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族党排异,不胜不止(为盟主“电饭煲菜谱”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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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谭纶又是哈哈大笑,看着葛守礼一边乐一边摇头,葛守礼当然会解这句,谭纶就会解。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葛守礼一个进士,圣贤书读的极好,否则不可能出现在文华殿上。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葛守礼若是把这句话解出来,就得把礼部尚书陆树声一起弹劾,因为陆树声也在朝日坛祭祀中咳嗽了!

    朱翊钧坐在台上,嘴角勾出个笑意,张宏在旁边略显羡慕,这冯保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是极为合格的。

    冯保笑着道:“夫子了,责备自己而少责备别人,那就可以避免别人的怨恨了。”

    “严于律己,出而见之事功;宽以待人,动必关夫治道。到了葛总宪这里,这一句就反过来了,变成了严于律他,宽以待己,啧啧啧。”

    “葛总宪,要不把陆尚书一起弹劾吧。”

    陆树声是张居正举荐的礼部尚书,结果事事件件都给张居正添堵。

    罗拱辰收洋船的税,陆树声反对,戚继光入京师领赏,陆树声反对,皇帝种个地,陆树声也反对,张居正拿着皇明祖训搬出太祖高皇帝,又把君王道德楷模宋仁宗一起拿出来,才算是彻底压死了陆树声关于君民同耕的反对。

    张居正看着冯保对着葛守礼一阵输出,稳稳的坐直,似乎在看奏疏,一言不发。

    选择权到了葛守礼这边,要么谭纶和陆树声一起弹劾,要么就谁都不要弹劾,当然还有一条路,反对孔夫子的话。

    “阉贼当道!”葛守礼颇为不满的甩了甩袖子,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是真的不知道陆树声失仪的事儿。

    “人戚戚!”冯保针尖对麦芒,分毫不让。

    “葛总宪?”张居正握着那本弹劾谭纶的奏疏,眼神闪烁的看着葛守礼。

    若是葛守礼不拿回这本奏疏,那陆树声也要被弹劾,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大明拢共就六部,两部尚书深陷弹劾之中,不可自拔。

    这个时候,需要有人来打圆场,这件事杨博最合适。

    因为杨博是晋党的党魁,他这个时候咳嗽一声,句公道话,这党争就偃旗息鼓了。

    但是杨博没有话,也没有咳嗽,杨博和刚才张居正一样,一言不发。

    张居看向杨博,他的眼神是极为复杂的,他一直坚信杨博是硕德之臣,在很多时候,张居正都很尊重杨博,但是这次张居正看向杨博的眼神里少了相信多了疑惑、少了期盼多了消沉,只有浓郁的失望。

    张居正真的很失望。

    杨博终于在人生的最后的一程,变成了当初杨博最讨厌的模样,当初严嵩、严世藩等严党当道的时候,杨博可是连章弹劾,那会儿杨博志向高洁。

    现在呢?

    冯保很了解读书人,读书人都喜欢在自己心里树立一个榜样,进而遵从着榜样的言行举止,比如葛守礼就一直觉得高拱是完美的,所以,高拱出事的时候,葛守礼就用尽了全力去保护高拱周全。

    权盛者摧,功高者隳[i,毁坏]。

    ()(e)  杨博在自己仕途的最后一段路,没有选择君子之道,没有选择弘毅,而是选择了维护政治集体的利益。

    葛守礼直接就被架住了,他现在没有台阶可以下,没人站出来打圆场,没人给他折中,他坐在那里,脸色晦暗不明,再憨直的人,也应该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张居正放下了奏疏,看向了兵部尚书谭纶。

    谭纶却面色犹豫了起来,就是不肯动弹,也不肯话,甚至都不愿意为自己分辨几句。

    冯保都有些急了,但是谭纶依旧不言不语。

    张居正、冯保,甚至是杨博,都知道谭纶的袖子里,装着一本兵科给事中的奏疏,弹劾礼部尚书陆树声失仪,内容一样。

    礼部主祀,礼部尚书陆树声在朝日坛咳嗽,也是失仪,而且罪加一等。

    可是看谭纶这架势,是不准备拿出来了。

    这短暂的沉默引起了朱翊钧的好奇,朱翊钧顺着众人的目光,神情更加古怪,他已经明白了关键。

    谭纶被御史以失仪被弹劾,张居正不是没有任何的准备,而是准备极为充分,可是情况似乎超过了元辅先生的掌控。

    冯保都把人给死死的咬住了,只要谭纶甩出奏疏来,这晋党也讨不了好去,但是谭纶就是不肯拿出来。

    谭纶为什么不肯?难道是心怀愧疚?若是心怀愧疚,还阻拦了王崇古三十四次,把人彻底得罪?谭纶是个很豁达的人,既然做了,便不会后悔。

    户部尚书王国光笑了笑,甩了甩袖子,拿出一本奏疏来,笑着道:“户科给事中,弹劾礼部尚书陆树声失仪,还请首辅过目。”

