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二)
【我是各位信仰中、记忆中和传中,曾经拯救密督因的天使。】
此时此刻,出这些话的白衣年轻人正在一望无际的雪山之上,他手里正拿着一根疑似法杖的长杆,把它垂直插入脚下的白雪皑皑中。
“一百四十七。”
何塞默念着数字,搓搓自己变得不太灵活的手指,又给自己随风飞舞的头发了一个结牢牢绑在脑后,他顺着风吹过的方向往远方眺望,暴风雪聚集的乌云完美遮蔽对他有害的日光,如果不是这里太过寒冷,可谓是一个居家旅行的好地方。
他把手掌捂在一边的耳朵上,如与人耳语,发出低低的声音,“弗林特,你那边进展如何?”
很快,恋人宛如近在咫尺地传来回音。
“如果你是把这些晾衣杆埋进雪里,那非常顺利,我已经埋了五十多个。”
“那不是晾衣杆,亲爱的。”何塞本想严肃纠正助手先生的用词,但他自己都没有绷住,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等你手里的那些都用完就过来跟我会合,我们找个暖和点的地方休息一会儿。”
“我可以给你烧点热水澡,或者,在这附近找个天然温泉。”弗林特居然还在那边这么提议,听起来他们更像是在郊游而不是工作。
话的功夫何塞已经把又一根法杖塞进“眉清目秀”的岩缝,要知道在这些什么都没有只有白雪的高山上待上十天半个月可是需要坚定且非凡的意志力,何塞这两天已经进化到看到一块不是白色的石头都能对着夸奖一番的程度,好在他身边还有弗林特在,否则非要神经衰弱不可。
“原本应该还有三天。”
何塞略微心算了下把“舞台”布置好还需要的时间,紧蹙眉头,他朝着灰堡的方向看了眼,心想现在这个时间一些密督因人应该已经听到他所传递的话语,何塞对反响和结果并不在意,只希望它能为那两千年血与火划下句点。
“我看看,第一百四十九放在哪儿呢……”
吸血鬼的身体能令何塞在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下行动自如,他直接飞跃到半山腰,找准平衡落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恰巧发现石头的间隙里长着一朵冒出头来的浅蓝色花朵。
百无聊赖的何塞把随风摇曳的花瓣上散落的冰晶轻轻拂下去,花枝颤抖,在何塞手掌上点了几个头,他无奈地笑笑,轻声了句“对不起啦”,然后把长杆尖锐的一头插进花朵旁边的缝隙里。
不到几秒钟之后,何塞的笑容没能维持,他耳朵听到除了风声和弗林特的声音之外的响动,他蓝灰的眼中映照出半空中双手插兜的黑衣男人,以及对方嘴角挑起的阴邪弧度。
“找到你了。”
“……!”
这句话的起始还在何塞上方,尾音却瞬间来到他面对面的距离下,何塞只来得及做一个格挡的动作,整个身体就飞了出去,迎面被万钧的重量砸向地面。
何塞甚至没有看到对方出手,回过神来就已经躺在了雪地上——多亏这下面全是雪,否则他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我不讨厌雪了,雪真是个好东西。”何塞声嘟囔,脸上却是凝重到森寒的表情。
把他落悬崖的无疑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魔黑鸦,对方维持着人形态向何塞走近,赤红的目光带着锁定猎物的光芒。
“嗨,别来无恙,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呢。”
