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明珠无心怎关情 第九回 骄之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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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劝对明珠无用,通俗的道理谁都懂,然而懂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想不想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帮你给黑风洗刷,可有工钱?真正动她的并不是他的话,而是从远处戏台上传来的喝彩声,令她烦躁的心只想远离。

    老夫人寿辰,府上这戏台已摆了三日,她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

    闻声,福康安停步回首,眸中是喜不自禁的神采,当然有,十两,正好抵了你欠我的。

    既有了台阶下,明珠便起身随福康安一道出了府。

    到了马场,马匹的数量令明珠有些吃惊,此处至少有上百匹!

    府里有家眷常用的,这里是平日散养的。

    这儿有人照看,明珠不明白他为何要亲自来为黑风刷洗。

    有,只是我喜欢跟黑风亲近,我觉着它有灵性。皇上得它时,几人试过,都无法驯服,而我靠近他时,它未有丝毫反抗,是以皇上才把它赏赐于我。

    福康安教她给黑风搓洗,用的是香胰子,明珠心想寻常百姓沐浴只能用皂角,他竟拿香胰给马用,实在太过上心。

    洗完后该冲水时,福康安嘱咐她立远些,心湿了衣衫。

    你不怕?

    我拿的有衣裳,湿了可以再换。

    冲洗干净的黑风未来得及擦拭,它却猛得一抖,水珠四处溅落,洒在明珠身上,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明珠哭笑不得,

    黑风你真坏!我才刚给你搓过背,你竟然把水甩到我身上!

    清风暖阳下,看着她犹如昙花一现的笑容,福康安竟是移不开目光,直到明珠问他要巾帕,他才回过神来,从乌尔木手中接过递给她。

    看他神情愣怔,明珠甚感奇怪,我脸上脏了?

    摇摇头,福康安甚感欣慰,你笑了,方才你在笑。

    就为这个?至于么?是人当然会笑,大惊怪。

    笑容于我而言那是家常便饭,但我认识你这些时日,从未见你笑过,今日才知,原来你也会笑嘛!

    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明珠歪头看看他,依旧是以往的面无表情,那是你不好笑!

    黑风好笑?原来黑风这般讨喜,福康安慷慨道:你若喜欢,我大可把它赠予你。

    爷!乌尔木一听这话,探头道:上次,十一阿哥的福晋,您的亲姐姐向你要黑风,还有十五阿哥也向你讨过这宝马,都被您回绝了,明珠姑娘尚未开口,您就主动送啊!

    缓缓回首,福康安看着乌尔木,微微一笑,我才发现你舌头略长,该剪了!

    乌尔木缩了缩头,嘿嘿一笑,奴才知错,爷饶命!

    怕明珠难为情,福康安笑道:甭听他瞎扯,我还养了许多好马,黑风就赠与你罢!

    明珠摇摇头,不肯接受,黑风跟着你,还能征战沙场,跟着我有何用?我也骑不了几回,养在府中,我若不能亲自照看,怕也是无人管了。

    她的顾虑,福康安明白,人多不好话,他便提议去河边走走。

    关于你的身世,我多少也听过,这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罢?

    委屈么?她倒也不觉得,习惯了活在自己的世界,是以旁人的尊重或不屑于她而言,似乎也没有太大影响,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

    具体的情形,福康安不太了解,明珠不肯,他也无法,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起,思量片刻,福康安想跟她自己的事,

    两年前我阿玛去世之际,我也一时无法接受,后来想想,阿玛的离开,最难过的其实是额娘,她与阿玛多年夫妻,相互扶持,如今阿玛先去,额娘一个女人,定然孤苦。

    可我从未听她抱怨过,她还时常劝我,阿玛在世时,阵列兵法,为官处事,该教的都教我了,余下的,便看我自个儿的本事。

    我常被人性子骄纵,额娘,骄纵可以,但要有资本,皇上许你荣华富贵,你也不能白享,唯有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为皇上排忧解难,才不辜负皇上的厚爱。

    本以为他父母健在,却不料他父亲英年早逝,明珠不喜被人安慰,也不擅安慰旁人,只是道了句,你母亲得很对。

    一时感慨,的话有些偏离,实则他的本意并不是想他额娘如何教育他,明珠听到这些忆起她母亲,大约更难过罢,福康安暗恨自个儿笨嘴拙舌,忙解释道:

    我是想,每个人都会失去亲人,或早或晚罢了,但他们会活在我们心中,所以这离去,不该成为后人的枷锁,而应该是奋进的动力。

    她自被人嘲笑没有父亲,更有好事者她母亲不知廉耻,进了府,又被人笑话是庶出,凡此种种不堪之言,她只能默默承受。

    出来又能如何?从未经历过这些的福康安大约也不会懂,肯定会问她为何不反击。有资本之人,怎会懂得一无所有之人的无助?所以她才不愿跟他提起,

    每个人承受的不一样,没有谁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即便不能,我也是真心实意的愿意听你诉,想为你分担。

    除非远离阿颜觉罗家,否则,我的处境永远无法改变,可是寻根归祖,是我母亲的心愿……茫然的她,不知所措,明知不能改变,也不去妄想。

    可以改变!……福康安话未完,却被她断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府了。

    这么快么?福康安明明觉得还未跟她上几句话,太阳已西偏了,可否陪我用了晚膳,而后我再送你回府?

