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不与胥吏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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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一晚,第二天早起开会。

    常镇业召集了留在京城的穿越者,到军处开会。开会需要讨论的内容不少,先是由蒋淦向大家介绍司法改革的内容,计划在南方四省先行推行试点,然后在推广至全国。穿越者当中只有蒋淦一人是律师出身,众人自然也就对他的改革计划没有意见。

    然后是许纬辰向大家介绍吏制改革的计划。明清两代,基层政务把持于胥吏之,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清代名臣郭嵩焘曾经过,大清是“与胥吏共天下”,其实大明也不遑多让,只不过大明阉宦的问题更为突出,所以胥吏之恶才会被忽略。

    关于胥吏之恶的源头,其实古人自己也十分清楚:唐宋以来,以制举取士于文采声华,而士乃不习民事;吏习民事,而不得美仕。吏日下,士日尊,判然两途。而士之子恒为士,降而为吏,即为隳其家声。于是吏益以无赖。朝廷兴一利,吏即随所兴者滋百弊。欲革一弊,吏即随所革者滋他弊。自知罪大,则纵火去其籍,使茫然莫知其颠末。且官有除降,而吏则长子若孙;官避本籍,而吏则土著世守;即年满有制,重役有禁,而子弟亲戚迭出不穷,更名而不更人,更人而不更其所守。夫以他州外郡之人,为来往无常之官。官一而吏百,又皆文采声华不习民事之官,以之驾驭百十为群、熟悉风土、谙练事故、作奸犯科无赖之吏,于此能奏循绩焉?沿袭既久,如久病之人,转以病为命,一旦悉去此辈,则百司茫然,一步不可行,势不能以终日。

    许纬辰之前和顾炎武商谈之时,顾炎武也提出,“今天下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州县之弊,吏胥窟穴其中,父以是传子,兄以是传弟,而其尤桀黠者,则进而为院司之书吏,以掣州县之权。上之人明知其为天下之大害而不能去矣。”

    但话虽如此,不敢铲除这个积弊那就不叫穿越者了,新的吏制方案就是要努力扭转这个局面。明朝初年,吏的产生制是“签充”,也就是在老百姓当中抽选家世清白粗通文墨的人,到衙门当吏,三到五年一换。后来有些人渐渐意识到当吏有利可图,于是便演变成了“纳粟投充”,也就是花钱或者捐粮来谋取吏职。但既然是花钱谋取,自然是要连本带利赚回来的,所以各种贪污舞弊的段就层出不穷。吏制改革的方案首先就是改变吏的选拔方式——既不是签充也不是纳粟投充,而是采取童生报充和雇佣并行的方式。

    ()(e)  经过长时间的接触调研,许纬辰发现,州县之吏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办理文书往来、撰写钱粮刑名材料的书吏,第二种是负责治安、抓捕、养马的衙役,第三种则是办理各种收缴、查封、运送等杂务的差役。在恢复设置县尉之后,第二类衙役基本上转由县尉管理,由退役士兵充任,不在考虑之列。而第一种需要一定的文化水平,所以改由童生报充的方式,童生读过书,应过科举,而且是县试、府试合格的,家庭背景和个人素质有一定的保障,由这些人充任书吏,希望能改善一下吏干的整体素质。而差役就改为雇佣,虽然人员方面并无改善,雇佣关系随时都可以解除,给予州县官员多一点威慑吏的段。

    听到这里,白羽等好几个人都跳起来问,童生尚有科举前途,为什么会去报充书吏。许纬辰的解释是,童生之考秀才,名额不多,大部分人会反复落榜,终身难进一步,甚至会出现“白发童生”的现象,所以如果给他们会去当书吏,也有一定的吸引力。而且,为了让他们看到一丝希望,改制的方案是将书吏称为“文吏”,分一至九等,每等薪俸不同。童生年满二十一而不足三十者可以到县报充,录为九级文吏,此后每两年晋升一级,待升至五级两年俸满,可以到省城参加考试,称为吏试,中试者一等授主簿官职,二等晋升四级文吏到京任京吏,京吏的薪俸待遇又上了一个台阶,而且还有被选拔为京官的会。这样一来,就给了童生一些入仕的希望,一部分自忖科举无望的童生,会有报充担任文吏的动力。

    用这套文吏体系取代现在的胥吏,当然还需要时间,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冻结全国的胥吏招收,不再产生新的“父以是传子,兄以是传弟”的胥吏世家,然后花上十几二十年时间,让原有的胥吏慢慢年老退出,新的文吏们占据吏员系统,并且拥有相对较高的个人素质。

    众人对这个思路倒也比较认同,只是觉得就算是新的吏员,时间长了也会产生出父子兄弟承传的弊端。许纬辰当然也不否认,但是强调因为有童生这个身份要求,县试、府试两层科举能成为一道筛选屏障,若是不能通过筛选,自然不能父子承传,若是能通过,那也至少是父子两代读书人了,总会比较好一点。

    众人议论一番,觉得许纬辰的这个计划大致可行,于是便决定发内阁讨论,等陈永华表示支持之后,便可在南方省份试点推行。

    ()(e)  常镇业总觉得这个办法有些虚浮,似乎不像听上去那么好,便趁着午饭的会,将许纬辰拉到一间单独的值庐当中详谈。

    许纬辰于是屏退了所有人,悄悄告诉常镇业,其实自己对这个方案能否改善吏治也毫无把握,毕竟就算现代社会,都未能改变基层吏欺上瞒下吃拿卡要的作风。只不过,为了纾解童生科举道路的壅塞,想用这个办法加以改善而已,至于能否达到改善吏治的目的,只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常镇业听完许纬辰的话大感舒心,如果这套改制方案真的有利于纾解科举壅塞,那倒也值得一试。于是,常镇业也向许纬辰起京城的一些改革举措,最重要的一个举措,就是将京城从附廓的大兴、宛平二县中划出,以内城、北外城、南外城的城墙以内、皇城宫墙以外为都内厅,在顺天府增设理事府丞一人,专理城内事务。大兴县的县治迁往京南黄村,宛平县的县治迁往京西拱极城,京城东面朝阳门外部分原属大兴县的土地划入通州,京城北面健德门外部分原属宛平县的土地划入昌平州。这样就形成了通州、大兴县、宛平县、昌平州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拱卫京城,而京城以内由都内厅治理的格局,主要的好处是城内可以统一规划,并且四品的理事府丞比起六品的京县知县来,跟权贵打交道的时候底气更足一些——当然,大兴、宛平两县的知县在不再附廓京城之后,品级也相应地降为七品。

    另外,军处又决定将礼部的祠祭、精膳二司撤销,原因是这二司的事务与五寺之中的太常寺、光禄寺重叠。今后,祠祭事务全部由太常寺承接,宴会事务全部由光禄寺承接,礼部仅在仪制司下保留祭祀、宴会两科负责对接相关事务。而主客司更名为礼宾司,仍负责礼宾接待事务。作为补充,在礼部增设科考、远交二次,科考司负责科举考试事务,远交司负责泰西欧洲国家的外交事务。

    许纬辰对常镇业的这些改制做法都非常支持,并且表示回到南京之后,也要对南京的区划进行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