何塞满身雪沫地半跪在地上,等待自愈力修复他刚刚那一下骨头断裂的损伤,缓缓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即使不愿意承认,何塞也知道自己跟对方的力量差距异常明显,刚刚那一击直接敲碎了他身上的法力护盾和整整三个防护法术序列,如果不是他反应迅速又架起新的缓冲壁垒,他现在早已不省人事。
何塞再度确信,眼前的恶魔就是地狱中真正强大的那一类,也不得不再一次无奈承认这样棘手的角色竟然真的不幸出现在密督因。
“就算是一只苍蝇,随处乱飞的时候也会留下点痕迹。”贝拉萨克特咧嘴笑道,虽然是人类的外表,但恶魔化为人形态跟真正的人类本身还是有些差距,它们不怎么会隐藏自己的非人感,体现在气质上的表象就是在恶魔实力之下的生物会本能上感觉到恐惧,尤其是对方放开气势的时候。
这比在灰堡一见黑鸦给人的压迫感更甚,何塞的脸顿时苍白了几分,抿紧嘴唇。
就像他们一直在寻找恶魔的位置一样,黑鸦同样不会坐以待毙,况且何塞跟弗林特在雪山上停留的时间太久了,在同一个地方转的危险程度不亚于直接留下坐标告诉敌人他们就在这里,何塞意识到这只恶魔的确精于狩猎,来到人间也是一样。
何塞在凛冽的寒风里发出低语,异常平静,“灰堡一别后,我还以为阁下已经离开密督因去外面寻找刺激了,没想到你这么的、执着。”
“我最讨厌诡计多端的法师。”恶魔贝拉萨克特语气傲慢,在他眼里何塞现在已经跟死人无异。
“那不知郑重道歉是否可以平息阁下的怒火?”何塞终于能支撑起身体站立,他长叹了口气,心地周旋,姿态故作轻松。
可惜的是贝拉萨克特不吃这一套,他很清楚多话的法师等于一个引人厌恶的定时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落入对方语言的陷阱,既然他现在能不费力气杀死一个毫无防护的施法者,为什么还要听他废话?
对付法师,折断他们的双手和拔去舌头还不够,还应该把整个脑子掏出来捏碎,省得他们蚊子叫似的念出不知用途的法术来。
贝拉萨克特碰见的吸血鬼都有着类似于恶魔的自愈力,可惜差的很远,眼前这家伙应该也有,不过这在恶魔看来不过是直接捏碎和捏碎后稍微攥两下的区别。
——这个瞬间无疑是何塞最接近死亡的一次,黑鸦的身形快到根本无法捕捉,对方相当悠闲,一手插着兜,另一只手伸出来抓向何塞的脸,手指勒紧。
这是恶魔跟吸血鬼之间天地两极的实力差距,即使是像何塞这样接受源血的最初的吸血鬼,手上没有准备法术,在黑鸦面前只得引颈就戮。
然而这只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
本来事情应该像捏碎一只番茄那么简单,贝拉萨克特却发觉到“手感”并不太对,他挑起一边的眉毛,用单纯的力道彻底挥碎横在自己眼前的法师的身形,对方却仿佛被扯碎的纸片,幻影般消失了。
何塞丝毫不想追求刺激,也不想再一次体会濒临死亡的感觉,这种体验只要有一回就够了。
恶魔失去何塞的位置,红眸锐利地扫向四周。
那个无影无踪的施法者像是不为所惧,冷淡的嗓音来自四面八方,捕捉不到具体的方位。
“阁下应该还没找到那只盘踞密督因的恶魔吧?”
贝拉萨克特的眉头这回用力地拧了起来。
何塞的话音带着微微的讽刺。
——“真是可惜,我找到了。”
——!
成为雪原上突兀的靶子,贝拉萨克特战斗的本能让他向着自己身体一侧扬起手臂,结果架住的却是一支黑色的刀鞘。
银灰长刀从中抽出,拿着利刃的男人有一双碧色的眼眸,但贝拉萨克特能在其中发现隐隐的猩红。
这是同类的气息,他垂涎已久。
“哈,你们是一伙的?”