    料想她八成会拒绝,福康安忐忑地等着她的回答,岂料明珠竟道:

    我请你罢!也算谢你教我骑马。

    这惊喜实属意料之外,不知她今日为何答应的这般爽快,许是府上还有晚宴,她不喜闹腾,才愿意随他一道罢!总之她什么便是什么,只要她应允,一切好商量。

    给黑风装上云纹鎏金镶玛瑙的银马鞍,福康安派乌尔木去兴泰楼交待一声,备好雅间与晚宴,随后带着明珠练了半个时辰的骑术,

    傍晚时分,晚霞染空,

    饿了罢?咱们去吃饭?

    等一会儿子,我想看夕阳。以为他是饿了,所以明珠才去征求他的意见,好吗?

    天呐!她居然这么温柔的问他话,着实难得。

    好啊!福康安乐意之至,我陪你。

    夕阳给人悲凉的感觉,你应该看日出。

    今日的夕阳就很壮观。

    那是有晚霞。明儿个是晴天啊!

    ……

    直至日落,又坐了一阵,明珠先起了身,走罢,免得饿扁了你。

    到了兴泰楼,掌柜的喜笑颜开,跑来迎,

    三爷楼上请,给您安排了老地方。

    成日的都是那一间。

    那间是特地为爷备的,爷喜欢窗子临街向阳,房内摆设,书画、古董,皆是按照您的喜好布置。

    到了二楼,福康安直指西边那间,那间不也临街么?

    可那间临街的那面墙并未开窗。

    这理由亏他的出口!福康安哼笑道:墙是死的,人是活的,没窗你不会砸一扇?

    三爷得好生轻巧啊!掌柜的也不敢反驳,只点头称是。

    明珠听了福康安这话不敢苟同,你爱来不爱,还挑三拣四真难伺候!

    我这是为他好,你以为我故意刁难他么?福康安自觉一番好意,做生意本就该灵活,一成不变的没新意,还想留住老主顾?

    三爷的是,人铭记于心。

    爷费口舌不是让你记在心里,而是做于实处!

    是,每每在福康安面前,掌柜的总是不由冒汗,明日人便请人拾掇,重新装饰!必定让爷下次过来时觉得焕然一新!

    到得雅间,但见上写[清辉阁],掌柜的开房门,迎面是一座福禄寿红木镂空屏风,室内檀香四溢,许是早就燃了香。

    三爷,佳肴已备好,是立马上菜,还是等会儿?

    即刻上。

    是!

    掌柜的识相退下,福康安带明珠绕过屏风,来到桌前,将将坐下,却忽听一道细细的女声响起,

    爷想听什么曲儿?

    屋内怎么还有人?他扭头一看,只见半月门后帘内竟有几名乐妓,福康安见状,当即黑了脸,沉声问,

    谁唤你们来的?

    秦掌柜……

    这奴才是人头猪脑罢!碍于明珠在场,福康安硬生生压住火苗,沉声斥道:统统下去!

    是。四个乐妓起身离房。

    待她们走后,福康安看向明珠,模样有些窘迫,平时与诸位同僚同聚,他们喜欢听曲儿,时常安排乐妓在此助兴,今儿个许是掌柜的以为与我同行的还有官场之人,才自作主张请了乐妓,你万莫多想!

    明珠听着竟有些糊涂了,我多想什么?

    呃……福康安有些难为情的讪笑着,以为我沾花惹草,招蜂引蝶……

    纵然如此,明珠也并未觉得不妥,那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道罢随即起了身。

    福康安还以为她置气要走,哎,明珠,你去哪儿?

    却见她跟门口的丫鬟低语,丫鬟点头道:奴婢带姑娘过去。心想她定是想如厕。

    明珠才走,窝火的福康安一拳敲在桌上,震得茶具轻颤,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乌尔木你跟爷那么久,一点事还需爷交待么?爷带着明珠过来,你还让掌柜找乐妓,想害死我不成?

    爷息怒!乌尔木慌忙解释,奴才明确交待主子是带着姑娘来,却不知他为何那般没眼色……

    怒气难消的福康安当即喝道:把那个没长眼睛的给爷带过来!

    是。

    片刻后,乌尔木带人过来,

    三爷!

    混账奴才!掌柜的刚进门,迎面便是茶盏摔来,砸到门框,碎了一地,吓得他扑通一跪,爷您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