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家有喜事
宝姐姐略略瞥了迎春一眼,二人视线相交,二姑娘立马垂下眼帘来。宝姐姐心下纳罕,也不知这话二姑娘是在意呢,还是不在意?
她却不知,昨儿李惟俭便给迎春看过那红契,也曾过缘由。是以此时再提及,反倒惹得迎春心下古怪。
宝姐姐欲要再言,却捉摸着俭四哥与迎春之事到底是私下里的,虽传扬得人间皆知,可她却不好拿在台面上来。
当下再无赘言,二人到得怡红院里,抬眼便见湘云歪在床榻上,正与两个丫鬟着顽笑,笑得前仰后合的。
见得二人,湘云笑着招呼:“宝姐姐、二姐姐来了?快来快来,翠缕也不知哪儿得来的笑话,真真儿笑死个人。”
宝钗便凑过来道:“我倒要听听是什么顽笑话能把云丫头笑成这般。”
翠缕就笑道:“方才从兰哥儿那儿听来的,是一官遇生辰,吏典闻其属鼠,乃醵黄金铸一鼠为寿。官甚喜,曰:“汝等可知奶奶生辰亦在目下乎?”众吏曰:“不知,请问其属?”官曰:“我一岁,丑年生的。””
翠缕罢,湘云又笑得前仰后合,忽而身子一栽便躺在了床上,兀自还捂着肚皮大笑不已。
宝钗早就听闻过这一则顽笑话儿,却被湘云逗得忍俊不禁,笑道:“你们瞧云丫头这样子,谁能想到是下过聘的姑娘家?”
湘云爬起来纳罕道:“宝姐姐这话好没道理,下过聘莫非就不能顽笑了?”
此时正值夏日,湘云下身裙裾上提,便露出敷着膏药的右脚踝来。宝钗便用团扇遥指其脚踝道:“见天跟个顽童一样,瞧瞧这脚踝,哪个姑娘家能把自己個儿摔成这样?”
二姑娘迎春也来关切道:“云丫头可好些了?”
湘云笑嘻嘻道:“就是有些肿,不怎么疼。”
宝钗紧忙点过翠缕,又命莺儿将跌打药酒送上,嘱咐道:“早晚三次,用搓热了再涂抹。好在不曾伤了骨头,不然你这猴儿便只能躺在床上了。”
湘云自幼便没了父母,二叔、二婶子虽不曾短过她吃穿用度,却难免有疏漏的时候。因是每每有人待她好,她便会记在心里。
此时宝钗送来药酒,湘云顿觉宝姐姐是好人,因是扯了宝钗的臂膀道:“还是宝姐姐好。不像林妹妹,瞧过一场也不忘牙尖嘴利一番。”
宝钗笑而不语,二姑娘迎春却道:“偏你年纪,还每日家叫人家林妹妹,她不你才怪了。”
湘云笑着哼哼一声没言语。
几人过好一会子话,迎春眼见临近午时,便与司棋先行离去。
前脚刚走,宝姐姐便话锋一转,将方才所言又与湘云了一遍。不想湘云却是个憨的,只笑道:“宝姐姐的妹妹,我心下是极得意的。琴妹妹做了兼祧也好,往后家里也多了个能话儿、耍顽的。”
宝姐姐顿时好一阵无语,那随在一旁的莺儿情知宝钗不好多,便笑道:“诶唷,云姑娘真真儿是个大度的。这若是换做旁的姑娘家,还没过门夫家就张罗了个兼祧的,只怕定要闹将起来呢。”
“闹将起来?”湘云道:“那兼祧的算作另一房,与我并无干系,我为何要闹?”
莺儿就道:“这爵位自然是云姑娘这一房承袭,可那家产不得就得二一添作五了。俭四爷创下偌大家业,外间都家资千万呢。”
湘云眨眨眼,骇然道:“千万?俭四哥竟这般有钱?”罢忽而乐呵呵道:“若真有千万,分给琴妹妹五百万又何妨?左右单是那五百万我这辈子也花不完唔,只怕到了孙儿辈也花不完呢!”
宝钗强笑着句:“那我可要替我那妹妹谢过了。”她面上强自笑着,心下又刺痛不已。
若宝琴果然做了兼祧,爵位且不,单是那家产就让人望而生畏。五百万啊!俭四哥不过十六七年岁,待过些年只怕更多!
