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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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到远方传来的“同类”的气息时,原本拥有一双美丽绿眸的男人轻眨暗红色的双眸,把手里的圣咏从桌台后的人身体里抽出。刀刃上没有血迹,有的只是沥青状的粘稠黑液,长刀像曾经吸取恶魔之血一样把这些化为极细黑粒的恶质吸收殆尽,男人沉默地收刀入鞘,把那些端坐在椅子上的尸体留在原处,转身离去。

    弗林特·博纳塞拉现在身处古曼韦尔,刚刚他踏过无人把守的大门,步入空旷的修道院内,径直来到觐见家族长老的房间,就这样推门而入。

    这些左右博纳塞拉命运的家族上层仿佛一具具僵立的尸首坐在高台之上,透着沉默的死气,他们披着裹紧身体的斗篷以掩盖完全被侵蚀腐化的身躯,他们曾为恶魔复苏下达一个又一个命令夺去人类跟家族成员自己的生命,这些人是否知道自己背负的血债?博纳塞拉的冷酷薄情随着恶魔的诅咒渗透进血液,过去的他们也许并非如此,但那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弗林特的到来没有惊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们,他们静静等待着他,在长桌前默不作声地审视着夺取恶魔力量成为非人之物的年轻人,长老们用眼睛看他,用漠然的面目面对他,但是他们没有宣告,似乎已经成为死的雕塑,只会呼吸的傀儡。

    长老会对这个曾被他们选择的、如今反过来杀死恶魔的年轻人感到难以置信么,他们会痛骂他破坏了计划,唾弃他阻碍他们即将达成的伟业么。

    什么都没有,没有解释,没有辩解,他们寂静无声,不曾喝止弗林特越走越近,来到他们面前。

    弗林特从恶魔那里得到近乎整个家族的记忆,它们在时间的长河流转至今,充满血泪孤独和他们灵魂的挣扎,却不值得弗林特驻足铭记。

    唯有长河尽头,尼奥利亚·博纳塞拉的质问响彻厅堂——他因受难的诅咒侵蚀全身而倒下,长老们围着他探讨怎样找到弗林特诱使他回归,最终把尼奥定为诱饵的片断,它在弗林特心中形成刻骨的印记,也令他下定了某种决心。

    被支配身心来到他面前的尼奥,在燃烧的镇中告诉他杀死自己的尼奥,出“为我们报仇”的尼奥,夺枪自尽的尼奥……弗林特曾以为这都是自己亲人的挣扎和反抗的证明,然而揭开真相残忍的一角让他明白,那个尼奥远在他以为的最后一面之时就已经不在了。

    尼奥利亚·博纳塞拉生命最后真正的想法,弗林特再也不会知道了。

    他无法原谅。

    所以弗林特在停下这场下了数百年的黑雪后本可以对古曼韦尔袖手旁观,可他还是踏入故乡的大门,把死亡带给过去主宰了他的命运、又身为恶魔爪牙的家族长老。

    ——让整个家族陷入万劫不复境地的、是曾经的猎人,是向恶魔低头的你们。

    “受诅咒的……你的未来一片、黑暗……”

    长老齐思科终究是发出一丝叹息,在彻底断气之前。

    弗林特没有回应,他不认为杀死他们就是一个了结,而在地狱中聆听这些人的忏悔和施以惩罚,他只能期盼着先走一步的族人们替他完成了。

    离开的时候,他被人拦住了去路。

    西蒙尼·博纳塞拉宛如静止般站在廊道尽头,若是仔细看去,这名猎人的目光中多了些难以猜透的复杂情绪,原本存在其中的漠然和无机质消失了,但他依然寡言而深沉。

    他缓缓开口,对弗林特道:

    “你现在看起来是一团黑色。”

