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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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平定汉王之战后,杨广又为杨素的辈加官进爵,并赐予他们织物绮罗,甚至将一部分原属于杨谅的伎妾赏给了他们。没过多久,他又拜杨素为尚书令,赏给他京中最好的居处,不久之后,又拜他为太子太师……可以一时之间,杨素所受的荣宠朝中无人可比。

    然而阿药却觉得,杨素对此并不高兴,他也没有丝毫恩宠过盛的担忧,只是平淡地接受着这些赏赐,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

    此时的阿药已经是十四岁了,眼看着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家中有适龄公子的人家纷纷以各种理由造访试探杨素的口风,却无一例外的被他拒绝,后来,他索性借口身体有恙,闭门谢客了。他这样的举动倒是引起了旁人的兴趣,他们纷纷揣测杨素对义女婚事如此不上心的理由,有人猜测是杨素眼界过高,可能瞄准了身份更高的达官显贵,有此猜测的人暗暗嘲笑杨素的不自量力,纵然那义女有沉鱼落雁之姿,也终究是义女,如何能门当户对;也有人想到杨素对于那些对杨拓有兴趣的议亲者也是同样的不假辞色,不由猜测杨素是不是早有意将义子义女配在一起,听阿药迟迟未曾冠上杨姓的时候他们的观点似乎得到了论证;甚至有人揣测杨素此举的背后是不是有不可言的龌龊理由……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杨素一律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并且让阿药和杨拓也不要在意这些。

    “为师对你们有更高的期望。”他这样对自己的两名弟子道,“以你们的天资,在这等俗事上浪费时间实在是暴殄天物。”

    在这一点琵琶难得和杨素持有相同的态度,当然她所想的不会是什么浪费不浪费的事,纯粹只是不能够接受一手养大的女孩子和一个她看不上眼的人成亲(她不会对任何一个人类看得上眼)。

    阿药本就不想要思考这类事,听到这样的吩咐自然是松了口气,每日只是安安心心地钻研自己的精神异术。

    直到有一日,久不见客的杨素忽然亲自迎接了一位客人,这种平静得让人忘却一切不快的日子才泛起一些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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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霪雨霏霏这样的术法,能够维持一刻便已是极不容易了,然而蒲州城外的那场术雨却足足持续了六个时辰,我原以为是杨兄有了什么特殊的机缘,近日才算出原来杨兄的机缘与我料想的略有不同。”

    听闻此言,杨素笑而不语,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的座上宾,那是一个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笑容可掬,他比杨素年轻那么多,身上也没有任何功名,与杨素以兄弟相称时却没有丝毫惶恐之感,只从这一点,便可以看出他的气度不凡。

    “贤弟谬赞了。”杨素淡淡地应和了那么一句,而后话锋一转问道,“只是不知我有如此机缘,可能够一抗妖星之祸,保我大隋千秋万代?”

    袁姓青年微微一笑,道:“如此机缘,只能暂时缓解人祸,但若要抗衡天灾……”他闭目摇头,完了这句话,“不足,不足。”

    “那依贤弟之见,该如何才足呢?”杨素问道。

    袁姓青年叹了口气,道:“保一人易,保一国难,要保这天下更是难上加难。”

    “国保住了,天下自然安定。”

    “我只听覆巢之下没有完卵,何曾听过能以保卵来保巢的。”

    “一人之于一国,莫非不是巢中之卵?若天下大乱,贤弟当真能独善其身?”

    “若不能,不过命也。”

    “看来贤弟是定主意要故弄玄虚了。”

    “此非我所愿也,这天机若是破,便也不算是天机了。”

    “既然如此,贤弟又何须来寻素呢?”

    “天意所驱也,良知所逼也。”

    “素愚钝又年迈,若当真是关乎天下安危之大事,贤弟应当去找陛下。”

    “然陛下那里没有我要寻的机缘。”

    “难道素的机缘不是贤弟所预料之中的机缘,而是贤弟要寻的机缘吗?”

    “不仅是,且多了。”袁姓青年露出一抹笑意,“多余的机缘,是看不透的变数,所谓变数,吉凶未定之物也,若能因势利导,或许有那么一线可能能达成本不可能达成之局面。”

    “贤弟是为良心驱使而来,可依愚兄之见,贤弟却是包藏祸心呢。”杨素冷冷道,“贤弟了这么多,却只是为素平添了诸多魔障,若素执迷于变数,莫不是误了本该走的路?”

    “若本该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便是误了又如何?”袁姓青年叹息一声道,“上次逢面,杨兄问我己身寿数,为报杨兄知遇之恩,我冒天之不韪如实相告。如今杨兄自知天命将近,悟得较过去透了一些,为何不干脆将之悟透呢?”

    “知遇之恩已偿,今日素可否请贤弟看在你我兄弟之情的份上,对为兄一句明白话?”杨素目光灼灼紧盯对面所坐之人,紧握的拳是耐心告罄的信号,亦或是杀意迸发的前奏?

    “杨兄保不住大隋的。”袁姓青年起身道,“若杨兄太过固执,只怕会累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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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客人离开后,杨素当日谢客的借口便成了真,他似乎受了什么重创一般迅速地消瘦下去,最后甚至到了缠绵病榻一病不起的状况。纵然是厌恶他如琵琶,见了他这般模样,也是提不起恨劲了。

    大业二年的时候,杨广封杨素为楚国公,然而这一次的封赏背后却没有多少善意。当时有算命先生对杨广隋地所属的分野将有重大的丧事发生,楚地与隋地属同一分野,楚国公的丧事大约也只比皇帝大丧逊色几分,杨广的心思不难猜出。阿药感到杨素不难猜出杨广用意,然而这历史上刻薄寡恩的君主不是什么少见之物,委实不需惊奇,杨素不仅不动怒,反而劝杨拓和阿药不要对此太过在意。

    获此封号之后,杨素的身体再一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过去,但他的处事态度却渐渐平和起来,就连琵琶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杨素就是这样做派,她或许不需要处处与他争锋相对了。

    当然这样的杨素也不太可能千里奔波只为收一个女孩为义女了。

    最让阿药有感触的事出尘一事。

    大业二年的夏季,一名为李靖的青年前来拜访杨素,恰巧与陪同阿药去探望杨素的出尘相遇。当天夜里,出尘便没有任何预兆地离开了杨素府邸,阿药探查后发现她去寻了李靖。她向杨素请示是否需要将出尘抓回,杨素却命她将出尘当日的身契烧了,示意阿药不要再挂心这件事了。

    “如今的大隋……算是盛世吧?”病榻之上,他忽然对阿药问道。

    “陛下不久前下诏向天下征召十科人才,以‘试策’取士,想来天下寒门学子应能有所出路了。”阿药回答道。

    杨素苦笑了一声,“你怎么不告诉我,陛下还下令大兴土木、开凿运河,天下百姓对此怨声载道?”

    阿药默然不语。她知道杨素心中最为挂念的是什么,因而有意地报喜不报忧。

    “这运河若能建成,对于天下乃是大幸之事,只是开凿初期难免让人心生误解……”杨素喃喃道,“陛下还是心太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阿药,陛下他确实只是心太急了对吧?”

    阿药不置可否,她确实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自那日她以精神异法操纵宫中侍卫遵崇假圣旨、把守宫门后,杨广便暗示过杨素不要让她进入宫中,大概是怕她做出什么有害于他的手脚。

    “你去问问宫商吧,看看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阿药应了一声,正想着什么时候同宫商联系一次,却又听杨素道:“算了,还是不必了。”

    “反正现在……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

    明天杨素退场,之后会加快进度。

    你们应该知道那个袁姓青年是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