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三十章
有琴天,无琴癫,云梦台上论高巅;有贤人,无闲人,云梦台下识弦心。
堕神阙初至弦琴无上宴时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盖因此地空空荡荡、寂寥无人。然而不消片刻,他便发现此处是别有洞天,不禁冷然一笑,一甩袍袖席地而坐,等着看接下来的发展。他算得上是不速之客,但或许是此地主人对自身能力颇为自信,因而也未曾阻他入席。只不过堕神阙能够感受到有一道窥伺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他在心中冷笑一声,也不多做扭捏遮掩,大大方方地任由别人量。
百妖路繁忙、复杂的生活环境磨损了他对于一切娱乐活动的喜好,但他天资聪颖,有些东西哪怕没有细细钻研过也能得头头是道。若是在宴席间有哪个问他些什么和琴曲有关的问题,他绝不至于不出来。
他丢下事务来到这里,所为的无非是与这弦琴无上宴息息相关的武林奇人御清绝……或者御清绝的琴。
前几日不知怎么的,他连连做噩梦,他瞧不见梦里的女孩子的面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她是阿药,他听见她对他求救,梦见她被困于漆黑、阴森之地无法挣脱,他想要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出这境地来,却总是在两人即将双手相触的一刻被一股巨力猛力一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越坠越远直到被黑暗吞没。他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努力便猛然惊醒,每一次皆是冷汗涔涔,如此这般几次三番之后,他难以抑制内心的担忧,哪怕知道并非上策也决心一会御清绝,向他讨要他手上的古琴。
弦琴无上宴上的操琴高手果然是层出不穷,他们以琴为手段,正如堕神阙以言语为利器一般,一层层地剥开听众内心最隐秘的情感,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他们。总是堕神阙此刻另有盘算,当他听见那些琴曲时,也忍不住心绪翻涌,只觉得那一笔笔写在册子上的文字都化成了一幕幕唯美温馨的场景。他仿佛看见在明月下、在昙花前,他搂着她,或是她坐在他的膝上,他在她耳畔着话,而她也浅笑着回应他。偶尔她会两句煞风景的戏谑言论,而他也会故作生气地别过头去不理他,她又会妥协地“唉唉”叹息着同他些好话哄他高兴……
想象中的场景太过真实的,以至于当他回过神时发现眼角竟已有些泪意了,待他匆匆忙忙地将这软弱的证据擦去,才暗嘲自己的愚蠢,居然为了从未发生过的事如此失态。他与阿药之间不需要这种扭捏的温存,而是……而是……而是如何,他也不上来。
“竟能影响本皇至此,真是可怕的琴曲。”他低声感慨道,看向台上女尼的目光颇为复杂,隐含忌惮之意。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一身灰袍的雅弦尼微微屈身,向台下人行礼后翩然退去。她这一曲虽然极具感染力,若是她辅以内力,不定真能营造出让人难以挣脱的美梦幻境,但如今她尚没能够达到“无中生有”的境界,若是听众不曾与别人相恋,在聆听她乐曲时的感受也会大折扣,不得不这属于一大缺陷。不过她如今年岁不算大,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此等盛会,相信假以时日,多加锻炼、领悟,她未必没有夺得无上宴琴魁的机会。
在雅弦尼之后,他人的琴声再也未曾带给堕神阙这等如梦似幻的体验,他也能够微微走神盘算自己的计划。待所有与会者表演完毕,名为朝玉京的弦琴无上宴主办者跃至台上,在一番客气话后当场宣布了本届无上宴的琴魁。堕神阙对于何人夺冠没有兴趣,他只在意那人何时能像朝玉京原先承诺的那样,被带去面见昔日神话御清绝。到那时他便可一路跟踪尾随,利用这一机会获取见到御清绝的机会。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朝玉京似乎没有现在就将此人领去的想法。在众人都离开此地后,堕神阙也假意遁去,复又掩去身形悄悄回来,观察此地动静。待听朝玉京要再观察新任琴魁一番后,他不由感到一阵烦躁,心想这考校也不知要考校到何时。并非是他缺乏耐心,只是一来他心中担忧之情太盛,二来黑狱之中还有诸多事务等着他去处理,如今玄皇不在,他更需要看顾好替他黑狱,重任在肩,不敢怠慢。
若是被阿药知道他因私废公,只怕也要瞧他不起。
眼见朝玉京等人便要离开,堕神阙一咬牙,干脆现出身形,决定以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此事。他身如闪电,转瞬之间便掠至朝玉京面前,单手扣住他咽喉,将他向前一拖,直接制住。
“何人如此大胆?!”朝玉京身边侍从大怒喝道,武器已经握在手中,只是顾及被挟制住的朝玉京迟迟没有动手。
“我无意要你主子的性命。”堕神阙压低声音道,“只是想请他带个路,领我前去寻琴中伏羲御清绝。”
“休想!”朝玉京虽受制于人,面上却没有半分妥协之色,“居心叵测之辈,以我性命为要挟,是你的失算!”