    随着恶魔的消逝,族人的敌意也一并被带走,但弗林特依旧不想跟他们多费口舌。越靠近恶魔,受到的腐化也就越严重,长老们暂且不提,身为族长的埃德蒙跟他的弟弟西蒙尼应该是受到侵蚀最严重的两个人,而现在出现在弗林特面前的人似乎有着自己的意志,那么其他族人从诅咒中自行脱出的可能性不会,他们身上的毒素终有一天会清除,因为笼罩博纳塞拉其上的阴云已经不会再来左右他们了。

    弗林特容纳了那份黑色的诅咒,连同自己失去的痛苦一起。

    经过西蒙尼身边的时候,弗林特最终还是停顿了脚步,他问出一个问题。

    “你们过去的所作所为是出自自己的内心,还是恶魔的指示。”

    “与你不同,我们不会听到那东西的低语。狩猎吸血鬼,猎取他们的血,认定你背叛家族而与你为敌,当我们这么做的时候,我们确实认为这是正确的。”西蒙尼顿了顿,“或许这是恶魔的血和契约的影响,又或许是我们的本性,而现在,梦已经醒了。”

    “梦?哪有那么好的事。”弗林特淡淡的视线瞥来,带来颇为可观的压力,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表达愤怒和嘲讽,而是:“过去发生的所有事都不是某个人的某个梦。你们带着杀意找上我跟何塞,我也杀死了许多跟自己拥有同一个姓氏的猎人,如果从现在审视过去,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的生命都不该这么结束,我从恶魔那里攫取到了真相背后的东西,而我宁愿我不知道。”

    西蒙尼沉声,“我们会承担起责任。”

    “你只能代表你自己,西蒙尼舅舅,而不是你们。你没资格替所有人做选择,让他们自己选,离开这里也好,选择继续审判罪恶的吸血鬼也好……但如果你们要残害人类,我会出手。”弗林特语气里带着一股宣告的意味,“博纳塞拉想要的自由,我替他还给你们了。”

    没有名字的指代,让弗林特自己都陷入了沉默,他似乎不想在这里多待,步履凌乱匆忙。

    西蒙尼的声音从弗林特背后传来,“恶魔还在的时候我放走了文森特,他没有找到你吗。”

    “没有。”弗林特短促地回答,“但我过去从尼奥那里听,文森特很希望你能多跟他话,父子之间的那种。”

    西蒙尼没有回应,片刻之后他的脚步声先于弗林特响起,越来越远。

    等到对方离去,弗林特在寂静萧瑟的空气中声音轻缓地自语,“舅舅能超脱控制想起自己要拯救谁,是不是明他们身为人类的那部分心灵依然存在?如果尼奥知道舅舅放走文森特,他应该会高兴的。我有点相信自己的判断正确了,你也这么觉得,对么。”

    弗林特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他像在询问一个看不见的人,而且得到了对方的回答。

    猎人笑了起来,这是一个轻松柔和的笑,他拉下自己半遮住面容的围巾,向修道院地下走去。

    他要去拿一样东西。

    地下的设施总是会与牢狱搭上关系,猎人家族的大本营也不例外,弗林特走入地下,这里原本应该关押着还未进行审判的吸血鬼,可如今此处空空如也,也许是恶魔妄想自己的复苏无可阻挠,已经让猎人把所有吸血鬼处决,整个地下空间如今甚至有股干爽的气息,血腥跟残骸都无影无踪。

    弗林特不是来找什么人的,他只是需要一样外面不太弄得到的东西。

    一具空的冰棺。

    弗林特用一只手就把沉重的冰棺拖出地下,在重新经过中庭的走廊时,庭院中枯死的枫树跟围绕着它缓缓飘落的细雪夺去了猎人的视线。

    古曼韦尔竟然也会下雪。不是黑色的残灰,而是真正的雪。

    弗林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当他看到枫树的枝桠间顽强钻出的新芽被雪湿的模样,他似有所感地半跪下来,捧起树根旁刚落不久的积雪,开冰棺,在氤氲的冷雾中把雪轻轻放进里面。

