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剑无血”冯锡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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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明楼的茶室是两面临街的开放格局,从茶室里就可以看到街上的行人。许纬辰循着声音看去,却是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人,正朝着茶室门口走来,后面跟着两个仆从,还有刚才跑出去的那个少年。

    胡子见到中年人,连忙紧赶几步来到茶室门口,躬身作揖,嘴里喊道:“冯大人您来得正好,快快里边请。二还不赶紧上好茶!”

    “冯大人”并未搭理胡子,大步流星地进了茶室,直奔棋桌而来。少年紧跟在“冯大人”身边,悄悄指着许纬辰道:“就是他。”

    许纬辰站在原地,不清楚这位“冯大人”是什么来路,又想要做什么。而“冯大人”却笑容可掬地向着许纬辰拱了拱,道:“这位客商,下人们不识礼数,不要见怪。”

    许纬辰见他如此,也拱了拱道:“大人不必介意,下棋取乐而已,龃龉不足挂齿。”

    “好好好,先生果然雅量高致,”冯大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听先生棋艺不凡,已经连胜两场,在下延平郡王府侍卫统领冯锡范,愿向先生请教一二。”

    “冯锡范?”听到这个名字,许纬辰的心里自然是又惊又喜。

    即使不是历史文化的爱好者,多半也听过冯锡范这个名字。在金庸鹿鼎记中,冯锡范是郑经第二个儿子郑克塽的师傅,也是东宁第一高,号称“一剑无血”。

    对于在历史文化论坛混迹多年的许纬辰来,更是清楚冯锡范其实是郑经身边最主要的人物之一,以侍卫统领的身份参与东宁王国的军国大事——当然,不但能力相当捉急,而且喜欢弄权,好财贪婪。

    既然现在冯锡范就在自己面前,而且要求和自己对弈,自然要把握好这个会,因为这肯定是接近郑经的捷径之一。

    “好,在下许纬辰,今日刚刚到达东宁。既然有幸与冯大人相遇,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许纬辰着,和冯锡范隔着桌子坐下,又在棋盘上摆上了座子。

    冯锡范棋艺在胡子之上,又是王府里的侍卫统领,自然不愿意被人成欺负外人,于是取过了装着黑子的棋盒,笑着道:“听这个不成器的奴才,刚才两局先生都是执黑获胜,这一局就请先生执白先行,请先生尽力而为,也让冯某领教一下高明的招法。”

    许纬辰对此无可无不可,依然是恭敬不如从命的态度,用指捻起一枚白子,刚要落下,却听到冯锡范了一声“且慢”。

    再看冯锡范,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这里是纹银十两,先生若是取胜,便是酬劳,若是冯某侥幸获胜,先生只要将之前的几吊钱赏还给这个两个奴才便是了。”

    ()(e)  许纬辰听了这话,脸上并无表情,心里却是一皱眉。没想到冯锡范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最后的结果竟然是堂堂侍卫统领,专程跑来为了两个奴才出头,实在有失身份了。不过,这倒是颇为契合冯锡范爱面子,贪而不智的特点,看来史书记载并没有错。

    尽管心里这么想,许纬辰还是更多地考虑如何搭上冯锡范这层关系,因此脸上不露声色,嘴里应了一声“好”,上的棋子缓缓落下。但这一次却不是古人俗常的招数,而是阿尔法狗传授给人类的“狗招”——点三三。

    冯锡范见白棋上来就点三三,自然是十分惊讶,心里怀疑这个许纬辰是不是不怎么会下棋,转头疑惑地看了看胡子。

    胡子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之前许纬辰可没有这样下棋,只能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冯锡范稍一思索,也不再搭理胡子,自管自落子。点三三这招并不难应,只不过古人不理解白棋之后在外围落子的便宜之处,所以冯锡范只是寻常地“挡”了一。

    古代座子围棋,黑白各两颗座子交错占领四个角上的“星”位,因此遇到点三三时,无论朝哪一侧“挡”,白棋都能从另一侧从容侵消黑棋厚势,使得黑棋的效率一下子下降很多。在日本近代围棋理论传入中国之前,中国古人下棋以力战为主,没有太多效率的观念,更何况冯锡范本身并非高,自然也就感觉不出这种效率下降。

