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解开栾红缨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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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人,有着刻进骨子里的共情。

    几千年前的老祖宗都能写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绝美诗句,一个满心愁苦的姑娘怎么可能不触景生情呢?

    在中医的观念里,一个人什么情绪都不能太过,否则就会伤身体。

    这也是许多人去诊个脉,都会被不知名的老郎中,三言两语整破防的原因。

    因为,除了父母亲人之外,他们可能是最关心你过得开不开心的一群人。

    情志病,尤为难解。

    王承舟见自己费尽心的段终于奏效,连忙趁热打铁,柔声道:

    “师姐,河灯是后人对先人的凭吊,是对逝者的告慰,更是对生者的祝愿。”

    “人们相信,它会顺着水流,流过生与死的边界,将思念传达给离开了许久的亲人。”

    “告诉他们自己在尘世生活得如何,祈求他们在天上给予萌阴。”

    话得神神叨叨的,但是对于单纯的栾红缨来,却有着振聋发聩的巨大冲击。

    “真”

    她惊得瞪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急得指比划着。

    “真的,我还会骗你不成?”王承舟轻笑一声,递给了她一只荷花灯,“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故去的父母呀?”

    “来,我教你。”

    “拿着河灯,在放入水中之前,把自己想的话在心中默念一遍,然后点燃。河灯就会顺流而去,穿梭阴阳两界,把你的话语传递出去。”

    栾红缨眨了眨眼,忙不迭地把荷花灯打开,双抱在胸前,闭着眼睛,默念了一会儿。

    点燃之后,放入溪流,一眨不眨地看着它顺流远去。

    最终,河灯在山崖处转了个弯儿,消失于黑暗。

    栾红缨终于找到了寄托,耷拉着肩膀,仿佛十年来的苦难全部压在了身上。

    那些的荷花灯,犹如辛勤的搬运工,肉眼可见的卸去了她的压力。

    “师姐,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他们污蔑你、诋毁你、中伤你,把一切意料之外的惨剧归咎于一个年仅七岁的女孩儿,何其可恶!”

    ()(e)  “其实,放河灯源自于文人骚客的一项曲水流觞的活动。人们把杯子放进溪水里,谁的漂的最远,谁就能喝更多的酒,本来就是一种对美好的向往。”

    “就像,过年的时候,一個女孩儿想要漂亮的新衣服一样。”

    王承舟话音刚落。

    栾红缨的瞳孔剧烈地震颤起来,秋水般的眸子里,堆满了恐惧、悔恨、思念,一如起了层粼粼的波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一个天真烂漫的丫头?”王承舟连忙下去,不给她胡思乱想的会,“大家都是溪流中的杯子,承载着美好的希望。但是,世上总会有意外,就像溪流中总会出现漩涡一样。”

    “难道,因为一次杯子的沉没,就放弃这项有趣的活动了吗?要是那样,放河灯的习俗就不会出现了吧。”

    “我们要学会与过去的自己和解,就像父母永远不会怨恨自己的女儿一样。”

    栾红缨哭了起来。

    瘦削的肩膀颤抖着,捂着嘴巴,呜咽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声痛哭。

    远处的栾修武抹了把眼泪,心里有种不出的通畅。

    就仿佛,淤积了十年苦闷的人是自己一样。

    栾红缨的情绪从来没有失控过,哪怕是时候,永远都是一副冷清倔强的样子。

    像今天这样哭得稀里哗啦的,还是头一次。

    不得不,王承舟这子是真有两下子。

    栾修武心里一阵感激。

    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这个狗东西离自己宝贝孙女儿远一点儿。

    一个能随意掌控女孩子情绪的家伙,肯定不是啥好人!

    王承舟可不知道老栾头会对自己恩将仇报,默默坐在旁边,递着绢。

    情绪彻底排解出来之后,栾红缨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见她不再哭了,王承舟递过去一个荷花灯,安慰道:

    “师姐,你想开就行了。”

    “把想的话,都跟爸妈一下吧。”

    “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躲在山里不问世事了。那些人要是再恶言恶语,你就打,打坏了,我来治!”

    听着他的俏皮话,栾红缨嘴角泛起了一抹微笑,接过荷花灯,点燃之后,放进水里。

    ()(e)  然后,像一个女孩儿一样,抱着双祈祷,直到黄色的光团流入山林深处。

    一直到天色昏暗,仍在重复着上面的动作。

    这下子,换王承舟心里着急了。

    生怕回去晚了,挨骂。

    结结巴巴道:“师师姐,伱今天的话有点儿多啊。其实,你可以多念叨一会儿,河灯质量很好,载得动的。”

    栾红缨勾着头笑了起来,瞪了他一眼,直起身子。抹了抹眼睛,提起红缨枪,送他出山了。

    一路来到山顶。

    天际的晚霞即将消逝,大地一片朦胧。

    一处漆黑的村庄坐落在田野之间,飘着淡淡的炊烟。

    偶尔,能看到一两盏星火。

    “师姐?”

    见她矗立在山顶,握着拳头,一阵出神。

    王承舟喊了一句,轻笑一声,一把拉住了她,沿着山路往下走去。

    栾红缨身体紧绷着,好似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来到山脚的时候,看着近在眼前的村,呼吸都急促了。

    十年,如今她放下心结,重新踏入了这片土地。

    那里的街头巷尾,依旧回响着一个女娃咿咿呀呀的戏腔,还有一个大男人叽叽嘎嘎的欢笑。

    王承舟本想拉她回家吃饭。

    但是,栾红缨撤着身子,什么也不往里面去了。

    无关心结,完全源自一个少女的羞怯。

    来日方长,王承舟也不勉强,挥告别,回到家中。

    到院子里的时候,才发现几位知青的房子已经立起来了。

    黑暗的轮廓耸立着,显得高高大大,比自家的土胚房气派多了。

    “王秀才?”

    刚进门,一个脑袋就隔着篱笆墙探了过来,踮着脚喊了一句。

    “徐芷?”

    那股子软软糯糯的嗓音,一听就是她。

    王承舟印象深刻。

    而且,整个村子,敢正大光明地喊自己王秀才的人,就剩下这个又怂又软的女知青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