想到此节,又见湘云果然不曾在意,宝姐姐顿感挫败,眼见午时将近,赶忙推去见薛姨妈,于是匆匆领了莺儿告辞而去。
怡红院里,翠缕去送宝钗与莺儿,映雪凑到床榻前,观量着湘云道:“大姑娘果然不曾在意?”
湘云便道:“有何在意的?再是的天花乱坠,朝廷也不认兼祧之事,白了不过是个良妾。来日我过了门儿可是正室,俭四哥又是个拎得清的,断不会宠妾灭妻。如此,若琴丫头果然上蹿下跳,要将其揉扁搓圆,还不是由着我来?”
映雪眨眨眼,好半晌没言语。她来湘云身边儿时候不久,向来以为自家姑娘娇憨、率真,不想却有这般计较。
湘云见其面色古怪,撇嘴道:“为何这般瞧着我?这等事儿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二叔当初纳了个妾室,仗着宠爱几次三番给二婶子撂脸子,结果还不是让二婶子发卖了出去?”
映雪顿时笑道:“原来姑娘是家学渊源啊。”她心下暗忖,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见识不是门户可比的。亏得俭四哥选了史大姑娘这般的,若换成寻常门户的做了主母,只怕都不知如何压服下头的姬妾。
因是又笑着道:“方才那会子听了宝姑娘言语,我害怕姑娘与俭四爷闹腾呢。”
湘云哼哼着得意道:“我又不傻,拦了琴丫头,不得还有旁的,我总不能一直拦着吧?”
映雪笑着应了,又想着提及方才宝钗有挑唆之嫌,转念一想,那宝钗方才当做闲话将出来,又送来药酒惹得自家姑娘感念不已,这会子提及反倒显得自己是人,不得回头儿姑娘还会跟自己生分了。
因是映雪便不再提及,只将此事记在心里,待回头儿休沐时定要与管事儿茜雪提上一嘴。
却这日头晌先行将薛蝌安置在了武备院,也不曾吩咐下具体差事,只让其多看、多做、少。到得下晌,赶在未时左近到了老师严希尧府中。
这日严奉桢不在家中,管事儿的便将李惟俭径直引到了书房里。略略等了一刻,老师严希尧这才蹙眉而来。
闲谈两句,严希尧便道:“复生今日有事?”
李惟俭观量老师神色,道:“学生之事暂且不提,瞧老师神色,莫非朝廷里又有大事?”
严希尧颔首道:“今日忠勇王上书请战,圣人恩准了。”
李惟俭蹙眉不已,忙道:“此番还是以忠勇王为帅?”
严希尧摇了摇头:“上回险死还生,圣人哪里还肯让忠勇王犯险?此番圣人圣心独断,点了大将军岳钟琪为帅,统京营三镇、边军三镇,兵分两路剿灭准噶尔。”
顿了顿,严希尧叹息道:“圣人还是急切了些啊。如今国库虽充足,可这二年天时不过寻常,各处常平仓积蓄不多。那准噶尔又远在万里之外,人吃马嚼,只怕要从两湖抽调粮草。”
此时李惟俭军事好歹入了门,再非吴下阿蒙。这六镇兵马,算算就是八万大军。随行民夫起码须得二十万!
自中原、两湖抽调粮草,启程时二十石,到得西域只怕能剩下一石就不错了。李惟俭思量一番,道:“准噶尔贼子经营西域百年,我大顺官军历经此番火器变革,准噶尔宵再不是敌。是以此番大军出征不怕准贼据城而守、寸土必争,就怕其避而不战啊。”
严希尧便道:“便是这个道理,是以老夫才与那陈宏谋不敢苟同。哼,陈首辅眼见新政推行艰难,有心以军功增威望,再强行将新政推行。却不知兵凶战危,岂能有胜无负?”
这便是为难之处了,准噶尔距离中原太过遥远,单单绵长的后勤补给线就是个大问题。
军事上李惟俭不好胡乱指画脚,可那新政倒是能置喙一番。因是便拱道:“老师,学生这些时日偶有所得,憋闷在心实在难受,因是与老师,还请老师评判一二。”
“哦?”严希尧乐了:“复生深思熟虑,料想必有一二合用之策。”
当下李惟俭便将废两改元、分税制、税警制等策一一将出来。
()(e) 严希尧听罢不置可否,好半晌才道:“太宗时也曾铸银元,奈何有宵刮银元,那银元刮来刮去只剩半,还如何得用?”