这种连突然袭击都算不上的举动令贝拉萨克特更加兴奋,他赤红的眼里迸发出精芒,利落地躲开由地面迸发而出的冰锥,停在半空中。
隐藏在山顶的何塞弯起嘴角。
“不好意思,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发现我们是一伙的。”
战斗响,冰雪所造的监牢在雪山上开出一个个巨型花簇,用风雪作为掩护、何塞将准备好的法术一个接一个甩在黑鸦身上,就连呼啸的风都被魔力撕扯出锐响,卷扬起成吨的飞雪化为龙卷,掩护弗林特逼近贝拉萨克特近前。
由恶魔之骨铸造的长刀圣咏现在如同弗林特身体的一部分,使用它不再会给他带来任何不适跟痛苦,贝拉萨克特对面门迎来的刀锋感到奇怪,他试图像挥开雾气那般瓦解弗林特的攻势,遗憾的是这个举动直接削下他的手掌,在恶魔身后劈开驱散积雪的一道深长的沟壑。
“竟然有恶魔会使用武器而不是自己的爪牙。”
贝拉萨克特对此大感兴趣,但他也看出弗林特对刀的掌控极为精湛,对这家伙来武器也许就跟爪牙划等号。
被削掉的手掌变成血的碎末消失,黑鸦邪笑着抬手,瞬间已经完好如初的右手握起拳头,周身的魔气暴涨,四周岩石崩碎滑落飞向弗林特,猎人躲也没躲,迎着障碍继续拉近跟黑鸦的距离。
本来迎面撞上的巨石还没接触到弗林特跟前就粉碎为尘埃,何塞的魔法在为一跃而起的猎人开路,围绕他们炸响的冰华抵消碎石的碰撞,咒法飞弹密集地排布一片狼藉的地表,它们制约着黑鸦的动作,给弗林特寻找进攻的机会,没有一片雪花落在持刀的猎人身上,他鬼魅的身形在冰幕中闪现,每一步的前后何塞都如同能预知恋人的动作,熟知彼此堪比自身的他们封锁贝拉萨克特的去路,把他逼退到山崖。
圣咏划过浅灰的光弧,压下黑鸦想要飞退到空中的身形,刀身隐有血光弥漫,这是弗林特在熟知圣咏不能对恶魔的身躯造成直接伤害的情况下,直接把力量导入刀身,这一次他的锋刃将斩下黑鸦的头颅。
然而圣咏被一只手硬生生握住,贝拉萨克特强硬地止住弗林特的攻势,以此来告诉对方单靠这样的攻击根本不足以摧毁恶魔的防御。
能够抵御魔气千百年侵袭、与之共生的恶魔哪里有这么好对付?
弗林特瞳孔微动,立刻抽身而退,贝拉萨克特不会让他逃脱,驱赶灰尘一样击碎何塞为弗林特架起的护盾后,他只用一击就将自己跟对手所站的悬崖粉碎,借坠落的巨石砸向弗林特,伸出手臂洞穿他的胸口。
“拿出你真正的实力,这样多没意思。”黑鸦把弗林特钉在山壁上,发现对方身上的血肉倒是十分真实,不像恶魔后天幻化出来的赝品,恶魔的人形态大多徒有其表,不会弄得这么逼真,而就在他稀奇的刹那,弗林特抬手锁住贝拉萨克特一边臂膀,圣咏直挑恶魔头颅。
“没完没了。”
黑鸦见怪不怪,直接迎着刀尖撞上去,圣咏刺入贝拉萨克特眉心,却无法再进去短短一寸,恶魔咧开嘴笑了笑,扼住弗林特咽喉。
“还不认真的话我就只能先杀了那个法师了。”
贝拉萨克特所的认真是要对手化为原身跟他战斗,用人形态厮杀无聊又不好操控,他们是恶魔,变成蝼蚁似的人类模样本就自跌身份,如果不能酣畅淋漓的战斗,他来到人间根本毫无意义。
可是眼前的对手充耳不闻,弗林特抽出圣咏扭身把贝拉萨克特抵在光秃秃的山壁上,丝毫不在乎这个举动让他被扼紧的颈项发出清脆的折断声,碎石划破他前额的皮肤拉出一道长痕,伤口瞬间就愈合了,弗林特眼都没眨,强硬地用手中长刃刺穿贝拉萨克特胸膛。
“我了这没用。”
黑鸦有些怀疑对方的智力,他的身体里只有血肉,这一次圣咏刺进去毫无阻力,但也是因为身体的主人能毫无障碍地随意操控它的“硬度”,而恢复这身皮囊也不过是耗费他一丁点力量罢了。
但让贝拉萨克特意外的是,弗林特竟然把手从武器上松开,他终于开口,冷淡疏离地道:“该睁大眼睛仔细看看的人是你。”
他话音未落,本该被黑鸦捏断脖子的男人如碎片幻影飘飞,霎时间捉摸不到,贝拉萨克特恼怒大喝:“嘁,又来这一招!”
