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包括阿药自己在内，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具有强大服力的理由。阿药扫视了一圈，发现在场众人脸上都有一种欲还休的神色后，她本能地阴沉了脸，而后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摆了摆手道：“总之，你们且心着她，若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比如我们搜集了多少神器，准备什么时候摆阵之类的消息就不必告诉她了。如果她是魔界派来的人，到时候自然会有所动作，再杀她也不迟，我现在没什么证据，也就不多费口舌解释了。”

    完这些，她见师兄宇文拓似乎还想继续关心她此番皇宫之行，无心再谈伤心事的她率先开口避重就轻地道：“此番入宫，我探得萧皇后已经被一狐狸精所顶替，她为了灭口对我出手，为了自保我只能让她伏诛了，想必不久就会传来萧皇后失踪的消息，师兄自可是妖孽所为。哦，对了，既然萧皇后出事，想来那宫里的琴妖宫商也有些问题，诸位若是瞧见了他，可千万留个心眼，不要被他骗去重要线索，也要提防暗算。我如今有些乏了，旁的事都待我睡一觉后再吧。”

    宇文拓皱了皱眉，还想再问，只是见师妹面色委实难看，便点了点头，让她先去休息了。阿药松了口气，故作镇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却在关上门后腿下一软，身形晃了晃才咬牙站直。她不敢撇头，只要透过窗，她就能瞧见琵琶的房间，自入了杨素门下后，她便一直与她同院而居，搬入太师府后也是如此。过去阿药只要一看见那巧精致的矮房便能想起诸多暖人肺腑的回忆，如今回忆还是那些回忆，滋味却是截然不同了。她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告诉自己不能沉湎于过去，她在地上一会儿坐，感到神智清明了一些后方才起身，准备去问问看太师府里她一手训练出来的探子们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但她没想到一出门便瞧见了个“陌生人”。

    那人里面穿着浅黄色的衬袍，外头罩着一件黑色的长衫，脖颈上还绕了一串念珠，脚下踩的是一双烫金马靴，满头青丝高高束起，五官端正，双眸寒气逼人，一对剑眉尤其凌厉，当它微微皱起的时候，再恬不知耻的恶人想来都会畏惧三分，当真是正气凛然。

    也正因如此，阿药几乎忍不住诧异的神情，并非是她无礼，只是依靠感知能力她能够迅速认出眼前之人是她的熟人，而这个熟人的内心委实衬不起他的外貌。

    因为这个人是茶仙。

    那个出口成脏的茶仙。

    那个对着孩子都能出口成脏的茶仙。

    “你心情不好，但凡是个长眼睛长脑子的都看得出来。”茶仙开口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成人形的时候他的发声器官也发生了变化，他的声音也跟着变作了低沉浑厚的音色，听起来更加稳重可靠了，“听别人伤心的时候拥抱是最有效的安慰，我们几个里唯有我能变作人形，虽然不喜欢，但为了你也只能牺牲一下了。妹妹，不要犹豫了，到我怀里来吧，哥哥很快就会让你快活起来的。”

    阿药：……

    她迅速退回了房内，“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大口呼吸了几次后才重新冷静了下来，走出门去镇定地道，“你人形挺好看的，不过拥抱就不必了，我现在感觉已经好很多了。”为了证明这一点，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见茶仙的眉头也随着她的笑皱得更紧了，她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失败，问道：“这几年我四处奔波，为了方便行事将你们留在府中，如今想来实在是对不住你们，抱歉，当初明明好了会好好照顾你们，陪着你们的。”

    “你的是照顾他们，我是照顾你的。”茶仙悠悠地道，他正经话的时候还是很有正义人士的感觉的，只可惜这个假象坚持不了多久，“如果你愿意，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室内，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我都能把你照顾得很好的。”

    阿药：……

    好久没经历过这种话调调了，她感到自己的忍耐力似乎在下降。她又长长地舒了口气，庆幸刚才她要休息的时候岁没有跟来，不然这两个一起上她可受不了。她再次叹了口气，感到心口的郁气散去不少，终于有能力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道：“我真的没事了，你放心吧。”

    茶仙这才点了点头。

    “我回府到现在还没好好地和彩聊聊，你带我去见她吧。”阿药道。

    茶仙爽快地答应了，他见阿药似乎没有要拥抱的算，又“噗”地一声变回了短腿茶壶的模样，迈着碎步在前面带路。

    彩一如既往地在进行每天六个时辰的梳妆工作，然而这一次她有了一个帮手。

    “夏柔？”看着正在帮彩梳理羽毛的女子，阿药有些惊讶地唤道。

    “呦，你休息好了啊。”爽朗的仙人笑着道，她仔细地帮彩把她的羽毛顺得整整齐齐的，在得到了满意的清鸣后才退开一步，对阿药道，“没想到在这里能瞧见当扈，这种鸟如今已是不多了，你是从哪里寻来的呢？”

    这个问题又勾起了阿药的伤心处，见她面色不佳，夏柔宽厚地笑笑，忽略了刚才的提问，然后道：“这孩子很喜欢你，看来你待它一直很好。”

    “这几年大部分时间是师兄在照顾他们。”阿药上前摸着彩的头，自己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个好朋友。”

    “朋友也没必要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夏柔道，她看着阿药和彩亲昵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道，“能同我聊一聊吗，阿药？能把阿药借我聊聊天吗，彩？”

