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传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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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拉夫特经历了人生中最繁忙的一个月。

    原本的早上讲一节课、下午写两页书的生活发生了剧烈而不可抗的变化,向不可控的方向脱缰狂奔。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每天的课程量,从一节大课一步跳到了两节的量,一节,为术做准备的外科总论又是一节,而且是有其他的讲师来听课的。

    课程变化直接引起了一系列多米诺骨牌般的效应。

    他下午必须把原来整理解剖学的时间分出一部分来,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把外科的内容简化变成他能教的东西。

    第一个大难关就是无菌术,他要好好寻思寻思怎么跟大家解释。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我认为我们周围存在着到看不见的生物”,一句话简单有效概括微生物的概念。

    这又引出了另一个问题,讲完后他得想办法去证明自己的论点,需要显微镜的帮助。

    高质量的玻璃在敦灵那边才刚有没多久,目前最可行的思路是去买两块通透的天然水晶,再找人打磨、组装,这还不知道能不能用。一时半会没希望了。

    到仪器,他还需要找一套设备来完成蒸馏,获得比较纯净的高浓度酒精,好让他能给皮肤消毒。

    因为一个简单术牵出的各种需求千头万绪,让他身心俱疲,大部分都没法在上课和备课之余抽出时间解决。

    这还是单纯的在学院里事物,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也成了医学院离谱传闻的一份子,并在某种意义上暂时失去了刚获得的还没享受几天的永久饭票。

    在完成术后的第三天,他刚踏入酒馆就受到了格里斯的热烈欢迎。

    这个男人大声地向克拉夫特打招呼,向全场宣布这位优秀的医生拯救了他女儿的性命后,表示为了庆祝此事,今天在场的各位啤酒免单。

    各个学院的人本来还只是听过医学院有个敢给活人开膛治疗的人物,现在是大家都知道他长啥样了——那个金发的年轻医学院讲师就是克拉夫特。

    偏偏克拉夫特这头和莱恩一样的金发辨识度特别高,再加上年轻的特点,很快各个学院的人的就把消息带了回去,他每次一进酒馆就会被其他学院的人认出来。

    这些对克拉夫特充满好奇的学生以观赏神奇动物的眼神盯着他,大胆些的还会上来凑到一桌,询问各种奇怪的问题。

    几顿午饭下来,克拉夫特实在是没法忍受这个氛围,只能每天换掉身上的黑袍,再去离学院更远些的酒馆吃饭。

    他很快就发现,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一个带点惊悚的劲爆新闻传播速度比他想象的快无数倍,特别是有个酒馆老板给这事作证的时候。

    这个月里,他已经在至少五个酒馆,听到了这件事的七个本,没有一个符合实况。

    其中奇幻成分最低的是克拉夫特来自于一个传承久远的家族,自诺斯王国存在前就有了对医学的研究。他觉得祖父不会喜欢这个传闻的。

    最离谱的克拉夫特与魔鬼交易,才能想出这样恐怖的治疗方式。克拉夫特在旁边听着那个喝得神志不清的酒鬼嚷嚷,临走前顺便踢开了他屁股底下的凳子。

    这些传闻不管从哪个方面来都让克拉夫特感觉非常头疼,但出名这件事确实在某个方面给他带来了好处——有病人上门了。

    ()(e)  早在半个月,莉丝的观察期达到了半个月,卢修斯也有了一个月。一次又一次“无殊”写在每日检查上后,克拉夫特信心也与日俱增。

    得益于声名日益增长,居然有人愿意来学院上门求助。其中大部分吃坏肚子的倒霉蛋分给罗莫洛讲师,克拉夫特筛出了三例自己需要的病例。

    克拉夫特最初的想法是再把观察时间拖长半个月,但毕竟病人到了门前,诊断都做完了。

    本着“不救等于死”的思想压力,克拉夫特再次完成了三例术,同时进一步地改善了条件,把术耗材改成了更细的棉布,并给台上台下的人都套上煮过的麻布帽子、口罩和外袍。

    在这个前提下,他能允许少量不参与术的人员进入现场学习。

    不是他不想全用更好更细密的布料,是成本限制了他的想象力。文登港位置偏北,气候对棉花种植不能是勉勉强强吧,只能是毫不相干。

    棉制产品全是从海运过来的,单是作为术耗材这点,已经让成本不那么乐观了。

    可惜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千防万防也没用,依旧有一例发生了术切口感染,万幸没有进一步向腹腔内发展,事后猜测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东西用于伤口消毒,或者谁在更换敷料中的接触导致了问题。