恶魔把钉在他身上的碍事长刀扔到一边,在弗林特消失后只耽误不到两秒钟的时间,然而就是这两秒也足以做成许多事。
——。
炽热浓烈的白光首先出现在贝拉萨克特眼底,他的视野里一片比冰雪还要纯白的无色,接着渐渐演变成压缩周遭空气的热量。
这股爆裂的热度别冰雪,就连再坚硬的钢铁都能一触即熔。
恶魔贝拉萨克特被这团毁灭的光晕吞噬。
法术发动的光华从雪山山壁升腾,一开始只是光芒和热度,接着逐渐演变成大地轰轰烈烈的震颤,这颗酷烈的纯白光球不单单溶解一大半山体,连锁反应的雪崩没有半秒耽搁、在周围形成滚滚雪潮,直扑群山脚下,一时间山岩裸露的赭灰超越雪白成为此地的主色调,温度节节蹿升,白花花的雾气往天穹卷起,仿佛把这个地方强行带离冬季。
山顶的何塞忍着巨大的魔力消耗挺直脊背,面色却凝着寒霜,其上没有一点成功的喜悦,反倒是冷汗不住流淌在脸颊,顺着下巴落进衣襟。
他和弗林特都很清楚,从刚刚遭遇黑鸦直到现在,这些都是事先计划好、按部就班地达成了他们全部的目的,然而他们遭遇的时间提早了,他的法术其实还没有布置完。
十多天以前,他们初步勾勒出对付黑鸦的构想,而最重要的就是能随时掌握对方的行踪,先发制人。
“回波定位?”正在歌洛仙地下实验室练刀的弗林特听到何塞起的新名词,走向恋人身边坐下,歪过头看对方手上的记录板。
何塞在弗林特眼前竖起三根木桩,简明扼要地解释起原理。
“把这些看成是各地的法力交换机,它们正一刻不停地消耗地下魔晶矿脉的魔力,寻找黑鸦的踪迹,而根据伊丽莎白他们的报告,经过进一步改造后装置的精度已经提到最高,但依然找不到那家伙在哪里,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如果不是它已经放弃离开,那就是……它已经把气息压制到比人类还要微弱。”
“没错,你也能做到,在帕托的时候。”何塞点点弗林特的手背,有点沾沾自喜的意味,“是你给我了灵感,弗林特。”
“因为经过压制的恶魔气息跟所有人都不同?”弗林特似乎明白了何塞所指,他的恋人也立刻就给他肯定的答复。
何塞用力点头,“一片空白。图谱上能够模糊地扫描到某个方向有空白,因为太模糊了只有一个大略的方向,但是非常不同寻常。”
“只有方向,但不知道距离和具体的位置。”弗林特喃喃,看着眼前漂浮的三个木桩,灵光一闪,以它们为出发点比划了几条直线。“如果法力交换机都能有一个方向,这些线交汇成一个点……”
何塞奖励地亲了口弗林特的脸颊,笑嘻嘻接道:“就能找到黑鸦具体在哪。”
找到恶魔的位置是第一步,然后就是设下陷阱,诱使它前来。
两个人挑选出杳无人烟的北部雪山,并且提前知会诺斯女公爵把山下的民众撤离。插入山体的一次性法杖带着类似于法力演算式的效果,它们连锁发动就能重现非一人之力所能运用的魔法,而雪山山腹中早已填满歌洛仙储备跟弗朗西斯先生那里的魔晶,到时候只需要引火,就能让踏入陷阱的黑鸦措手不及。
而这个魔法的蓝本,就是已经刻印在何塞脑子里的、歌洛仙出口附近石板上的神代法术。
为他们带来伤痛之物在未来某一天也能利用,何塞用现有的材料还原不出百分之百的效果,但压缩在范围之内施展不在话下。
唯一的变数就是他们为布置这些东西需要在雪山逗留很长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足以被同样在用各种方法寻找对手的敌人察觉。
他们知道黑鸦可能会来,也必须冒这个风险。在两个时之前,分析机就捕捉到恶魔朝这边移动的信号,何塞跟弗林特不能离开,因为他们设定好的战场就在这里,原本的计划是在舞台完成后弗林特就在雪山放开气势引诱黑鸦到来,现在布置只完成七成,可他们只能面对。
