祯成婚两年以来,未曾有所出,这事儿大臣们还是要管一管的。
他们第一反应是我们后宫这群渣渣生不出来,得进新人,于是上书给李祯,得选秀了。
因此事逃不掉,李祯也早早就跟我商量好了,当即便应允了下来,开启三年一度的选秀。
和往年不同的是,李祯此番要求,被选入宫的女子需要分配到六司二十四局当女官,在贤妃手下干活儿;若三年内都未得宠幸,可保留女官位,继续在宫里当值的同时,自行婚配。
一时间,金陵城里好多夫人来问:不参加选秀、直接参选女官行不行?考个试也成啊?真不想在家里对着那个糟老头子了!婆婆也坏得很咧,动不动就知道立规矩,老娘不伺候了!
于是在陈贤妃的主持下,女官考试也提上了日程,后宫一时之间热闹了许多。
在李祯登基后的第一年冬天,也是我俩成婚的第二年末,我被太医诊出喜脉。
李祯一时间喜不自禁,抓着我的手分外用力,我却暗搓搓地记恨道:“我看那群老臣们还敢我生不出来不?还嚷嚷着要选秀不?”
“朕让过这种话的都自己写请罪书交上来!”李祯立刻道。
我表示十分满意。
我们给南边写了信,让太后和我娘在我生产之前回来,宫里一个有生育经验的都没有,我们这群辈还是有点儿慌的。
结果,谁都没料到的是,我身体素质这么好一个人,居然还早产一个月了。
因李祯出发去鸡鸣寺为我和未出生的孩子祈福,因而那日只有我一个人在坤宁宫里干活儿。恰逢前朝出了些破烂事儿,挺着肚子看折子的我骂了一群人,底下乌压压跪着一片,高喊着娘娘息怒。大约是被气过了头的缘故,我居然感觉肚子开始疼了。
皇子出生时,情况比较凶险。李祯赶忙回宫,园子里的贵太妃却比他速度还要快,先一步进宫来陪我。李祯想闯进殿里来瞧我时,还被贵太妃吼了出去,让他别跟进来添乱,然后亲自坐镇坤宁宫,指挥着太医、稳婆和一屋子的宫人,
好在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太后听了消息,赶忙从南边赶回,等她和我娘到了金陵时,我已然活蹦乱跳了。
贵太妃一直在宫里陪我,顺便教育我、贵妃、贤妃她们几个怎么带孩子,又叮嘱我道:“皇上时候可怜得很,先被先太后害了病,又被永宁宫那位抓着习武锻炼身体,六岁就开蒙,而后一直被太上皇亲自监督着学圣贤之道……你可别学他们,别把这孩子逼太狠了,咱好好读书也能成才呀。”
我深以为然。
恰好这段话被赶回宫的太后在我殿外听见。
加上她回来的路上,已然听了贵太妃照顾我生产的事儿。是以,此番她久久未和贵太妃过照面,再一相见,居然平静得很,没有像以往那样甩脸色。
贵太妃见她来了,便起身告辞。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瞧见太后动了动嘴唇,对贵太妃了什么。
瞧那唇语,似乎是“谢谢”二字。
贵太妃也没跟她客气,笑眯眯地担了,启程回了园子里。
太后在金陵住了没多久,也就半年,又跟我娘去了蜀地。
起因是我二哥在蜀地被一个姑娘迷住了,终于收了心,不再游山玩水了,而是决意定居锦城。成了婚后,便来信邀我娘去住;我娘心动了,便与太后叨;太后听完后亦心动,于是中年闺蜜组一同杀往剑南道。
我二哥是见过世面的,对我娘的骚操作早就习以为常了,倒是我二嫂吓得不轻——婆婆来视察也就罢了,还跟着当朝太后是怎么回事啊?!
我哈哈大笑,让我二哥找个雅致点儿的地方,再置办个大宅子,供中年闺蜜组消遣,省得我二嫂心慌。
太后临行前,我眼巴巴地问她:“您连皇孙都不要啦?”
太后趣我道:“前半辈子都在带儿子,还指望我后半辈子继续带孙子?没门儿!”
我笑得直滚。
皇子出生的第二年,恰逢科考。
当年的武状元是贺辰月。
此事并不在我意料之外。早在贺辰月被推举参加朝花会时,我便知道贺将军在其二儿子身上是有什么算的。在得知他今年要参加武试时,我更是已经预料到他会夺得前三甲。
却没想到,当真是头筹。
时隔两年未见,二十一岁的贺辰月又成熟稳重了许多,虽然那张脸依旧漂亮得过分,就连舒贵妃都要感叹一番——
“他要是个女人,我绝对会有危机感的啊!”
金陵城的朝廷命官们,早就做好了榜下捉婿的准备,一时间,求赐婚的私折一封封地往宫里送,都在求李祯媒。
谁知道,李祯一纸任命书轻飘飘地丢了下来,让贺辰月去剑南道驻派。
并且,此事完全没有经过我,甚至是故意瞒着没让我知道。等我晓得的时候,已然尘埃落定。
我:“……”
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不过我真没想到李祯可以心眼儿到这个地步……
李祯冠冕堂皇地对我道:“西南军正是用人之际。”
我:“……好的吧你开心就好。”
到了晚上,熄了烛灯,他抱着我,又忍不住问:“我让贺二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你是不是不高兴?”
我实话实:“这倒没有。你封他为左卫长史,直接就是六品官了,其他的文武前三甲都是从七品官开始做的呢,可谓是殊荣之至了。而且,你若想好好用他,待他在西南军历练好了,早晚也会调他回来的。”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李祯把头埋进我肩窝里,“但也是我气。眼不见心不烦。”
我笑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贺辰月在外没多久,便来信对我,他收了个徒弟,才四岁,是个姑娘。
我看着那封信,觉得每个字我都认识,怎么凑在一起我就不认识了呢?
