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张素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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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头攒动,原来是有民间流动乐坊巡游,超大的移动木车上坐着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有觱篥、龙笛或笛、笙、箫、琵琶、方响、指板、杖鼓、大鼓等,曲调此起彼伏,颇为壮观。

    “今天什么日子?”

    海月很自然问道,往常虽很少在夜晚出来,可也未曾听过有这样热闹震撼的场面。

    “我刚回城内,和你一样。”

    “既然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吧。”

    “你不喜欢?”

    这么大的演奏场面她都不兴奋不激动?

    清辉觉得有些意外。他以为娘子都爱这些曲儿。

    “我累了。”

    她突然想起了老瞎子,弹得一好琵琶,也不知道往南方哪里落脚了?

    看到这些流落民间的乐坊演奏者,她就会想起老先生来。若当年没有他的一片善心,自己恐怕无法活着走到临安城。

    “你哭了?”

    “我没有。”

    不自觉擦了擦眼角,她还不至于那么脆弱,只是情不自禁而已。这种时候,她是极不愿意有人看到的。再难再苦的日子也熬过来了,她告诫自己不可泄露过多情绪。

    伪装也好,隐藏也罢,她内心的某一面是只有自己可以窥见的角落,其他人无法也不该探究。

    “嗳,前面有捏面人,去看看吧?”

    “我又不是孩儿。”

    海月嘴上虽然这么,但见徐清辉那么热忱邀约,便不由自主跟着往前走。

    捏面人的速度是极快的,一会一只鸡,一会一个关公,最后海月要了一张素琴。

    两人边走边看,谁也没再言语。只是海月里的那张面捏的素琴一直在眼前晃悠,令徐清辉感觉很不一样。

    “你不想点什么?”

    “什么?”

    一个明知故问,一个装糊涂。

    “徐清辉,你是徐老爷的儿子,你大哥斫琴弹琴远近闻名,完全继承了徐家的衣钵。而你?你分明也是爱琴懂音律的,为何我却从来不曾听你弹过?”

    她其实很早就有这个疑惑,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可能也是徐府的家内事。她一个被收留之人有何身份问东问西?

    所有的疑惑只能埋藏在心底。

    “谁喜欢就一定要亲自弹奏?”

    “不弹奏不抚琴,你如何知晓音律?如何明了曲中真意?”

    当年那个嘲笑自己,想看自己闹笑话的人,自己却从来不抚琴,这不是笑话打脸吗?

    ()(e)  问她如何得知?

    也不过是一次碰巧。她去找他,正好听见他与老夫人的谈话。

    他自己要远游,老夫人不放心未同意,还问他:“自从你外祖父离世,你便把琴弦都断了,每日对着素琴苦思冥想。娘知你胸中有沟壑,腹里有乾坤,心中有大爱。”

    只是徐清辉并无言语。

    老夫人又不解问到:“既然你已断弦,如今又为何要远游数月去求琴弦?莫不是因为那个你让娘留下的女孩?”

    后面他们又了什么海月也没认真听,当时她年纪,又初来匝道。只觉得偷听别人谈话很不好,万一被发现不定会被赶出去。

    她也着实不是偷摸的料,听了几句就待不住了,赶紧跑开去别处了。

    如今回想这些,再记起那日查锦元的话,她回味回味还是觉得有点蹊跷。

    “怎么?学了几年七弦琴就自认为自己懂了音律?”

    “我可没有这么。”

    她可谦虚着呢!那些虚名不过是徐老爷给的,加上徐清明对自己像亲妹妹般关爱有加,免不了会替自己吹嘘吹嘘。

    外人听了自然就信了。再了,她本就有极高的悟性,学东西又快,多年勤学苦练下来,功底也不是盖的。

    整个临安城,凡事知道徐府的人,知道她谌海月的人,恐怕也只有徐清辉会这么不把她当回事了。

    “我才疏学浅,承蒙老爷收我为徒,我不敢自己懂音律,但简单的技艺弹奏还是比较自信的。”

    可不能被瞧了去。

    她还想在他面前留点少女的诗情画意,可总是磁场不对付,一谈就崩。

    若是她自己不才的太过,往后更要被他瞧不上眼。但她若是替自己辩解想证明自己琴艺不错,那又显得她有些夜郎自大。

    海月感觉有些烦闷,不自觉快走几步。来到运河边上,这里是御街附近的一条运河桥段,可以一直通往拱宸桥那个方向。只是她这会儿不是跟他看夜景的,而是无意中走到了此处。

    “怎么越走越远了!”

    海月嘟囔道,明明想跟他多走一会,现下倒好,话有些不下去了。

    “你的琴艺我是相信的。”

    突然一句肯定的话令海月颇为意外。他这是转性了?

    “干嘛这么看我?我和父亲还有兄长一样,我们都觉得你是不可多得的琴师。”

    “琴师?”

    那不是师旷那样的琴师才有的尊称吗?她怎么敢?

    ()(e)  “傻瓜,我那些不是想否定你,而是怕你太骄傲。”

    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她有些傻眼。他刚才好像摸她的头还

    还抚她脸颊了?!

    “我我”

    海月“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有些愣头愣脑不明所以。

    “该回了,再不回去啊,六要急了。”

    何止急啊,六在涌金楼前面的空地上已经快扛不住了。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关键没地儿坐,上马车又不敢。大老远从昏暗的光亮中瞧见两人走来,这才兴奋地迎上去。

    “二爷,谌娘子,你们这是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上车走吧,这是赏你的。”

    多少银钱?

    海月是不清楚了,不过她依稀从六的喜色中看出了什么?

    看出了什么呢?不对,应该是他为什么要给六赏钱?

    海月没弄明白。

    因为马车上没一会,她就困得睡着了。等她醒来,是被春娘喊醒的。

    “谌娘子,你醒啦!”

    “这是?”

    车还是原来那辆车?

    可是,她先前不是坐徐府自家的车吗?现在怎么又坐上租借的这辆了?

    “谌娘子,你先别问了。我们赶紧从后门进去,再不然被发现回来晚了,我怕老夫人让你抄法严经。”

    一听可能要被抓包,海月也顾不上问清辉的事了,管他去哪里了呢,反正明日总会见到。

    “快,悄悄地,你让徐妈给我们开门,老样子,我请她吃蟹酿橙。”

    这个徐妈就是一吃货。

    “嘘衣裳!”

    春娘一把将海月身上宽大的青色凉衫塞进一旁的布袋里。

    “这是?”

    “二爷也是马虎,怎么千心万仔细,留了件男衫在这。”

    春娘自顾自着,脚倒也麻利。不一会儿,收到暗号的徐妈已开了后门,两人就着淡淡的月色偷摸回了住处。

    “这算不算是西厢记里的夜半相会?”

    春娘好不知趣地笑道,正好迎来海月的一记秒杀眼。

    “胡诌什么,人家王娘子还在府里,别叫人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