法术引爆的地点事先种下的法杖较为密集,何塞得以马上调动它们,但是它究竟是否可以融化那只恶魔是个未知数,何塞计算过神代魔法的力量,认为即使是再强的恶魔也难以抵御,可是那终究是纸面上的计算,法术效果如今了折扣不,周围的魔力也不会有歌洛仙内部那么强,因此最终的导向不甚明朗。
万一没有成功……他们还有接下来的计划,可那就是何塞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了。
足有一刻钟的时间,炽白光球渐渐湮灭,魔法笼罩之处万物化为齑粉,白雾还未散去,后续的范围雪崩还在进行,然而在这凌乱不堪的战场上,一个残破的、张开翅膀的黑灰阴影映在何塞眼中。
何塞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紧绷的脸上毫无血色,神态愈发冰冷。
“……弗林特。”
何塞叹息般的呼唤响彻周围。
“接下来,要靠你了。”
身影未现,但属于恋人的耳语翩然而至,带着试图让何塞稍微宽心的温柔声调。
弗林特:“放心吧。”
北部雪山崩落的消息尚未传到密督因人耳中,一片平静的大地上一部分人正全神贯注地聆听影石盘中清冷流转的声音,许多人连呼吸都停了,生怕错过这里面传出的哪怕任何一个字符。
而中庭广场上的人群里,奥尔跟克洛都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们声惊呼:“是何塞哥哥!”
【两千年前,当世界分割出人间和地狱,大地遍布浩劫洗礼,我和我的朋友坚守在密督因,清退恶魔的攻势,把和平带给这个惹人喜爱的地方。】
何塞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他在陈述一件本应该所有人知道、但终究只留在一部分记忆里的历史,字里行间透着不可辩驳的硬冷。
【密督因没有化为死地是无数牺牲和舍弃交换而来,这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更是过去的人类怀着觉悟铸造而出的生路。】
【诸位的祖先大多是晴空与白昼下的战士,但我希望诸位从现在起好好记住,那些属于暗夜的裁决者和黄昏下的猎兵,吸血鬼跟博纳塞拉,他们同样是人类,是为密督因博得生机的当之无愧的英雄。】
即使尤斯塔斯一世之前已经言明一部分真相,但听见天使的诉后,一些屏住呼吸的听众还是发出惊诧的呼喊,他们的愕然写在脸上。
但更多的人默不作声。
【如果诸位正在思考,可能会疑惑为什么你们已经不知道这些真相。答案是一部分人类出于不同的目的选择隐瞒历史,向世人欺改我的身份,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付出相应的代价,而这些人的过错不应由现在的你们承担,但同样的,你们也不再具备享有的资格。】
【诸位现在能听到我的声音,是因为我“死而复生”,造成我死亡的原因与密督因这片土地息息相关,而我已然在两千年前就尽到自己的责任,直至几个月前这份福祉已经耗尽。】
何塞的语气变化了,带上了难得一见的认真的意思。
【密督因自此不再是恶魔不会到来的乐土,地狱中的怪物随时可能出现,出现在密督因的每一个角落。这个冬日想必诸位已经耳闻或者亲身经历过那些灾难,我想告诉你们,它不是一个结束,仅仅是一个开始。】
