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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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于空旷原野的羊肠古道之上,达达的马蹄声回响,半面覆着银色面具的人端坐于马背上,面上无悲无喜,就连倦怠也没有分毫。而与他同行的女子却是表情丰富,不停地就一些没有太大逻辑关联的琐事唠唠叨叨,似乎在不停地考验旅伴的忍耐极限在哪里。

    她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在两分钟后,她的旅伴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你如果再这么下去,就算你的姿容再出色,也会被人厌恶的,更何况……”太岁道,他这明明是一种忍无可忍的抱怨,但从那和他的面容一样平淡无波的语气中却丝毫听不出这一点。

    “谁我只有脸好看,我性格也很好啊。”依旧顶着翳浮云的化名的岁像是没有听见那未尽的“更何况”那样恬不知耻地道,“我那么温柔体贴、活泼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呢?”

    “离开森狱让你得意忘形了吗?”太岁道,“过去我一直觉得你太过活跃闹腾,如今看来是我冤枉你了,原来之前在我和央措面前,你已经是有所收敛了。自来到这苦境之后,你闭口不言的最长时间不过是区区十分钟,就连梦中你也会有呓语。”

    “你这得也太夸张了吧!”岁气鼓鼓地道,“那好,从现在开始我不话了,绝对一个字都不了,到时候你可别觉得烦闷。”

    “那可真是谢谢你高抬贵手了。”太岁回应道。

    “喂喂喂,我们之间的友情呢?是泡沫吗?”

    “如果你再这么没有重点地话,那也是迟早的事。”太岁道,“这一路上,你究竟想要什么,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就不能直截了当地出来吗?”

    还真不能。

    岁飞快地瞥了一眼融在影子中的天罗子,心里有些纠结,出于道义,她并不想做出口不择言让孩子伤心难过的事情,这一路上一直靠东拉西扯让太岁领会她的精神,可惜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实在是令闻者落泪,他半点也没有明白她真正想的话。

    她想的是留在森狱的逸冬青。

    “森狱的规矩太多,离开那里或许是一件好事。”她最后只能这样道,希望太岁能够顺着她的思维向下联想。

    幸好这一次两个人的思路终于对上。

    “或许吧。”太岁道,“不过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环境会改变人的,如果我一直待在森狱里,可能总有一天就真的再也不会那么多话了。”岁感慨道。

    “有些东西……也许不会变,如果那些东西不变,也就足够了。”

    “这是你所相信的,还是这只是你的希望?”岁问道。

    太岁没有回答,两个人沉默地向前行进着。

    破这沉默的当然还是岁。

    “我还是觉得这不对劲。”她皱着眉头道,“为什么你可以骑在马上,我却必须要靠两条腿走路呢?”

    “羽驳载不动两个人。”太岁坦荡地道。

    他□□的爱驹立刻发出一声嘶鸣,似乎是在抗议这污蔑。

    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我被你嫌弃了。真的,作为多年的朋友,以及立场相同的同僚,我觉得你的这种态度很不友好……”

    眼见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旅伴又要叨叨几个时辰,太岁立刻断她道:“如果我让你与我同骑,你能保证不再多话吗?”

    岁斟酌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于是在马背上的太岁伸出了手,在岁握住后,他微微用力将她提了上去,让她坐在了他的后方。

    “不准多话,不准乱动。”他面容肃然地提醒道。

    “真的,浮云姐姐你还是少点话吧。”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保持着沉默,安静地看两个监护人斗嘴的天罗子终于选择了他的立场,然后开口道,“现在师父被你烦得都不肯听我话了。”

    岁:天罗子你是觉得现在我不了你所以就可劲作对吗?