堕神阙很熟悉他此刻的眼神,他想也没想便封住了朝玉京周身的穴道,断绝他自绝筋脉的可能。对于经历过战争的妖而言,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你不算领我前去,那便请御清绝过来好了。”堕神阙冷漠地道,他并非托大,只是自信哪怕他不能战胜御清绝,要从他手下逃生也是胸有成竹,“那边那个人类,劳烦你给御清绝传个信,告诉他若是想要朝玉京活命,便速来此地。”
“不必如此麻烦了!”
自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高喝,同时降下的还有一声雷霆一般的琴音,琴上气劲竟将地面割出一道裂缝,若非堕神阙躲得及时,只怕得吃亏。然而为了躲过这一招,他却不得不舍弃了手上的人质,所幸他此行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人质自然也就不必要了。
“足下不是习琴之人,执意要见御清绝,不知有何指教?”
他不过是偶然来寻朝玉京,并无出世算,只是既见眼前之景,又哪里有为了自己隐逸之志将好友安危弃置不顾的道理,当下便破例出手逼退来人。未曾想作乱之人功力高深,御清绝暗叹了一句麻烦,心想有无永绝后患之法。
若他不想造杀孽、惹因果,便需要问清此人目的。因而虽然此刻已经因为朝玉京遇袭而渐生怒火,御清绝还是保持了较为客气的态度。
“想借足下古琴一用。”堕神阙直截了当地道,他知道无论是对敌还是谈判,观察对手的反应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但是他的目光无法从御清绝身前古琴上移开。那是一架美丽、清雅的好琴,但终究是无声无息的物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具有勃勃生气。
“这就是你扬名天下所用的琴吗?”堕神阙确认道,“是你用出伏羲神天响时所用的琴吗?”
“正是。”御清绝颔首道,他见堕神阙已经收起了敌意,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心想此番冲突大约还有不以武力解决的可能。
‘这么Y……还在沉眠吗?’
得到了确切答案后,堕神阙的心中涌起一股担忧、怜惜,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那琴拥入怀中,看看能不能感受到朝思暮想之人的气息。
御清绝看见了堕神阙的眼神,有些惊讶地发现了之中所蕴藏的情愫,这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不过天下之大,具有怪癖之人比比皆是,据有不少剑客都将剑视□□人,那么有人会爱上古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足下这是……”他想直接问对方是不是对他的琴一见钟情,但又觉得这问法实在是奇怪得很,因而还在斟酌语句。
堕神阙心思灵珑,一见御清绝面上的迟疑纠结,便多少猜到了他的想法,虽此人所察觉的不算错,但若是他尽数据实相告,此人可能顾忌伏羲琴中力量而不将琴给他,倒不如个半真半假的谎话省却这些麻烦。
再他和阿药之间的事,凭什么告诉外人呢?
这样想着,堕神阙道:“此琴中有我失踪已久的恋人的线索,我苦寻它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结果,一时心切,方才走了偏锋。我实无伤人之意,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诸位原谅。”遂将他与阿药之事大致道来,只是隐去两人真实身份。
他可不想赌御清绝对妖族的观感。
“原来如此……”御清绝见他态度真诚,又对他的情路颇为同情,态度越发和缓下来,只是到底遭罪的是朝玉京而不是他,因而御清绝又回头看了一眼好友,却见他听着堕神阙的讲述眼中不知何时已有湿润了。
御清绝:……
“你虽是有苦衷,但为一己之利伤人终是不对。”御清绝道,“然而念在你并非有意为之,我不愿过多追究此事。吾之道在心而不在琴,此琴虽然贵重,却不比人间真情,今日我将此琴赠于你,愿你早日与钟情之人团圆。”
“多谢先生成全。”堕神阙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保持了伤感神情,将一个遍寻恋人而不得的痴情人演绎得惟妙惟肖。
御清绝叹息一声,留下琴后离开了此地,朝玉京等人也紧随其后。离开之前,朝玉京还特意跑来祝福了堕神阙一番,这番赤子之心让冷血诡诈的妖皇都忍不住感到了一些愧疚,心想若人间尽是这般,那人与妖之间也不会到如此境地。
那么待阿药恢复之后,他们便真的没有烦心事了。
他抚摸着手中古琴,虽然自知自己是心甘情愿,但也忍不住自嘲此刻的心情。他一点也不介意做别人眼中不择手段的卑劣人,但如果有机会,哪怕只有一次,他也想成为她心里的能救她于水火、为她遮风避雨的盖世英雄。
作者有话要:
土神门:女票现在一定在受苦受难!我一定要救她出火海!
然而……
此时的诲王:我们来讨论一下苦境移居计划,首先要解决的是和天者的合作问题,我们之间还有不可避免的分歧存在,如果有必要,我们保留使用武力的权力……或者我现在就去那里个来回?
佛狱、慈光、上天界重臣:……666666*****************************************
讲道理如果大前提没出错的话,妖皇还是很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