这回人群终于像活了过来,痛苦的质疑和难以置信化为声波传递开去,也许是预见到自己的话会带来怎样的反响,何塞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恰好盖过这片嘈杂。
【现在这个时间点,在诸位看不到的所在,一只力量难以估量的恶魔正隐藏在密督因,它摧毁了伊斯特大区的红露镇,实力凌驾于此地所有的生灵之上,是你们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的灾难。】
【作为给我流连过的土地最后的馈赠,我会倾尽全力将它解决,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拯救”你们,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靠你们自己的双脚来走。】
红露镇的灾难没有密督因人不知道,那是数千人在一个晚上丧生的惨剧,一时间他们没人怀疑天使所的恶魔的恐怖,甚至有胆的听众直接蹲在地上抱头颤抖,发出抽泣跟哀鸣。
【密督因被外面的世界当作没有人烟的原始森林太久,被人间其他地方遗忘了太久,但是这里同样保存着群山之外难以企及的文明遗留,随着魔法的复苏回到你们每个人手中。】
【也许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活下去并非意味着怀抱希望,而代表无尽的痛苦跟煎熬,到了那个时候,请不要忘记我今天的告知,仔细思考你们到底为避免这个未来做到了哪些事。】
这一回何塞停顿的时间很长,他似乎已经没有话想,影石盘中的静默和周围空气的死气沉沉互相掩映,但也代表着人们开始为了自己的生存进行着思索。
不过片刻之后,何塞的声音接续,换上了另一种语气。
不是温柔的劝或者严肃之后的宽慰,而是更加没有感情的彻骨寒意。
【接下来的话是给每一位吸血鬼以及对成为吸血鬼心怀憧憬的人,请把这些话尽可能传递给所有人,这关乎你们的命运。】
弗林特轻巧地落在已经被蒸干雪迹的平坦山地,略微抬头瞧了一眼白雾和灰烟消散后有着黑鸦外形的恶魔。
“你……竟敢……”
赤红双目的恶魔已经恢复原身,他整个身体像是刚刚被烈火灼烧,融化了不止一半,散发羽毛肉块烧焦的臭味,然而黑鸦的身躯正肉眼可见地恢复原状,何塞的法术几乎把雪山轰塌一半,都没能彻底杀死这只恶魔,对方身上蕴藏的魔气正疯狂地修复他的身躯,可能再等上一会儿,这些重创就将不复存在。
弗林特当然不会等待,圣咏重新出现在他手中,男人轻眨冰冷的绿眸,闪身来到巨鸦身后,向着灼烧最重的伤口刺去。
贝拉萨克特抬起一侧的翅膀扬起飓风挥退弗林特的攻势,他明白了一件事,眼前的“同类”没有什么原身,他是一个人形的恶魔,可能是偶然得到这种力量,否则难以解释为什么他的战斗方式如此人类化。
这令黑鸦愈发愤怒,人类竟能有骗过他的本事,而且还把自己耍得团团转,贝拉萨克特恨不得立刻踩死这只臭虫,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样。
但是他想错了,弗林特得到的力量让他能理解恶魔之间的习性跟生态,自然也清楚它们的战斗方式,被飓风卷到天上的男人平稳地悬浮在空中,他稍微动动手指,狂风便被撕碎,他锁定脚下的恶魔,同样汇聚起周围的风,携带崩塌的山石轰向贝拉萨克特。
弗林特在巨石的掩护下坠落地面,黑鸦庞大的身躯是难以隐藏的目标,其间恶魔的反击落在他身上,把人类脆弱的骨骼敲碎焚毁,但是弗林特已经不是人类,他有恶魔极度反常的恢复力,瞬间伤口消失,这一回圣咏深插进恶魔体内,因为他铜墙铁壁的防御已经被攻破。
