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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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密督因中心的灰堡,建筑物虽有摇撼但远没到需要避难的地步。等到这突如其来的震动逐渐平息,米迦尔怀里牢牢抱着古籍,从桌子底下探出身体,发现教宗跟洛里尼躲都没躲,不由得表情尴尬地开口道:“刚刚那是地震……?密督因莫非经常发生地震吗。”

    “不经常,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得不让人多想。”尤斯塔斯捏捏鼻梁,似乎很伤脑筋。“如果恶魔真的如推测那样还活着,威斯特……不、整个密督因都需要做好准备。”

    金发教宗自嘲地笑了笑,真叫米迦尔中了,恶魔带来的灭顶之灾比吸血鬼更早,既不是地狱也不是人间其他地方而来的恶魔,而是一直藏在他们家园的祸患。

    “迷失海滨随着魔女之子出现的恶魔真的是赝品,对吗。”教宗向米迦尔确认道。

    诺兰学者觉得这事现在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立马回应,“是弗朗西斯先生为了警示内陆用魔像伪造的东西。”

    尤斯塔斯轻点了下头,“还算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我们暂时只需要对付一只恶魔。”

    米迦尔灵光一现,出方才想到的推断。“这个暂时应该可以去掉。我想我知道吉南先生无法召唤出恶魔的原因了,因为密督因有东西对其他恶魔依然有所威胁。同类之间能感受到我们感受不到的气息,这只还活着的恶魔复苏代替了消失的屏障继续威慑四方,所以……”

    “不错,这也是个好消息。”教宗苦中作乐地道,“起码不需要分心对付复数的敌人。洛里尼,准备一下吧。”

    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骑士团长微微颔首,脸上的戏谑跟不正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正了正自己的佩剑,单膝跪地从教宗手里接过一枚金章,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

    尤斯塔斯想起这里还有位访客,笑着对他解释,“如果你的判断没错,克拉山脉那一头暂时没有威胁,我就可以把分散的兵力撤回来了。我们真正的敌人在古曼韦尔,天使教会将派出骑士团前去侦察,撤走威斯特山区所有人,把那里划为禁区,随时准备应战。”

    人类显然没有做好准备,但他们当中的一部分已经做好觉悟,即使这是用血肉之躯拖慢恶魔的脚步、亦或是根本徒劳无功的举动。

    米迦尔口中有些苦涩,他曾见过一座城池或是一个地区为了对抗恶魔倾尽全力,但亲身参与还是第一次,无数鲜活的生命可能会在肉眼可见的某一天消失于世,里面将有他熟悉的面孔,也会有真正无辜的人,这感觉并不好受。

    如果归于毁灭是注定的,那他们的挣扎又算是什么呢。

    察觉到米迦尔的脸色有些不对,洛里尼走上前,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恢复他大大咧咧的语气。“知识分子就是容易想太多,不仅会失眠还会秃头,你看看我们这的主教,除了猊下硕果仅存以外全都是秃顶地中海,平时还要戴假发,你可千万不要向他们靠拢。”

    米迦尔下意识反驳,“秃顶有时也有遗传的原因,我家还好……”

    尤斯塔斯看不下去,抬抬下巴让自己的骑士团长出去,“洛里尼,去做你的事。”

    “是是,遵命。”洛里尼一摆手,当作跟米迦尔告别,推开藏书室的门。

    “猊猊猊、猊下——!!”

    “?!?”

    堂堂灰堡骑士团团长也有猝不及防被闯进门的不速之客差点撞飞的时刻。

    米迦尔两眼一花,只看到一个披着不合身的外袍、头发凌乱满是胡茬的细瘦身影连滚带爬冲到尤斯塔斯跟前,教宗显然也惊讶了一瞬,但因为对方显然不是带着敌意前来,他也就很快恢复神情,“出什么事了。”

    “我们试做的东西捕捉到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不寻常的波谱。”胡茬男一边喘一边连了好几个非常,试图表达出他们的发现超乎常理,但等这股冲劲用完,他畏缩地吞着唾沫,细声细气地:“您该过来看看。”