恰好李祯要出巡,我亦陪同他一起,便要求去剑南道走一遭,顺便瞧瞧太后和我娘,以及贺辰月的徒弟。
我见到贺辰月那日,他正在校场里练剑,画风颇为清奇。
他一身白衣,剑法飘然,配以凌波微步,美如谪仙之姿。
只是这个美人背上,却背着个竹筐,竹筐里……装了个姑娘。
姑娘约莫四五岁的模样,粉雕玉琢的,像只松鼠一样。她睡得特别香,还流着口水,无论贺辰月怎么动,她都纹丝不动。
而后贺辰月停了下来,放下背上的竹筐,又揪了揪她的脸蛋儿,她才慢悠悠地转醒。
见到我这个陌生人也不害怕,在贺辰月的引导下对我喊“凉凉好”,声音软软糯糯的。
我奇道:“这个女娃娃哪儿来的?”
贺辰月道:“捡的。”
“啊?”
“近日清缴了一伙拐卖孩子的贼人,其他的孩子都找到了本家,已经送回去了;唯独她,一直没有人来认领,也找不到相关的线索。我瞧她性格极好,宜动宜静,身体又柔软,适合学武,便收她当了徒弟。”
我目瞪口呆。
“你这徒弟也收得太草率了啊!”
“不然呢?”贺辰月反问我,“送她去教坊学艺?还是送去堂子里找人收养?”
“哎……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所以我就养着呗。反正我又不算成亲。”
听见后面这句话,我适时地闭嘴了。
往后,我给贺辰月寄信件时,总要给他的徒弟寄些好玩儿的东西。姑娘后来还跟我告状,是“师父老把娘娘送我的礼物抢走!自己收起来不给我!”,让我苦笑不得。
和李祯成婚的第四年冬天。
我把儿子丢给了陈贤妃带,自个儿和李祯去了汤山的行宫休养。
汤山行宫便是在当年李祯送我的庄子的基础上扩建而来,如今已是原来的近十倍大,就这样李祯还嫌,预备再扩建,是送我的礼物,不能气寒酸。
在他一年前提及要修建此行宫时,朝臣们上书,身为明君,便不该如此铺张浪费。李祯当场拿出了乔昭仪的账本子,上面写明了“贵妃钿”系列过去两年的进账——盈利丰厚得过了头,拿出零头来修个行宫简直是绰绰有余。
朝臣们便都闭嘴了。
韩卿书私底下跟我学御史们的碎碎念:“还带这样的啊?陛下这不是欺负人么!搞得好像我们都是花钱的,还没后宫的娘娘会挣钱啊!”
他学得有模有样的,笑得我前合后仰。
顺便一提,韩卿书也在三十高龄成了婚,并火速有了孩子,准备开蒙后便送进宫当皇子伴读。
到了汤山行宫后,我还把韩卿书学给我的话,再学一遍给李祯听。
李祯放下手上的书,看着我,唇角微微勾起,笑得很是温柔。
恰逢新雪初霁,天地间寂静无声,只有朗月伴随着疏星,倒也不算寂寞。
我靠在李祯的肩上,忽然问道:“李祯,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李祯沉思了一会儿,道:“这个问题其实不太好回答。我觉得,不是某一个瞬间的事儿,而是一次次心动的过程里,感情不断地加深。但至少,我可以肯定的是,并不是因为某个瞬间的心血来潮,而是因为你身上所有的一切,愈发地让我欣赏和心动。”
我“唔”了一声。
见我不吱声,他问我道:“怎么了,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我摇摇头:“倒不是不满意。但是你得太理性了,就显得吧……一点儿也不浪漫。你能明白吧?”
“那怎么样才算是浪漫呢?”
“比如,某一个回眸啊——我在杏花雨里,一回头,和你的双眼一对上,你就‘嘭——’地心脏被我击中了!这样才叫浪漫嘛。”
李祯挑眉:“今儿白天给你演的戏里就是这么唱的?”
我哈哈大笑道:“对呀,戏里就是这么唱的。算了,你这么工作狂的一个人,理性到不行,我也不为难你……”
“你可以为难一下。”李祯忽然道。
“什么?”
“你不是想要一个浪漫点儿的回答吗?”李祯笑着看我。
“……你现场编?”
“嗯。”
“哦,那你编来听听?”
“咳咳。”李祯清了清嗓子,“要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丹心的呢?一开始是你去父皇跟前闹着要和离、结果被折子砸了头的时候,脑袋上肿一块儿、却气呼呼瞧着我的样子,有点儿可爱,便心动了一点儿;后来见你日日在东宫练剑,身姿飘逸,剑法极佳,且日日坚持,十分有恒心,便再心动了一点儿;再后来,四妃进东宫的那日,瞧见你让吉祥给自己压了一百两,觉得好笑,又觉得可爱得不行,和平日里的风格简直判若两人,因此更加地心动……”
他一条一条地列举,甚至有些是连我都不记得了的瞬间。
脸上有点儿发烧。
该怎么遮掩?温泉太热了行不行?
李祯却没有给我掩饰的机会,而是轻轻捏住了我的下颌,偏过脸,在我的唇上印下轻柔的吻。
在金陵的星夜里,雪花簌簌地下落,很快便在屋外积起了一层银白,远处的山峦隐入月色中,缥缈如轻烟。
岁月和时光和轻软的似雪一般,动人而又温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