李惟俭笑道:“老师,学生有万全之策,可让宵得不偿失。”
“嗯,”严希尧颔首,看着李惟俭道:“那分税、税警二策,怕是要刨士绅的根基啊。”
李惟俭便道:“老师也知,朝廷定下一分税,那税吏伙同士绅、大户,能从民百姓身上刮出三分还多来。长此以往,富者愈富、贫者愈贫,但有灾年,大乱必起啊。”
顿了顿,笑道:“与其肥了那些国贼禄蠹,莫不如让朝廷径直征二分税,多出来的径直养税警就是了。”
严希尧笑道:“复生就不怕税警与士绅大户勾连一处?”
李惟俭拱道:“这等防微杜渐之事是老师考量的,学生可管不得那些。”
话音落下,却见严希尧笑道:“错了,这等事乃是陈首辅要考量的,老夫又何必操这等闲心?”
“老师高明,学生佩服。”
此事过,书房中气氛愈发融洽。
过两桩官场趣味,严希尧忽而道:“也是古怪,今儿江南道御使上书,言扶桑幕府颇为无礼,扣押大顺商船,随意拘捕大顺百姓。请圣人调拨水师征讨扶桑,以正视听。”
“啊?”李惟俭吓了一跳,心道这是哪位御使如此莽撞?略略思忖,忽而道:“莫非是江南”
严希尧点了点头:“江南今年棉布增产三成有余,若寻不到销路,江南士绅可是要亏本的。”
李惟俭摇摇头,道:“大战在即,且我大顺水师四下维系商道还来不及,只怕圣人不想节外生枝。”
严希尧嘿然道:“老夫私下听闻,有江南士绅寻了陈宏谋递话,若果然能让扶桑打开国门,江南士绅愿将历年积欠一并缴还。”
李惟俭乐了,道:“江南士绅此番是下了血本啊。”
严希尧道:“有一就有二,陈宏谋正谋算着抬一抬商税,就看那些江南财主如何取舍了。”
李惟俭心下暗忖,这便是士绅逐渐朝着工业资本演变。与英吉利不同的是,大顺朝堂上的官儿本就是各处士绅的利益代言人,如张居正那般的终究是少数,长此以往不得朝堂上的官儿就成了工业资本利益代言人这倒是可喜可贺,好歹暂且不用担心新生的工业资本遭到打压了。
师徒二人又言半晌,李惟俭眼看申时刚过,紧忙便起身告辞而去——再留下去,不得师娘又要留饭。李惟俭心下怀疑,挚友严奉桢那厮就是为了躲这顿饭才不着家的。
申正二刻到得家中,李惟俭习惯性往东路院而去,过得仪门自是惹得傅秋芳、琇莹、红玉来迎。
他一路思忖着朝局与战事,不自查地便蹙起了眉头来。傅秋芳与红玉看在眼中,情知李惟俭怕是思忖着朝廷大事,便不多言搅扰,只伺候着李惟俭入得正房里。
待净过,李惟俭施施然落座椅上,这才发觉身边儿只三个姬妾,随即想起晴雯、香菱与宝琴如今住进了西路院。
李惟俭便笑道:“往常都是大家聚在一处,忽而这般分开来还有些不习惯。”
傅秋芳便笑着意有所指道:“老爷须得早些习惯了,过二年主母进了门儿,可不就要这般分开来?”
便在此时,在门口儿的琇莹就道:“老爷,晴雯、香菱与琴姑娘一道儿来了呢。”
话音落下,须臾便见三女进得正房来,依次招呼过,宝琴便凑过来笑道:“四哥哥,你每日都是这般时候回来?”
李惟俭道:“往常是,可往后一二月就不好了。”
“怎么?”
“不得往后这一二月须得常驻武备院。”
晴雯、香菱、琇莹还想不分明,那傅秋芳与红玉却心知只怕又有变故,却又听宝琴道:“可是又要打仗了?”
