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萱心想，如果没有这张脸，没有好看的容貌，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父亲不会再逼她，乌苏王子也会因丑而退。

    她一个人在房里，这样想着，终于振作了点。

    回忆起书里曾有记载，齐国有女钟无艳，其貌不扬，但很有才华，巾帼不让须眉。在她的辅佐之下，齐国王勤政治国，终有大安。

    后世又有诸葛先生，天机神算，专拜黄黑丑女为妻，举案齐眉，传为佳话。

    世人对丑女治学尚且能包容容忍，为何生得好看，就一定要去做任人摆布的花瓶？

    不知不觉中，孙少萱站了起来，在梳妆台前坐下，缓缓拿起了上面反面盖上的铜镜，注铜镜上立刻出现了一张貌美如花的鹅蛋脸。

    “父亲大人，你不是要女儿好好想清楚吗？”

    另一只手，她毫不犹豫地抽出木盒里的针线。

    “我这下想清楚了。”

    银针在烛光里发亮。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随意损害。若是以前的她或许会这么想，天大地大，父母最大。

    可现在，她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以后也是，她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不依赖于谁，也不奢望谁的喜爱。

    握在手里的银针，坚定不移，如她此刻的信念般，一点点逼近她的光滑的侧脸。

    她要将自己的脸蛋划花。

    失去容貌的优势之后，别人就只会在意自己的能力了。

    这样一来，与之无关的烦心事，就不必再去考虑。

    正在孙少萱下决心要用力落针时，窗外突然想起了一阵阵敲窗户的声音。

    “扣！扣！扣！”

    窗外有人？

    她住在二层的阁楼里，是谁深夜爬上来敲击她的窗户呢？孙少萱放下银针，疑惑地朝窗边走去。

    木窗之外，根本看不到外面是什么动静。

    在不知是敌是友之前，孙少萱并没有冒然开窗，她依着窗沿低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也低声道：“是我，乌苏丹。”

    这话，他是用狄语的，孙少萱一听就认出了他的声音，但还是很警惕地问，“你为何在这里？大将军府守卫森严，你如何能入进来？”

    窗外的乌苏丹自信地回道：“这点看守，怎能拦得住我？我还好歹也是北狄王室。”

    “那二王子深夜来访有何事？”孙少萱隔着窗问。

    她还是保持着警惕，毕竟这人还在女儿节上向她表白，若要开了窗，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乌苏丹回道：“我是来救你的，刚才你是不是想自寻短见？”

    “才没有。”孙少萱立马否认。

    “那我远远怎么看到你的影子像是自寻短见的样子？”

    “那是……那是针线！”

    “哪有会朝自己刺去的针线？我不信。”乌苏丹趣地道。

    “怎么没有？”孙少萱脱口而出。

    但具体是什么针线她还没有想到。

    乌苏丹站在屋瓦之上，身子笔直地贴着墙，静静等待她的下文。孙少萱沉默好了一会儿，才幽幽吐出两个字：“刺青。”

    虽然隔着窗户，可光听她的语气，就能想象她此刻脸上的表情肯定很有趣。他不由笑了起来，“哈哈，你的对，刺青也是！”

    “好了，不逗你了。今日宴会上知道你父亲对我成见颇深，料想他回府定会强加些想法给你，所以才偷偷过来，不想被你讨厌。”

    他向她坦白今夜来意，令刚和父亲有过争执的孙少萱听了，心头一酸。

    在这样幽静的夜里，两人隔着一扇木窗，相互靠近，低声细语，她对他逐渐放松了心。

    “没有讨厌你。”她轻声地。

    昨日他不识眼色的行为，自己是有点不耐烦。她都非常明确地拒绝她了，他还要一遍一又一遍地在她面前，耍宝一样使出浑身解数，展现他男人的魅力，换谁都受不了。

    但今日不一样。

    “当真不讨厌？”

    “嗯。”

    她给他肯定的回答，令乌苏丹开心极了，忙道：“那我可以继续追求你吗？”

    “今日宴会，你们陛下嫁娶之事他不能擅自主，需要得到你的同意。”

    他把自己提出称臣入婿的事情与孙少萱讲，孙少萱沉默不语。

    乌苏丹不知她是何反应，心里急道：“孙姑娘，我也知道自己身上还肩负着复仇的使命，未来生死未卜，这个时候还妄想娶你是不负责任之举。”

    “可谁能想到一见钟情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头上？我的心都已被你占据，无时不刻不想见到你。请原谅我的鲁莽，若是没有向你表明心意就回北狄，我定会后悔终生。”

    孙少萱被他突如其来地表白的话惊到，狄人都如此开放吗？随时随地能出这种直白露骨的话来，令她有些难为情。

    但转念也同情他的处境来，被兄长夺去了王位，反抗失败，南逃到苍古国寻求帮助，希望能东山再起。经历过这些，还能保持着开朗的心态，实属不易。

    “二王子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孙少萱试着分析情形替他鼓气，“前任乌苏王本就传位与你，你即使再起征战也师出有名。况且现任乌苏王为了登上王位勾结其他部落，让了许多好处与他们，部落之内人心已失，二王子此时卷土回去，赢面很大。”

    乌苏丹听言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竟然对当下形势如此了解，怪不得他在坊间听闻连陛下也很是器重她欲纳她为妃。

    乌苏丹暗自忧伤，觉得自己更没机会了，可他还不想放弃，还愿一试。

    “既然孙姑娘也如此坚信，那可愿等我一年？一年之后，我定平息战乱，风风光光地回来娶你。”

    对，风风光光地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偷偷地现在她家的屋瓦上，隔窗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