    她正想和太岁抱怨一下熊孩子对她造成的心灵伤害(或许这可以解释为她试图通过对太岁的精神伤害来抚平自己的痛楚),却感到羽驳忽然停下了脚步。她想起之前答应太岁的事,忽然一阵心虚,心想该不会是太岁见她不守信用所以要把她赶下马了吧。

    然而下马的人是太岁自己。

    “心,护好天罗子。”他对岁道。

    岁还没来得及答应,便感到一股熟悉的剑意呼啸而来,路边的两块大石顷刻间被碾成碎末,剑气中,太岁不避不让,亦没有丝毫的惊讶忧惧。

    然而岁却已惊呼出声:“央措?!”

    出现在他们面前正是那个熟悉的一身朴素玄衣的友人,然而此时他手上提着的既不是书卷也不是茗茶,而是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朦胧月色之下,他那双美丽的海一般的眼眸似乎也因为主人的杀意而暗淡。

    “交出影。”简练又坚决的言语自他的口中出。

    影即是天罗子,深受影化之苦的他现在确实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一般。

    太岁向前一步,挡在了天罗子的面前,他看着央措,素无波澜的面容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无奈苦楚,他缓缓道:“央措,别的东西我都可以让给你。唯有影的事……不容退让。”

    “你为什么总要阻挡在我面前,你可知道就算我入了朝,王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依旧是看着两个人!”

    哪怕岁没有诲王的读心之术,她也能够看出若叶央措心中的愤恨之情,那是他过去努力掩藏、努力靠反思自省来消弭的负面情绪,如今却再也不能自欺了,这或许是他的痛苦超过了他能忍受的极限,又或许是……

    “太子能给我更多我想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眼中没有你!”

    言语到了尽头,便是剑决的开端,若叶央措挺剑刺来,每招每式绝不容情,太岁无奈迎战,却是只做避让,饶是如此,他依旧抓住机会抓住了若叶央措执剑的手,如挣扎一般地想要用言语劝回唯一的挚友。

    岁看着眼前这一切,感到情况有些棘手,太岁和影的身上有对阎王而言至关重要的秘密,而若叶央措又是她为诲王相中的机关师,两者都不能有失,然而照这情形看来,两人之间必然会有一个人倒下。

    ‘人类真是麻烦极了,什么奇怪的理由都能成为挚友反目的□□。’她在心里抱怨着,眼见着谈不拢的两人想要再起干戈,立刻闯入战局之中。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央措,难道连你也相信天罗子命中克兄的谣言吗?”

    “我不在乎这传言的真假,我只知道这是太子布下的任务!”若叶央措此刻已经钻入了牛角尖,振兴若叶家的巨大重担和能力略输太岁带来的自卑感让他如同溺水者抓住扶木一般抓住了他口中的太子赐下的机遇。

    也许等时间久了,他能够看清局势,可是……

    “翳浮云,你不要掺合进来,不然若叶央措剑下不会留情!”

    “翳浮云,你退后!”

    翳浮云看着同时发声的两人,忍不住眼角抽搐,心想你们二人都决裂还能有如此默契,当真是让她感到自己多余了。

    “行行行,我退后,我退后。”她一面举起双手这样,一面看了若叶央措一眼。

    不知怎的,视线交错一瞬,若叶央措骤然感到一阵不妥,紧接着便感到一阵难以阻挡的倦意汹涌而来。

    “这是……”他的话还来不及完,便栽倒在地,陷入了梦境之中。

    【梦狐残神】还是那么好用。

    太岁几步上前,检查了一番若叶央措的状况,见他除了昏睡之外并没有其他不妥,不由松了口气,他回头向岁询问道,“你何时准备的迷药?”

    “独家手段,概不外传。”岁随口道,“接下来怎么办?等他醒了肯定会再追上来的。”

    太岁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有没有那种能让人忘却过往的药?”

    “……有那种东西我老早就干翻非非想那只老乌龟自己上位了好吗?还会被派出来和你一起出外勤?”

    作者有话要:

    其实岁和太岁的脑波频率从来没有在一个频道过。

    她想的是逸冬青,太岁想的是央措。

    【梦狐残神】使敌方单体昏睡五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