    而许纬辰则是“狗招”在握成竹在胸,在二路上连爬了三,然后从另一侧“拆”了一,限制黑棋厚势的发挥。局面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向白棋倾斜了。

    几十棋之后,冯锡范开始对盘上的局面感到疑惑了:明明白棋并未吃掉黑棋任何棋子,但白棋的实空已经明显领先,而黑棋并无任何攻击白棋的会。如此不战而胜的招法,自己确实从未见过。

    冯锡范落子的速度因为局面吃紧而变得缓慢,许纬辰便叫二换了一壶茶,悠闲地喝起来。陈枫和邹树人急匆匆来到茶馆,见许纬辰没事,心放了下来,也在旁边桌坐下喝茶。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棋局已经进入官子阶段,盘上已经是白棋胜势历然,许纬辰却花了一点时间认真计算了各种可能的下法,心里另做了一套打算。

    果然,冯锡范在角上“冲”了一。这“冲”本来并不难应,白棋只是不能挡上,只能退一步,但许纬辰却不假思索地“挡”了一。

    冯锡范见会来了,连忙一“断”,白棋角上顿时出了问题。许纬辰看似苦恼地想了一阵,决定弃去边上两子,保住角上的实空。

    ()(e)  吃下两子的冯锡范不无得意,旁边的胡子也顺着杆子开始恭维冯锡范,嘴里开始大放“大人算无遗策、棋艺高超”之类的彩虹屁。

    许纬辰并不理会胡子的话,照样平淡地收官,又下了二十多,冯锡范惊讶地发现,尽管刚才一役收获颇丰,局面却竟然丝毫不领先。眼见这样下去至少还是要输一、二子。冯锡范一下子感到足无措,额头微微沁出了汗水。

    许纬辰注意到了冯锡范脸上尴尬的神情,于是“呵呵”一笑,道:“冯大人果然棋艺不凡,这盘棋恐怕难分胜负,不如就此握言和吧?”

    这句话一出口,胡子马上跳起来大声喝道:“怎么?怕输了?居然要和棋?!你”

    “放肆!”冯锡范厉声打断了胡子,“你懂什么?!”

    胡子立刻不敢再出声。冯锡范笑盈盈地站了起来,道:“好好,果然是棋逢对,许先生所言甚是,这局棋就算和了吧。”

    许纬辰知道,冯锡范心里是明白的,这棋他败局已定,而且刚才吃掉两子也是自己有意为之,现在诈作和棋,面子和银子都保住了。不过既然想好了要勾搭上冯锡范这条线,所以再顺送一点好处:“冯大人,许某刚才是一时兴起,和府上两位差人切磋技艺,本不该收他们的彩,倒不如如数奉还。”

    许纬辰这么一,冯锡范立刻对着胡子和少年斥道:“你们两个还不快些多谢许先生的赏。”

    少年当然是喜不自胜,拿了一吊钱,连连作揖道谢,胡子虽然气还是不顺,只是钱实在太有吸引力,也假笑着作了一揖,忙不迭把两吊钱收在怀里。

    冯锡范心满意足,笑着问道:“许先生是哪里的客商,来东宁作何贸易啊?”

    许纬辰听冯锡范这么问,便笑着答道:“许某一行随着商团毛会长从毛利国而来。”

    “毛利国?”冯锡范心想,自己书读了不少,也算是在海上混迹多年,这个“毛利国”似乎是闻所未闻的。

    许纬辰见冯锡范犹豫,连忙接着解释:“我们原本想来东宁一带贸易,不料在途中遭遇海难,所幸被英国人克里斯布救起,现在一行人暂时都在英国商馆居住。”

    “克里斯布?就是那个去年来过、今年又来的英国商人?”冯锡范听了更来了兴趣,冲着掌柜的喊道,“赶紧在楼上准备一桌酒席,本统领要与许先生好好叙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