    故乡的雪。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古曼韦尔下雪,跟你一样,我们又有一次相同的体验了。”弗林特从自己脖子上把穿起来的碧星石指环轻轻取下,用手心上有十字型伤疤的那只手将指环珍而重之地放在冰棺的雪中。

    爱人的心。

    他的动作心翼翼,唯恐吵醒对方的沉眠,随即无声地合上棺盖。

    “该出发了,何塞。远方传来‘同类’的气息,我得去看看。”

    弗林特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他把恶魔的力量连同诅咒一并接受,挥之不去的魔气萦绕在他身侧,他注定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多做停留,否则会把周围所有人卷进不幸中。

    但至少,弗林特有能足以分享他灵魂喜乐悲苦的人在他身边。

    “他”只是还没有醒。

    下山的路不那么顺利,但跟下雪无关,弗林特弄了一架马车,把冰棺放在车厢里,像个人类那样往山下走,即使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

    弗林特得到穆沙佩普的权能,虽然他还要慢慢摸索自己究竟得到了怎样的力量,但至少有一点,那只恶魔能够飞行,因此弗林特理应继承了这个特性,可以让风带着自己去往任何一个他想去的地方。他没有那么做,他不想让天使教会过早注意到他,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出现在密督因的恶魔稍稍崭露头角就失去了能被察觉的踪迹,宛如两匹野兽在探寻彼此的位置,弗林特不清楚究竟哪一方是猎物,只是很确定他们最终会互相厮杀。

    拉动马车的黑马不安地嘶鸣,好一会儿才被安抚,因为弗林特的气息已经不同以往,动物会本能地害怕,如果他去城镇中,人类自然也会。

    弗林特·博纳塞拉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他成为了不是黄昏猎兵、不是吸血鬼也不是恶魔的东西。他不需要像吸血鬼那样躲避阳光,然而吸血欲/望找上了弗林特、他的干渴却永远无法得到满足。恶魔置换了本该流经他身体的何塞的血,掐断了他跟他的恋人产生连系的机会,他被孤独地留在这个世界。

    可是弗林特却没能忘记——他撕碎了恶魔的灵魂,吞下这只地狱中的怪物所有躁动的负面情绪和恶意,这股破坏的欲/望理应只是从一个庞然大物身上转移到一个人形的躯体中,可即使这样他也还记得、何塞想要的绝不是他陷入疯狂的毁灭和无尽的复仇,他想他的内心获得安宁,他希望他的身边不被混乱所累,永远平静下去。

    如今出现在密督因的新的混乱,弗林特想在教会和密督因其他人作出反应之前解决,那不是凡人能够对抗的东西,而他恰好得到了能与之抗衡的力量,以近乎失去所有为代价。

    他曾在内心渴望的力量是为扫清眼前的阴霾来保护他的天使,那么天使最后的愿望,就由他用这副身躯来完成。

    不能让人类感受到自己成为了威胁,不能让其他恶魔破坏密督因,他们是否忏悔跟弗林特无关,他此时的冷静如冻土下无声燃烧的火焰,却能做出当下最理智的判断。

    可是这跟主观上的理智不同,弗林特破碎的心和当中的空洞无人能够填补,他只是在理性地发疯。

    马车来到山脚下,弗林特走着满是积雪的大路,威斯特的首府丽拉卡就在眼前,但他会绕过去,直接往南方走,他要先到恶魔最后出现的地方去。

    围墙之内,此时却有一声凄厉的尖叫和求救声传入弗林特耳中,这声音十分微弱,若是过去的他一定难以察觉,但他现在得到自己不想索取的“脱胎换骨”,也就听到了这不知是谁的呼救。

    声音的源头是冒出围墙的古旧尖顶,弗林特认得那里,那是一个丽拉卡近郊的教堂,那里的天使像据是现在的值守神父自己雕刻的,十年前随尼奥刚离开古曼韦尔的弗林特去过那,但没留下多少印象。