    尤斯塔斯没有迟疑,同样也招呼了米迦尔同行,他想了想,让本来出发刻不容缓的洛里尼跟他一起来,“不是转机就是恶化,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米迦尔一头雾水地跟上,这时他才发现,这个闯进来的男人外袍里面……好像是件囚服。

    “【法理部】。”尤斯塔斯在路上对米迦尔简明扼要地明了他们要去的地方跟这个机构的来历,“天使教会下辖专门研究跟使用魔法的部门,但自从魔法绝迹,魔女之子也就是咒法部队成为教会‘公开的敌人’后,这个部门慢慢被废除了。”

    密督因对于魔法的研究已经断代许多年,重新捡起昔日的知识没那么容易,但教宗还是用他的手腕跟贵族的支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一批能人异士,重启短短几个月的法理部现在已经初具规模。

    他们顺着阶梯走向地下,接连度过几道把守森严的关卡,米迦尔才意识到灰堡最严密防护的地方其实是这里,而不是教宗或是名义上某些要员的居处。

    “对诺兰而来的你来,这里的设施算得上简陋,希望你不要见怪。”着,灰堡教宗让人推开沉重的金属门,一股热烈混合着燃烧晶石的气味扑面而来。

    米迦尔眯起眼睛,镜片上都沾了一层薄雾。

    “冷却冷却——!”

    “图呢!刚刚出图了没有!”

    “晶石不够!快让仓库的人搬来!”

    “吵死了!你们那边点声!这让人怎么写卷轴!”

    “厄…………”米迦尔欲言又止地推推眼镜,把‘这跟我们学院的工房日常太像了’的想法憋在心里没出来。

    整个地下空间的门口有几张铺满纸张的金属条桌,角落里窝着几个正面红耳赤撰写卷轴的研究人员,他们有的穿着修士服,有的是便装,还有的跟前来通报的瘦男人一样干脆穿着囚服,正如教宗所,这些人真的被从‘各行各业’聚集在一起。

    但是真正夺去米迦尔视线的并非他们,而是在薄雾消散后映入眼帘的东西。

    “这是……魔工机械。”

    紧靠着墙壁正在用简陋的晶石补给模块供能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米迦尔再熟悉不过的魔工机械,它是个十足的庞然大物,由魔晶跟金属板包裹着,占据着一面两层楼高的矮墙,这东西笨重且毫不美观,几个研究人员正围着它叽叽喳喳,他们不时发出争吵跟惊呼,全都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

    学都诺兰以研究魔法工学闻名,即使米迦尔没有使用魔法的能力也不修习这个专业,但魔工机械依然是每一个诺兰翡翠学院学子的必修课,他走上前观察了会儿,即使有很多不知所谓的部件,他还是认出它的用途。

    这是个魔能波谱仪,精度可能很粗糙,但能用来监测魔法能量的爆发。

    “猊下,请看。”细瘦的囚服男人跑着捧来一张满是线条的泛白纸张,指给尤斯塔斯,米迦尔也不着痕迹地凑了过去。

    “这是刚刚地震时候采集到的?”教宗问。

    “是,那场地震不是自然形成,按书上的记载是由法术能量爆发引起的。”

    尤斯塔斯沉吟片刻,“位置呢,在威斯特?”

    那人忙不迭点头。

    能够引发地震的魔法能量,想必不是什么法术,尤斯塔斯捏着纸张把它递给米迦尔,想听听他的看法。

    米迦尔接过让人眼花缭乱的图谱,不得不开口道:“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但这么大的魔能爆发一定跟高阶法术脱不开干系,甚至比高阶更强,可能是恶魔的法术……”

    “也可能是何塞·伊诺。”也许是暂时不想太多人得知真相,尤斯塔斯在这里没有以天使称呼何塞,“他在阻止那只恶魔。”

    米迦尔一时语塞,把“人类很难跟恶魔抗衡”的丧气话吞回肚子,“也许……吧。”

    “又来了!!”

    “这次好像不是……等等我查下书!”