    这件事给克拉夫特敲响了警钟,连夜编写操作规范贴到了墙上,禁止没背熟的人接触病人。酒精蒸馏的问题也从此正式提上日程。

    李斯顿倒是觉得目前的状况十分乐观,建议把这些规范和“澄明”推广到截肢术上——这是他给稀释液取的名字。

    澄明,这名字听起来还不错,李斯顿是他觉得这种药液像清水一样澄澈,十分神奇,因此命名。

    克拉夫特和卢修斯心虚了一下,没告诉他里面确实几乎都是水,认可了这个名字。对外宣称是医学院研究出来的新药物,家族秘药的法自然就被抛弃了。

    截肢术是李斯顿的老本行,他在学院外有个自己的诊所,生意还不错。港口这地方难免有人在什么危险操作中弄伤了自己,为了省钱,草草处理一下后就继续自己的工作。

    频繁与海水接触浸泡、各种病菌严重感染、不知名的粉剂糊住伤口,迅速恶化到需要快刀服务的程度,所以他从来不缺病人。

    但作为一个专精于解剖学的讲师,他丰富的学识很少能在病人的哀嚎中发挥,只能选择在几分钟内解决问题。而“澄明”让他看到了希望。

    多次试图服克拉夫特未果后,李斯顿以“新术方式在截肢方面的运用需要指导”为由,把他拉到诊所里旁观了几场截肢术,顺利地获得了澄明药剂的使用权。

    克拉夫特卡死了他的用量,只允许在较严重的截肢术里,评估具体情况后谨慎使用,并要求记录病人的信息,让病人定期复查,没复查的要求随访。卢修斯会负责检查他的这些书面报告。

    但事实证明,只要东西没有完全控制在自己上,那它一定会向意料之外发展。

    李斯顿的诊所在半个月内就用掉了克拉夫特分给他的半杯稀释液,他来向克拉夫特要更多份额的时候,卢修斯一道带来了记录的二十三份病历。

    确实,都是很严重的情况,比较轻的都烂掉了几根指头,描述是“发黑、恶臭、没有知觉”。克拉夫特完全没法指责这种大范围切除的截肢术是滥用澄明药剂。

    ()(e)  这个数量比他预计的多太多了。

    但这叠纸又比预计的薄了太多。

    克拉夫特快速地翻阅了一遍,发现只有十二份有术后五天复查记录,其中又仅存三份有十天后的复查。

    剩下的十一份里上门随访找到了两位,其他的别具体信息了,五天后连死活都不知道。

    克拉夫特没有生气,他已经忙得没有生气的体力了。传奇人物不是那么好当的,他现在每天除了翻倍的教学和编写任务外,还要接待前来求助的病人,其中常有听了离谱传闻来向他提出更离谱要求的。

    “李斯顿讲师,我需要一个解释。”克拉夫特从纸堆里支起自己的头,疲惫地看着面前尴尬站着的两人。

    这个态度让本来以为会被痛斥的李斯顿更加不安了。要是克拉夫特骂他两句,他还能好受点,但一脸疲惫的克拉夫特让他越发觉得自己问心有愧。

    老好人卢修斯站了出来,替他解释其中的问题。

    “是这样的,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以为跟肠套叠术的复查一样,父母都会带孩子再来,或者住址都像莉丝那样好找。”他心地看了一眼克拉夫特,桌上的正翻开病历的下一页。

    “所以呢?”克拉夫特点头,示意他继续。

    “刚开始我们做了一些截肢术,有港口雇工的,有水的,告诉他们五天后再来,可以免费给他们复查。”

    “对,没错啊。”

    “但是就只有一个水和雇工回来了。我们去港口找那些水,发现一个问题。”看到克拉夫特没那么生气,卢修斯的得流畅起来,“大部分船根本不会在我们这里停那么久,所以。”

    这个理由很充分,确实是克拉夫特想当然了,他果断认错:“抱歉,我的问题,这个复查周期还是太长了。”

    “但也不至于这么少吧?”

    “呃,是这样的。”李斯顿接着卢修斯的话,往下解释道,“后来我们改善了一下,确实很仔细的问了详细的住址,他们也告诉我们了。”

    “没错啊,那为啥随访只有两份?”克拉夫特放弃思考,等他解释。

    “这有两个方面的问题。一部分雇工其实很多没有稳定的住所,就在找到临时工作的地方暂居,干完就走了,我们五天后去就没找到。”

    “另一种就是有家庭和固定住处的,他们住的地方和我们常去的街道不太一样。”李斯顿很是沮丧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去过盐潮区,就像那种脏乱的地方,他们自己都不一定清楚描述的位置对不对,外人进去像走迷宫。”

    “他们的工作不稳定,头没余钱,要抽出一天来复查”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李斯顿的诉苦。

    “克拉夫特讲师在吗?有人找您。”

    “好的,我就来。”克拉夫特艰难从座位上起身,猜测着又是什么样的奇怪病人和家属。

    “我会去做个新方案,如果有时间的话明天就能交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