    天使的目光中,却有人在犯罪吗。

    马车徐徐停下,而后调转方向。

    弗林特改变了主意,或许他可以在那里稍微歇脚。

    城市的近郊有些荒芜,这里的植被枯萎的现象没有山上严重,等到春天来临必定能恢复生机,弗林特背着一人多高的冰棺推开教堂的大门,冷风夹着血的腥气吹拂弗林特的鬓发,他低下头,看到一个修女装束的人趴伏在门口,她已经没有生息,生命的最后似乎在竭力向外奔逃,可是最终还是倒在通往求生的门扉前。

    更多尸体倒伏在讲道台前方的长椅上,血液还没有干涸,滴滴答答湿粘地坠在地上形成大滩的血泊,这些人多是附近的居民,他们看样子是来这里祷告,结果横遭杀戮,没有一个活口。

    前堂背后却有人的气息,以及吸血鬼的气息。

    有老人奋力的呼喊,和少女断气似的尖叫,当中夹杂作恶者的大笑和对掌握生杀予夺权力的狂喜,弗林特不用过于分析就能弄清此地惨剧的来龙去脉,只不过若是从前,吸血鬼根本不敢靠近拥有博纳塞拉猎人大本营的古曼韦尔方圆百里,今时不同往日,权威的崩塌必将迎来阴毒的反扑,原来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成为了最安全的地方,吸血的恶棍在这里肆意杀戮,以为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弗林特无声地向后堂走去。

    吸血鬼沐浴在人类的血中,舔舐唇边甘甜无比的香气,他此刻正在博纳塞拉们所在的住所山脚,却没有因为杀人受到任何审判,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能满足他的身心,传言果然没错,从此以后没有猎人会来猎杀他们了,教会分身乏术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吸血鬼能在这片土地上做任何想做的事,无论杀戮还是享乐,终于轮到他们主宰一切的时候。

    他用血红的眼睛看着教堂里仅剩的两个活人,神父黑衣的老人正用身体护住自己身后的少女,少女的哭叫非常动听,这老头却很碍事,可是吸血鬼不算马上动手,他之前杀的太快,没怎么享受人类临死前的种种丑态,这回可不能这么心急。

    “别害怕,你们很快就会跟外面的人一样了。”

    吸血鬼摸了摸脸上的血,慢慢走近,老神父高举起手上的银烛台护在身前大声喝止他:“别过来、你这恶魔!”

    “卡多爷爷……”身后的少女气若游丝地哀鸣,满脸泪痕地缩成一团。

    有人来了。

    当吸血鬼感觉到他人的气息时,他已经看到那人就在距离他不远的拱门下,那是个用围巾和帽子遮掩面目的男人,手臂上缠着铁链用以背负背后将近一个半人高的金属箱,吸血鬼认出那是冰棺,这东西可是很少有人能搞到的稀缺货,而这个沉默的男人站在那里也不开口,这阴沉的架势令吸血鬼联想起让人闻风丧胆的博纳塞拉猎人,下意识后退了下,但又觉得不对。

    这人的眼睛是暗红色的,只有吸血鬼有这样的眼睛。

    吸血鬼看罢放心下来,遇到了同道中人总是令人愉悦的,他摆摆手,轻佻地:“抱歉你来的有点晚,只剩两个了,其中一个老的还咬不动,不嫌弃的话……”

    他话锋一转,转动眼珠扬扬下巴,指着弗林特背后的冰棺,“你从哪里搞到的,能借来看看么。”

    神父瞪大眼睛,同样紧盯着弗林特的红眸,表情更加绝望。

    吸血鬼没得到回应,他面色不虞地走向弗林特,轻飘飘地:“听这里的领主都跑啦,所以我来碰碰运气,你猜怎么着,城里的教会不太好啃,可这儿却被我钻了空子。大家都是同类,出门在外应该互相照应,你对吗。”