    “这是什么玩意儿?”

    围着魔能波谱仪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嘈杂的争论声,几个人飞奔出去找资料,白硫纸散了一地,米迦尔弯腰捡起滑到他脚边的一张,图谱上呈现发散状的黑色波纹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他好像在学院整理资料的时候见过类似的图谱。魔能波谱的监测装置不仅可以读出魔法波动,那些凝聚着巨量魔气、行走人间的恶魔同样可以被捕捉到,因此在诺兰的引导下,黑死魔之乱后世界上各个地区都建立起监测设施监视来自地狱的恶魔动向,虽然有时那些恶魔也会非常狡猾地难以被捕捉。

    密督因的恶魔应该想不到天使教会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弄出锁定它的装置,米迦尔看了眼图谱右上角的时间,从之前魔能爆发引起的地震不到半个钟头,恶魔便展露了它的獠牙。

    “这里,这是持续的吗?”

    米迦尔快步走上前向正在操作仪器的神职人员确认图谱上的某个波段,对方不明就里,但看到尤斯塔斯在人群之外点了点头,马上回应,“是、是的,你看,读数在持续增强。”

    恶魔拿回它的力量,彻底复活了吗。

    米迦尔呼吸急促起来。这世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复活术,恶魔处在生死之间这么久,就算拿回大部分血,它就能恢复旧日的身姿了吗,显然不能,灵魂应该回不到彻底死去的肉/体上面了……死灵,死灵法术能做到吗?它们之间没有黏性了,恶魔能苟延残喘这么久是因为有博纳塞拉家族一直在被它当作附身的依凭。

    吸血的圣咏跟弗林特……

    零星迸发的念头触动黑发学者的思绪,他搁在下巴上的手指抖了抖,朝着这个思路继续发掘。

    弗林特只是拿着圣咏搜集恶魔之血的工具么,如果只是取回力量,为什么恶魔不选择效率更高的方式,多制造几把圣咏让猎人们拿着去狩猎吸血鬼?弗林特的特殊性体现在哪里,为什么非他不可。

    是为了锤炼他的力量?为了让他跟恶魔的亲和性变得更高?

    躯体,灵魂,力量的依凭。

    容器。

    “……原来是这么回事。”米迦尔盯着手里的被黑色填满的纸张,像有一把利刃破开他的颅骨,他竭力保持镇定,轻声:“恶魔需要一个容器,所以它培养弗林特,在时机成熟后用灵魂跟力量侵占这具肉/体,达成它的‘复活’。”

    他求助似地看向灰堡教宗,“恶魔正在这样做。”

    尤斯塔斯在一片杂音中闭了闭眼,嘴角耷了下来。

    终究没能阻止吗。

    然而没有什么好迟疑的,他立刻整理好情绪,镇定道:“那接下来就要靠人类自己了,洛里尼,上去召集人马——”

    又一阵惊呼迸发,盖住了教宗即将出口的命令。

    “……消、消失了。”刚刚给米迦尔解释的神职扑回仪器前,震惊地发现黑色/图块消失了。

    “坏了吗?”

    “不、不应该吧……”

    米迦尔挤过去,盯着晶石针摆仍在不停描绘跟吐出新的波谱图,只不过,原本上面应该出现的污渍似的大片黑块突然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数十张纸上只捕捉到仅仅一次,一枚指尖大、散发不祥的浓黑色的斑纹取而代之,成为他们能捕捉到的唯一。

    没有人能明白它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同一时间。

    贝利亚·博纳塞拉看到了她的胞弟对她诉的雪。

    黑色的雪。

    在她与自己的兄弟厮杀,发觉对方的伤口已经流不出鲜血,而是被黑脓取代时,贝利亚似乎已经明白自己家族的遭遇。

    当她在为天使的真相奔走,离开古曼韦尔不再回来的时候,当她为了让自己的孩子离开密督因,跟弗朗西斯计划冲破禁锢的时候。

    持续千百年的腐化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就停止脚步,被留下的人无知无觉地沐浴这场黑雪,经由身躯直达血脉,最终浸染心灵。