“如果我的法术没能干掉黑鸦,不要给他喘息的时间,趁着恶魔那硬度不正常的皮囊有了缺口,你来结果他。”
这是弗林特与何塞事先想到的几种可能之一,但是弗林特能看出恋人眼中的担忧,因为真到了这种情况,意味着就连近乎神代的魔法都不能置黑鸦于死地,那弗林特的生死可能就是一个瞬间。
弗林特只,“相信我”,就跟他刚刚对何塞的“放心吧”,充满柔和到极点的眷恋。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对强大之物束手无策的博纳塞拉猎人,他在倒映着自己意志的世界里跟真正的恶魔交锋,从那里夺得过重新回到世间的机会,又怎么可能让另一只恶魔剥夺走呢。
圣咏的刀身微微震颤,好似知道弗林特内心所想,银灰的闪光在巨鸦和男人之间浮现捕捉不到的掠影,贝拉萨克特仿佛精钢的羽翼坚硬无比,但是恶魔骨而成的武器浸透弗林特的力量,同样与之相当。
无数的裂口出现在他们身上,血雾瞬间蒸腾,一边是细密黑羽排布而出的利箭,一边是弗林特身后出现的仿佛巨蛇的龙卷,弗林特的攻势越来越顺畅,他拼命汲取力量只为在这一刻施展,眼中的猩红越发强盛。
贝拉萨克特也感觉到这股强劲,对方像死死咬住猎物毒蛇,初而生涩的攻击渐渐变得原始有力,透着野蛮和狂放的味道,这人形的恶魔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恶魔,他的实力不掺杂半点虚假,这让原本烦躁不堪的黑鸦内心狂喜,他终于有了跟势均力敌的对手厮杀的实感。
哪怕稍有不慎就会濒临死亡,贝拉萨克特也透着十足的兴味在面对这个挑战,它踏碎对手的长刀,然而对方转瞬间又拿出另一把一模一样的锋刃指向自己,半塌的雪山四下无物,两只恶魔死斗的舞台充满血腥跟未灭的烟尘,他们都在流血,但是谁也没有在意,只想着该怎样交战到最后一刻。
“如果地狱有你这样的对手……我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贝拉萨克特狂傲的声音从破碎的胸腔响起,弗林特盯着黑鸦胸口断裂白骨中的内脏,沉沉回道:“抱歉,我没有到那里去的兴趣。”
没有丝毫喘息的空间,弗林特再度欺身上前,地上流淌的属于他的恶魔之血爆裂飞溅,融入空气扬起吞噬天地的烈火,冰雪的境地顿时布满赤红狰狞的火焰直冲巨鸦而去,这一次弗林特要瞄准贝拉萨克特的心脏。
洞悉到弗林特意图的恶魔扇动复原的翅膀,周身纷飞的黑羽炸起冷白的电光,血火跟青白在半空交缠,然而完美操控自己身形的弗林特灵活躲过密布的封锁线,借着血色掩映终于逼到黑鸦心口。
把力量集中在这把陪伴他许久、带给年轻时的他诸多折磨痛苦的长刀,现在,这就是他延伸的骨,足以把最后一击送进恶魔没有防护的胸腔。
刀刃没入巨鸦残破的胸口,锋锐所到之处连坚硬的恶魔骨都粉碎融化,那波动的心脏毫不设防地承受刀锋烈火的烧灼,迸出喷涌赤红的鲜血。
弗林特刺穿了恶魔的心脏。
可是贝拉萨克特没有发出任何类似于濒临死亡的鸣叫,弗林特感到不太对劲,松开圣咏撤出黑羽的包围圈,却被巨鸦扬起的翅膀挡住去路,钢铁的羽枝刺破躲闪不及的弗林特前胸,从肩膀斜切肋下。
灼热的血喷在弗林特自己脸上,他嘴角溢出鲜血,被困在黑羽丛中动弹不得,眼睛却死盯着圣咏的刀柄,被他刺穿的恶魔心脏确实已经不再跳动。
贝拉萨克特语气里的笑意更重了。
“了不起,你毁掉了我一个心脏,可是你又有几个呢。”
=======
卑鄙的人类用计谋破甲,耿直的恶魔却是个双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