李惟俭笑着道:“是,今儿圣人拟以岳钟琪大将军为帅,统三镇京营三镇边军,马步八万兵发准噶尔。”
宝琴立时便道:“此番总不用四哥哥再去统兵了吧?”
“这倒不用。”
宝琴闻言便笑将起来:“四哥哥不去就好。”
这一声声四哥哥落在傅秋芳、晴雯与红玉耳中,分外刺耳。有心上两句,却因着位份,傅秋芳与红玉不好开口。那晴雯心下却并无顾忌,当即便道:“琴姑娘昨儿还叫俭四哥,怎么今儿就成了四哥哥?”
宝琴眨眼笑道:“我想着四哥哥听着亲切,”又看向李惟俭:“四哥哥呢?”
李惟俭这会子早迷失在一声声‘四哥哥’中了,有个粉雕玉琢、画中仙女儿也似的姑娘见天这般喊自己,他又怎会反驳。
因是只不迭颔首,笑着道:“无妨,妹妹想叫什么都成。”
晴雯顿时暗恼不已,只觉的这琴姑娘怕是心里藏了奸的。往常俭四哥回返家中,总会头一个想着自己个儿;如今琴姑娘来了,四爷的眼睛便一直盯着琴姑娘不放。长此以往,家中哪里还有她晴雯的位置?
不提晴雯心下腹诽,宝琴又凑过来问起大战事宜。李惟俭这会子心下惬意,便不由得指点江山了一番,听得宝琴美目连闪,眸中满是崇敬。
待晚饭时,李惟俭忽而有些醒悟,这琴妹妹怎地有些茶颜悦色?
啧,如今细细回味,虽茶味儿十足,却有七分心意在。这倒是有趣了,此前晴雯、红玉等因着傅秋芳是良妾,这才听之任之。如今又来了个宝琴,却不知傅秋芳与之会不会斗将起来。
李惟俭自知,这深宅后院要想安宁和谐那是纯纯的奢望。不旁的,当初念书时便听闻一个宿舍四个女生六个群,这女子多了又怎会少得了龃龉、间隙?
他身为一家之主懒得理会这些,斗便斗吧,只是不能学了荣国府那般,什么下毒、巫蛊都能使得出来。
转念一想,傅秋芳与宝琴都是聪明人,料想再是天翻地覆也能维系个斗而不破的局面。
再看余者,香菱不在意这些,琇莹是个憨憨,且兄弟两个都在府中,无论如何也不会吃亏;红玉也是个拎得清的,就是不知会被谁拉拢了过去;唯独剩下个爆炭性子的晴雯。
刚好这两日夜里轮值到了晴雯,李惟俭便拿定心思,总要与晴雯交代一番才是。若不提前明了,只怕这傻丫头就被人当了枪使。
待吃过晚饭,宝琴忽而道:“四哥哥,听你每日清早操练,我明儿能去瞧瞧吗?”着,又看向琇莹,笑眯眯道:“琇莹,听你飞刀、飞镖是一绝,到时候可要让我开开眼界啊。”
琇莹顿时拍着胸脯傻乐道:“琴姑娘只管来就是了,我那暗青子功夫只是寻常。倒是老爷新近在练一门绝技,是待练成了比我那暗青子还厉害。”
“哈?”宝琴连忙转头问李惟俭:“四哥哥练的是什么功夫?”
李惟俭乐道:“妹妹刀枪与火铳比,谁更厉害一些?”
“自然是火铳。”宝琴理所应当道。
李惟俭摇头,道:“我却以为,十步开外,火铳快!”
宝琴问:“那十步之内呢?”
李惟俭正色肃容,道:“十步之内,火铳又快又狠!”
一众姬妾被这番话逗得娇笑不已,却不知李惟俭并未笑。自打造出他熟悉的子弹,他便打造了两把左轮枪,每日操练拔枪术不缀。
犹记得前世看过有神人眨眼间连开出三枪,几乎同时命中三个靶子。他也不求自己个儿有这般反应,只求着眨眼连开两枪,遇到强敌时能自保就好。
这日到得夜里,几番缱绻,事闭晴雯趴伏在李惟俭胸膛上,半晌又被热得滚落在一旁床榻上。娇俏的脸儿这会子白里透红,只裹了肚兜,便从一旁抄起团扇来轻轻摇动,随即媚眼如丝道:“四爷,可要去冲个凉?”