    眼前已经化为行尸走肉、内里不存在任何属于人类的部分的男人已经不是埃德蒙·博纳塞拉,不是她的血亲。

    血喙被击飞落入树丛,埃德蒙长剑扫来,削落贝利亚灰白的发丝。男人身上的伤口比起贝利亚只多不少,但它们都留着黑色的脓,根本不会阻碍他的杀戮。

    贝利亚捏着自己的喉咙,深深呼吸。

    她身上的疼痛不同寻常,如果埃德蒙的腐化已经接近完全,那她回到威斯特,回到黑雪覆盖的范围内等于是把自己扔进污染圈中,随着呼吸,她视野越来越模糊,四肢传来的迟钝感也越来越强。

    【姐姐,你真的要走吗。】

    【你相信长老们的话么,我还不如自己去找天使的真相。】

    死亡的锋刃逼近到眼前,贝利亚驱动着肌肉近乎撕裂的身体,抽出一把匕首捣进埃德蒙举剑的手臂,黑脓飞溅,贝利亚挡开男人的膝击,面不改色夺过对方的长剑,但也几乎同时被埃德蒙踹飞出去。

    后背重重撞向树干,贝利亚用脱臼的手臂牢牢握紧长剑,躲过埃蒙德迎面的挥拳,扭身踢向他的膝盖。

    即使被彻底侵蚀也只是血肉之躯的男人膝盖碎裂跪倒在地,埃德蒙抬起脸,可这一次他没有马上起身,墨玉般的眼眸盯着贝利亚向他走来。

    【祖父要是知道你走了,他一定会拿我跟西蒙尼出气。】

    【不会,他自己都恨不得再也不回来。】

    然而,到头来他们谁都没能从这里逃离。

    “贝利亚。”埃德蒙撕裂的声带叫出她的名字,仿佛这一刻他能够以自己的身份开口,“是我输了……你是对的。”

    “那也太迟了。”女猎人喘息着,手里的长剑发出不堪重负的低吟。

    埃德蒙闭上眼睛,嘴角挑起一个笑容。

    “……古曼韦尔的族人就拜托了,还来得及。”

    贝利亚举起长剑,讽刺地道:“我拒绝。”

    从肩膀侧劈到肋下,黑色的脓液从肉/体中溢出,贝利亚后退,对着那副近乎可以称得上安详的面容咬紧牙关,掏出火石扔向徐徐倒下融化的尸首。

    她和眼前的男人拥有相似的面容,只不过他们的内在早已不再相似。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会回来了,如果你们想通了,可以来找我。】

    腐败的气息跟热气一并升腾,女猎人丢掉长剑,靠着树干的身体滑坐在地上,望着燃烧的火光。

    她嘴角溢出鲜血,血中隐隐有发黑的色泽,贝利亚不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会不会同样被慢慢腐化。

    她应该立刻离开,但身体不允许她这样做。

    黑烬般的雪落在贝利亚身上,被她吸进肺腑,心口是烧灼般的疼痛。

    【你要介绍你的亲人给我?但我是魔女之子,应该相当不受欢迎吧。】

    弗朗西斯还在海岸等她回去。

    弗林特还在未知的地方。

    火快要燃尽了,一声鹰唳响彻天际,如疾如风的苍鹰在上空盘旋。

    感官模糊的贝利亚听到马蹄声,一匹马,但是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些。

    “贝利亚大人?!”

    有谁接近,但贝利亚辨认不出对方的声音。

    有点像……西蒙尼。

    鹰落了下来,在她手臂边叫着,是贝约格,应该是弗朗西斯派它来的。

    “兄弟,这是谁?你姑姑?也是博纳塞拉吗。”

    “别废话了你们这帮教会的鬼鬼祟祟跟着我就算了,现在能不能有点用!”