    吸血鬼垂涎地看着闷声不吭的男人背后的冰棺,伸出了手,只不过半路就被人握住手臂截下了。

    “我跟你不是同类。”弗林特。

    “你什么?”吸血鬼像是没听清,他开始变得不耐烦,试图甩开弗林特,然而对方的手像铁箍一样钳住他,别动弹,他的骨头像是要被捏断了。

    “你他妈放手!”吸血鬼咒骂道,一手抓向弗林特看似不设防的颈项。

    弗林特没有动,松开吸血鬼把他推了出去。

    吸血鬼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他怒气冲冲地站定,准备给眼前莫名其妙的男人一点颜色看看,可是当他举起拳头,他发现自己的手臂正在融化。

    “这什么,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

    吸血鬼的身体正在化为血泥,疼痛直达脑髓直至极点,吸血鬼开始在地上滚,直到脸融化了一半,嘴跟喉咙化成一滩汁液,变调的痛叫戛然而止,他再也叫不出来,只能用仅剩的眼睛仰视正在观察他的男人。

    这时候吸血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他们不是同类的意思。

    他只能看到一片极深的红中有个黑色的轮廓,深邃噬人的血色填满这个空间每一个角落,像有无数只眼睛冷漠地盯着他由生至死。

    为什么他刚刚没有发现呢。

    ——这东西跟我们完全不同。

    眼球滚落出眼眶,吸血鬼融化的脑子残留最后一个想法——这东西有人型的外表,却比真正的怪物还要恐怖。

    弗林特第一次尝试支配吸血鬼的生死,他不是很熟练,而且视觉效果很糟糕,他决定以后还是用圣咏解决问题。

    但是他心血来潮的行为却彻底吓住了两个幸存者。

    弗林特没再去管地上的血泥,他来到正在紧紧捂着少女眼睛的老神父面前,尽量让自己不那么面目可憎,“卡多神父,威斯特公爵为什么会离开丽拉卡。”

    老人还没从刚刚发生的事中平复,他颤抖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没有认出曾经来过这里的弗林特,想来也是,即使脸孔没有变化,弗林特现在的模样怎么都不可能被人认出来了。

    人们只会因为畏惧躲得远远的,靠近他周围就已经需要天大的勇气,没有人会在意他的脸,即使这张脸孔依然俊美有如神赐,恐怖的面纱披就后也只会落得一个人形怪物的代名词。

    恶魔有多可怕,他就与之等同。

    这算不算解决了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弗林特面不改色地掩盖过去,“刚刚你后面的姑娘叫了你的名字。”

    神父强迫自己站起身来,但手里的银烛台还没有放开,“你的眼睛……你是吸血鬼?”

    “我……不是。”弗林特闭了闭眼,“我听到呼救声,就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啊。”卡多神父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地上的血泥,虽然还不是非常相信,但他确实感觉不到弗林特有敌意。

    更何况如果真的是吸血鬼,他根本没有动机救助他们。

    “谢谢你出手相救。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艾伦。”在迷失海滨用过的假名自然而然从弗林特口中吐出。

    “艾伦先生。”老神父微微颔首,回答了弗林特之前的提问,“公爵大人是被猊下召走的,原本大人体弱多病,连尤斯塔斯一世猊下的继任仪式都没有参加,但不知怎么两个月前猊下还是邀请公爵大人前往灰堡,至今都没有回来,我还听尤里大人的痼疾已经有所好转,真是……奇迹啊,是天使的护佑。”

    老人为吓得不出话的少女披上外衣,握紧圣徽默声祷告,不住地:“我们今天能够活下来一定也是天使的庇佑,祂派遣你作为使者前来拯救我们,虽然、虽然其他人没能等到救赎,但他们一定是往天堂去了,天使在看着这一切……”

    弗林特没有话,他脸上毫无情绪的起伏,等到老神父默声祷告完,他才适时开口,“天使的确一直守护着密督因。”

    为此,天使失去了又一次的生命。

    但弗林特可以等,他可以等何塞再一次醒来。

    他的天使时至今日依然、活在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