李惟俭道:“罢了,懒得折腾。左右明儿一早也要冲凉。”
晴雯应下,思量着便道:“不知为何,听琴姑娘叫四爷‘四哥哥’,心下就腻烦的紧。”
()(e) 啪——
“诶唷,”晴雯捂着屁股嗔怪着看向李惟俭,恼道:“好好,琴姑娘如今成了四爷的心头好儿,我却一句也不得了?”
李惟俭探捏了捏满是细密汗珠的鼻尖,道:“你心思最少,又是个爆炭性子,往后别往宝琴、秋芳跟前儿凑。”
“哈?”
李惟俭道:“我来问伱,从前秋芳来时,你为何心下不曾厌烦,反倒是宝琴来了便厌烦的紧?”
“我也不知。”晴雯摇头。实则她不是不知,只是一时间不清楚,心下只觉后来的宝琴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李惟俭就道:“虽在我心中你们都是一般无二,可世俗如此,总要有个高下之分。你与红玉因着身契,到底不算良妾。所以秋芳新来时,你不自觉的便想着自己个儿低人一等。”
晴雯蹙眉思忖,半晌才颔首道:“许是这般也是傅姨娘行事大度,让人信服。”
“呵,”李惟俭笑道:“宝琴新来,也不曾处置过家中事务,你怎知她处置起来不叫人信服?”
“这”晴雯一时语塞。
李惟俭便悠悠道:“新来一处,这人总要找准自己个儿的位置,如今宝琴不过四下试探而已。位份相当,不得来日还会与秋芳明争暗斗起来。”
晴雯便蹙眉贴在李惟俭胸口,道:“四爷既然知道,何不现下就立下规矩?”
李惟俭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规矩再多,也防不住人心。左右秋芳与宝琴都是聪慧之人,斗起来也自有法度,断不会与荣国府一般鸡飞狗跳。”
顿了顿,探揉捏了两下巧萤柔,李惟俭道:“反倒是你,虽也聪慧,可气上心头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你这性子改不了,往后还是少往她们跟前儿凑吧。”
晴雯自知知晓李惟俭此言是为了她好,便瘪了嘴闷声道:“罢了,惹不起总躲得起。”半晌,又道:“如今不过是来了个琴姑娘,若来日林姑娘、史大姑娘也来了,家中哪里还有安宁日子?”
李惟俭想起黛玉来,仰头看着头顶道:“云妹妹还,性子还不定。倒是林妹妹来了,到时秋芳与宝琴身上压了五指山,便是闹腾起来也不过是打闹。”
晴雯想起扬州时黛玉处置家中仆役的决绝,顿时笑道:“是了,是我想岔了,林姑娘可不是个挨欺负的性儿。”
转过天来,李惟俭一早操练时,宝琴果然早早等在登仙阁前。
上来甜甜叫了声‘四哥哥’,随即退在一旁观量李惟俭与琇莹比斗。
如今李惟俭身量又长,所用木刀又厚重了几分,此消彼长之下,琇莹再不敢凭着力气硬接。只是闪展腾挪用巧劲与之周旋。
待须臾,李惟俭忽而连连劈砍,逼着琇莹连接了两下。到底腕遭受不住,琇莹紧忙丢刀滚地避开。
“四哥哥真厉害!”
李惟俭收刀,一边将琇莹拉起,一边朝场边观量。便见宝琴合掌跳脚,雀跃不已。
与琇莹言两句,见其果然无事,李惟俭这才将木刀放在架子上。转头儿便见宝琴提了帕子与茶水来。
“四哥哥快擦擦。”
“嗯。”李惟俭擦拭过,宝琴收回帕子,又紧忙将一盏温茶双碰上。
嘴里还道:“如今虽天热,一早儿却不好喝凉的,四哥哥先饮些温茶吧,这可是我一早儿沏的女儿茶。”
“妹妹有心了。”
宝琴仰着脸儿笑道:“不过是举之劳,谈不上有心。”
琇莹在一旁看在眼里,忽而心下失落。往常清早都是她与老爷的专属时间,少有人搅扰。这琴姑娘一来,自己倒好像是外人一般她还没跟老爷几句话呢。
好似知晓其心绪一般,宝琴又转身来寻琇莹,赞叹道:“琇莹你好厉害,四哥哥比你高了两个头,琇莹竟能与四哥哥周旋这般久!”