    人和鸟都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阿药和夏柔并肩走在太师府的廊道中，凡她们经过之处的下人都自觉地低头让道，要聊聊的夏柔沉默了很久，等到她们经过太师府的荷花塘时，她才开口道：“阿药你……刚刚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吗？”

    “不，现在还不能是失去，只是……”阿药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是我一时，找不到她了而已。”

    夏柔又不吭声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读出了阿药言语背后真实的情绪，片刻后，她道，“我也有一个找不到了的朋友……其实也不算是找不到，应该是暂时见不到吧。”

    阿药有些茫然，而后忽然想到了堕神阙，他一直都是她见不到的朋友，但夏柔所的应当不是一回事，不然她不会有这样的伤感。

    “他叫陆承轩，我们以前一起冒险，当然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很多很多的伙伴，大家都在一起齐心协力。”夏柔回忆着往事，面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那时候山海界的气候失衡，为了争夺资源战乱四起，为了重构和平，我们必须找到天女青儿，也就是我们其中一名伙伴皇甫暮云的母亲。然而当我们找到她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顿了顿，接着道，“当初轩辕黄帝为了保护轩辕界，将会引发天气异变的天女青儿流放到了山海界。被背叛的天女震怒，想要同时毁灭山海界和轩辕界，为了阻止这一切，我们不得不击败了她，天女消失了……我们与暮云之间也结下了仇怨。他并非无情之人，只是无法对此痛释怀，因而要求我们中留下一人与他决斗，最后承轩他留了下来……那是一场可怕的战斗，两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缠斗在一起，等到一切平息，我们重回旧地之时，只看见了一地废墟和废墟之中的轩辕剑、昊天塔。”

    “难道……”阿药惊讶地轻呼了一声。

    “暮云是轩辕剑转世，当初天女曾帮助轩辕氏锻造轩辕剑，因而也算是暮云的母亲。”夏柔掏出了那座的塔，目光温柔，“而承轩，就是昊天塔转世……神器的力量一旦用尽，不知何时才能再次以人的形态出现在这世间。不过幸好，再漫长的光阴我也等得起。”

    阿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迸射出灼灼的光亮。

    “我也会等下去的！”她大声地道，“不仅会等，而且我会去找。不管是一百年，一千年，我都不会放弃的，哪怕琵琶已经……我也会等到、找到她的转世，直到确保她的一生平安无虞。”

    她突然昂扬起来的情绪让夏柔微微一愣，而后这位女仙笑着揉乱了阿药的头发，道：“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我也帮你一起找。等到承轩回来了，我叫他帮你一起找。”

    阿药重重地点了点头。

    也许昂扬的斗志往往能够带来好运。

    在申时，一直毫无进展的搜索终于传来了一条信息：有妖怪察觉到七日前在伏魔山上有一股可怕的妖力扩散，据已经赶到伏魔山的白泽实地查探，那妖力的来源无疑是上古凶兽饕餮。

    “自古以来，神兽、恶兽都很容易与神器发生关联，也许饕餮就是在看守着什么宝物，而这世界上要用到上古凶兽来看门的宝物，恐怕没有几样。”夏柔慢慢地道，“这么来，是炼妖壶的可能性很高了。”

    “也不一定，刚刚士卒送来的另一条情报也很值得关注，对吧，师兄？”阿药看着宇文拓，胸有成竹地道，“有一伙贼人在半道上盗取了神农鼎，然而周围没有任何拖曳的痕迹，这明对方手头有无限制容纳物体，甚至是上古神器的仙器，据我所知，炼妖壶也有这样的能力吧？”

    “既然如此，我们两边都需派人去查探。”宇文拓道，“阿药，你同雪去伏魔山查探，如何？杨硕，你和上官震远去追查神农鼎的下落。”

    “且慢。”众人领命之前，夏柔忽然道，“饕餮不是能够轻易对付得了的，雪姑娘虽是女娲石转世，但和那凶兽比起来根基尚且不足，如今大事在即，不能有丝毫冒险。伏魔山那边，还是由我同阿药一起去吧。至于神农鼎那边，如果那些人手上有炼妖壶，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还是心为上，让雪也去那里助阵吧。”她这一番布置思路清晰，阿药听后不由好生佩服，她发现自己很希望能够成为夏柔这样的人，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想法，夏柔回头对她笑了笑。

    “这样确实更为妥帖。”宇文拓点头道，郑重道，“如此，便劳烦诸位了。”

    不知是不是阿药的错觉，她觉得宇文拓似乎比之前更加紧张了。

    “十日之内，吾等务必要找到炼妖壶。不然……”宇文拓咬牙道，阿药感到他的心中竟是骤然洋溢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痛苦与悲怆，他也从来没有用这么艰难的方式话，似乎每一个字都会耗费他巨大的生命力，“吾等恐怕，恐怕不得不考虑……巴别之路的可行性。”

    阿药还在为宇文拓所的新事物而困惑，她身边的夏柔却已经惊叫了起来。

    “巴别之路？！”

    作者有话要：

    这章长不长？！

    你们你们是不是应该夸奖一下勤劳的蠢作者？

    **********************************************

    人形茶仙话是什么感觉？

    你们想象一下霹雳新剧里的法儒君奉天满嘴开车……

    阿药的表现已经很克制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