    理由一模一样,朝日坛失仪。

    王国光是山西人,而且是晋党的核心人物,被张四维在万历十年钦定的、清算掉的晋党叛徒。

    王国光是难得的干练之臣,还是谙熟财政的理财能,他主政户部五年来,朝廷赋税收入年年攀升,这是个专才循吏,是特立独行之人。

    谭纶这个人生性豁达,他不喜欢自己和晋党的冲突,牵扯到别人身上,谭纶这个人好面子,谭纶背弃了举荐自己的杨博,陆树声背弃了举荐他的张居正,一个跳反的叛徒,攻讦另外一个叛徒,实在是可笑至极。

    所以谭纶不肯,不肯和葛守礼、杨博、王崇古一样。

    但是张居正还另外安排了人弹劾,由户部尚书王国光发起,对礼部尚书陆树声以失仪之罪弹劾。

    杨博、葛守礼、王崇古面色凝重,谭纶不是山西人,谭纶只是杨博举荐,但是王国光是山西人,在文华殿内,王国光对陆树声的弹劾,甚至不如王国光亮明了身份支持张居正的影响来的大。

    这一轮针对谭纶的弹劾,晋党损失重大,王国光终于亮明了身份,和晋党做了彻底的切割。

    朱翊钧非常确信,并没有什么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政治联盟,晋党这种以特权经济为核心利益的紧密团结的政治集体,都接连出了谭纶和王国光两个叛徒。

    而户部尚书王国光更是经过了张四维认定的晋党叛徒。

    铁三角不是牢不可破、晋党也不是坚不可摧,晋党比铁三角还脆弱。

    ()(e)  “元辅,还是算了。”杨博终于出来做这个和事佬了,他咳嗽了两下道:“这倒春寒咳嗽不在少数,难道因为此事,把这满朝文武都给罢黜了?”

    张居正则抓着中的奏疏道:“杨太宰这话的,好像是我这个阁臣,在肆意操持权柄,挑起党祸一样?我的错吗?杨太宰此话,有失公允。”

    张居正对杨博话,终于变得不客气了起来。

    冯保看着杨博,乐呵呵的道:“本来这事,咱家了,葛总宪收回去便是,本就是题大做,操弄政务,咱家骂也就骂了,收回去奏疏,这事儿就是到哪儿,哪儿了结。”

    “可是他就是梗着脖子不肯,现在倒是想要息事宁人了?好事占尽,一看颓势,就明哲保身,天下哪有那么多的美事。”

    冯保看似在骂葛守礼,但是字字句句都在杨博,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冯保这指桑骂槐,谁都能听得懂。

    让葛守礼下不来台的不是张居正,不是冯保,不是其他的朝臣,恰好就是晋党。

    葛守礼的神情格外的落寞,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给晋党冲锋陷阵了这么些年,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谭纶的奏疏进了内阁,内阁拟票后送到司礼监,司礼监批红后送到乾清宫,就这一关一关又一关,这弹劾谭纶和陆树声,不是结果,只是一个开始。

    这真的闹起来,谁的损失更大?

    杨博深吸了口气道:“元辅啊,两宋党锢盈天,宋时泥马南渡,殷鉴在前,元辅当三思而行。”

    张居正思忖了片刻,将中两本奏疏递给了黄门而不是张宏,示意将两本奏疏下章,归还给都察院和户部。

    张居正最终还是没有挑起这场党争。

    杨博这个晋党党魁就是在欺负张居正,君子欺之以方,杨博吃准了张居正不会把事情闹大,因为张居正要掀起党争,最终输的只会是大明。

    张居正虽然摁下党争的苗头,但是他还是颇为严肃的道:“大臣当处以礼,若以一嗽之故,勒令致仕,非惟不近人情,亦且有伤国体!”

    “御史景嵩、韩必显、纠劾谭纶,委止一时冒昧,欲用某人之意昭然,吏科雒遵、御史景嵩、韩必显等三人今日所为,必禀明圣上,以正朝纲之风。”

    朱翊钧听到了张居正要禀明圣上,将中的铅笔递给了张宏,让他换一根,实在是这他中的铅笔短到他已经揪不住了。

    皇帝坐直了身子,开口道:“朝日坛祀,咳嗽事,何至去二大臣?”

    “每一次讨论弹劾,都是百计搜求,族党排除异己,若是没有获胜就不终止,用人任事没有明确的规定,全看言官搜求事由。”

    “元辅先生,朝廷、朕,将何以治天下?”

    张居正颇为恭敬的俯首道:“臣不知。”

    朱翊钧看向了杨博再次开口问道:“杨太宰,族党排异,不胜不止,用舍予夺,无纲无纪。朝廷、朕,将何以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