琇莹顿时忘了委屈,傻乐道:“这算什么?去年老爷还打不过我呢。也是古怪,到得今年老爷力气愈发的大,莫是我,只怕我哥哥也接不住老爷连劈几下。”
“真的啊?”宝琴便道:“那暗暗青子是什么情形,琇莹能演示一番吗?”
“这有何难?”
琇莹这憨憨当即取了飞刀在,找准靶子,忽而身子好似陀螺般旋转起来,正、反连甩,便听得‘哆哆哆’之声不绝于耳,眨眼那靶子上便钉了五把飞刀。
“好厉害!”
“诶嘿嘿,今儿腕不爽利,往常我最多一次能发八柄飞刀呢。”
“是啊?琇莹这般功夫,只怕军中教习也比不上呢。”
“诶嘿嘿,琴姑娘这般就过了。”
一旁的李惟俭看在眼中,心下暗乐不已。宝琴这般性子,料想也不用他悉心护佑了。
自打这天起,李惟俭果然忙碌起来。每日清早便去武备院,入夜时方才回返自家。
大军定下七月末开拔,如今京营只两镇换了新式火铳,总要赶在开拔前将另一镇换过了才是。除此之外,各类火炮、东风都需加紧制造,因着实在急切,忠勇王又上奏朝廷,请圣人准许兵部在民间采买。
李惟俭那方才拆分开来的厂子还不曾转上正轨,便被强压着转产军器,由是李惟俭每日四下巡视,忙得脚打后脑勺。
偶有闲暇,不拘是傅秋芳还是宝琴,都从不曾过对方坏话,却不知这二者斗成了什么情形。
大事当前,李惟俭自然无暇理会。
期间王熙凤登门一遭,为的自然还是那自行车营生。过正事儿,笑着提及三姑娘探春流年不利,着凉方才好了,转头又伤了风。也是因此,那筹办的诗社便暂停下来。
七月二十八,三镇京营誓师开拔,一路往西而去。大将军岳钟琪踌躇满志,满心都是一举将准噶尔荡平。
隔了几天,到得八月初三这日,贾政忽而升了官,点了浙江提学,升了一级。
荣国府上下自是欢喜不已。隔天又有黄门来宣,贾政慌忙入宫陛见,待回返家中当即定下于八月二十日起身。
匆匆又是十几日,到得八月二十这天,贾政拜过宗祠及贾母起身,宝玉诸子弟等送至洒泪亭。李惟俭却因差事在身,只在头一天匆匆吃了顿送别宴。
贾政这一走,宝玉顿时就没了约束。原本日日往返金台书院不缀,如今不是头疼便是肚疼,每日在家中任意纵性的逛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
却这日李惟俭终于闲暇下来,方才在家中闲坐半晌,便有探春的丫鬟翠墨寻来。
李惟俭纳罕问道:“三妹妹可是有事儿?”
那翠墨笑着摇头:“我家姑娘有事,却不是要寻俭四爷。”着,从袖笼里抽出几张花笺来,看着堂中李纹、李绮、宝琴、傅秋芳道:“这是我家姑娘与几位姑娘、姨娘的信笺。”
李纹、李绮纳罕对视一眼,李绮便先行接了花笺,展开来略略扫量一遍,顿时笑道:“三姑娘这是要起社了,姐姐,咱们须得去凑个热闹。”
李纹也笑道:“此为雅事,咱们正好儿去滥竽充数一番。”
宝琴便道:“两位姐姐去了若是充数,我怕是都不敢去了。”
傅秋芳扫量宝琴一眼,笑着道:“这吟诗作对的风雅事,琴妹妹正当时候儿。我却不好去了,实在是家里家外庶务繁多。”正着,忽而掩口一呕,随即紧忙出了厅堂往耳房寻去。
晴雯放心不下,紧忙领着丫鬟追了过去。
李惟俭看在眼中,正寻思着傅秋芳是不是吃坏了胃口,就听宝琴道:“傅姐姐莫不是害喜了?”
李惟俭怔了怔,随即浑身汗毛倒竖!赶忙道:“拿我帖子,速速去请王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