    “行行我错了,快快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这地方太邪门了。”

    贝利亚蹙紧眉头,越过围着自己的人们,半睁的绿眸直达天穹。

    跟她曾经经受的濒死的考验相比,她现在还有呼吸和心跳,已经被人救助,而且……

    女猎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就在她眨眼之间,漫天的黑雪消失无踪,一如这一刻世界发生悄然无闻的变化。

    雪、停了。

    何塞的身体抖了一下,疲惫地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周围除了石块就是沙砾,剩下的只有死的静寂。

    死去就能见到弗林特,这样不好吗。

    “……不对。”

    何塞抬起脸,他的声音发着抖。

    一无所知地到地狱去跟彻底的死亡无异,如果他不再是何塞,那要弗林特怎么办呢。

    他能相信那虚无缥缈的法,认为人类的转生能携带上一世的记忆吗。

    他不能,他现在什么都不相信。

    “我不能这么死去……我一定要带着这些记忆……才能……再见到他……”

    无论剩下多少记忆,只要还有剩下,他就不会放弃。

    血还在流。

    何塞在属于自己的血泊中,渐渐松开捂住伤口的手,把这只手抹向地面。

    ——他好像……还从来没有用自己的血做过施法材料。

    何塞过去把自己蕴藏记忆的血液当作再贵重不过的东西,从来不去使用,即使是施展血魔法也是直接抽取血中的魔力,那样造成不了记忆的损失。

    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何塞在手心里慢慢画上符文,紧抿嘴唇。而后,他重新把这只手用力按向自己的脖颈。

    直冲头顶的剧痛伴随皮肉烧焦的气味,让何塞疼痛难忍地吼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他发着抖,身体蜷缩成一团,忍受这份证明他现在还活着的痛苦。

    他用画上火焰符文的手生生把自己的伤口烙合。

    血染脏污的身体和泛红焦黑的伤疤都不能掩盖他眼中那无形的力量,这是爱人的死带给他的最沉痛最疯狂的回馈。

    “我承诺过的一生,就是我自己的一生。”

    不是他的灵魂再度死亡后寄居在这身体的任何东西。

    何塞要把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身体的痉挛渐渐平复,何塞眼前几乎是漆黑一片,他已经分不清方向,无论来路和去路,他被这些陌生的石块包围,找不到该往哪里去。

    何塞选择向下。

    他用自己流的血当作标记,用沾满血的双手凿开身下的岩石。何塞不清楚是什么驱使他这样挖掘,他把它归结为求生的本能,他越来越冷了,愈发迟钝的身体会在停止活动之前迎来终点。

    然而放弃还太早,他还有力气,只要一个手指尖能动,他就不会停下。

    下方的岩石被炸开一道缝隙,浓烈的黑暗包裹着何塞,头顶的黄昏已经到达不了幽深地下,何塞甚至心想,他能这样一直挖到地狱。

    这不是很好吗,弗林特就在那里等着他。

    何塞如今只能勉强分辨脚下的是土还是岩石,这一次,阻挡他的是一道似乎非常光滑的石板。

    他已经集中不了精神,法术在他脑海中汇聚又消失,他身体摇晃,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倒在了石板上。

    肩膀和额角重重磕向石板,当的一声闷响,何塞却意识到这不是石头应该发出的声音。

    这是金属的回音。

    大脑的反馈还未到达,更多细密的杂音便从四周响起。

    齿轮咬合的动静,似乎是钟鸣的响声——何塞张开一道眼缝,余光只瞄到“金属板”上花纹的一角就迎来猝不及防的失重。

    这道开在地上的门扉徐徐开启,把倒在上面的何塞吞噬进无底洞般的漆黑中,然后徐徐闭合。

    何塞摔在近乎能让人感到烦躁跟浓烈的白光中,全身的骨头不堪重负发出哀鸣,他却没有力气叫喊了。

    他躺在一条干净到一尘不染、天顶跟地面俱是白色的走廊里,这跟刚才的漆黑环境简直天壤之别。

    何塞就像一个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成为这里唯一能称得上污渍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正缓缓靠近。

    ——是谁?

    何塞在彻底昏迷过去前听到它刻板的话音。

    <伊诺大师,请问您是否需要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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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穆沙佩普达成双杀结果一个没死成就(冷漠捧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