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 生是协和的人,死是协和的死人!

A+A-

    “当然,这只是鉴别诊断的一种。”柴老板补充道。



    罗浩:“只是可能性比较大而已。”



    柴老板:“t上的影像也可能是伪影。”



    罗浩:“还需要更多的检查确定。”



    一老一你一句我一句,陈岩眼睛有点花,他仿佛看见他俩的身影重叠,合二为一。



    岁月似乎从来没在柴老的身上留下痕迹,罗浩也似乎早就经历过岁月的洗礼,在经验满满的基础上保留着巅峰的体力。



    渐渐地,陈岩又听出了一些门道。



    陈岩终于明白为什么罗教授平时话做事那么狗,这应该都是柴老板的言传身教的结果。



    最顶级的专家,教科书的编纂者,工程院副院长,竟然诊断的时候先清晰,后模糊。



    这是陈岩绝对没想到的。



    哪怕这种行为是医生的标准行为规范,但陈岩依旧觉得无法接受。



    在他的想象中,柴老板难道不应该是一言九鼎,看一眼片子就给出确定诊断,像最开始那样么?



    真狗啊。



    “有必要清肠么?”柴老板侧头看罗浩。



    “老板,没有,考虑寄生虫的可能性相当大,这一点我和您的意见是一致的。清洁灌肠就可以,做个肠镜看一眼。”



    柴老板不再话,而是看向陈岩。



    陈岩已经不知不觉捻住络腮胡子,在琢磨t片子。



    片子有问题?没问题啊,自己至少看过三遍,不存在误诊。



    可他俩为啥



    直到柴老的目光看过来,陈岩这才松,不经意之间带掉了一根络腮胡子。



    “柴老。”



    “去下医嘱吧。”柴老板看了一眼时间,“竹子那面几点下班?”



    “五点。”罗浩略有遗憾的回答道。



    “哦,那没问题,也不着急。送患者的时候你带我转转看看,给我讲讲新器人的功能和作用。”



    陈岩抓紧时间去忙碌起来。



    所有医嘱他都亲眼看着护士执行。



    柴老板极少亲临临床,人家已经退休了,更多的,柴老板像是一个牌坊,就这么摆在那,供后人敬仰。



    这么一次临床指导的会,陈岩肯定不会掉链子。



    甚至连内镜室都是陈岩逐一打电话,急诊内镜,要了一个术间。



    43分钟后,陈岩带着患者来到术间。



    “现在临床医生都是牛马喽,旧社会,挨饿的时候,人都吃不饱,哪有东西给牛马吃。老板,我也是听哈。”



    “你这牢骚也不少,有话就,别阴阳怪气的。”



    陈岩打过电话后很快听到一老一少的声音在走廊里传进来。



    “临床干久了,尤其是半夜被叫醒,总归会有起床气。当时不能表现出来,最后一定要落在心里,变成——班味儿。”



    “你不是要医院附近以后开什么店么?怎么着着就跑题了?简直比我这个老人家还要会打岔。”



    “老板,我不是正着呢么,您我牢骚多,我解释一句。”



    陈岩不知不觉抬,捻住络腮胡子,一根一根的捋着。



    罗教授和柴老板的关系亲近程度远超自己想象。



    这种对话模式像极了一个晚辈远行回家,陪着爷爷聊天,最近这段时间自己见到的事儿。



    清清淡淡,也没什么目的,就是闲聊,陪着老人家解闷。



    这



    “我看群里,浙医那面开了一溜的咖啡店,挨饿的时候牛马吃带着咖啡因的东西,据可以少吃饭,多干活。现在医生查房前都要去买咖啡,提神,牛马自费提供类似的东西。”



    “店面开的那么早?”



    “对啊,他们就是为了临床医生提供咖啡的。早晨点整,第一杯咖啡就出来了。据他们每天营业额60-0%都是早晨这段时间卖出去的。”



    “买的人,都是浙医的医生。”



    浙医,柴老板很多年没去过了,即便是去,他也不可能接触到这么细节的东西。



    “哦?量那么大么?我在咱家协和门口可没看见。”柴老道。



    “协和门口,地皮租金太贵了,回不来本钱都。2023年,浙熠咖啡全年卖出了36万杯饮品,日点单量达到200单。有主任医师一年在浙熠咖啡的消费金额就达到了上万元。”



    “这么多啊。”



    “它家老板好像和浙医的人有什么关系,刚刚开店,您猜第一笔大单是什么?”



    “e,工会那面的单子,员工过生日送咖啡?不对啊。”柴老板显得有些犹豫。



    “哈哈哈,老板,它家还卖各种烘焙的食物,就是蛋糕。员工过生日送的蛋糕,都是它家的。”



    “工会么,现在就知道发点东西,还不能用,每年都要交钱。”柴老也开始抱怨。



    着着,两人已经来到术间门口。



    陈岩一哆嗦,拽掉了一根络腮胡子,连忙躬身,“柴老,您来了。”



    “嗯,挺快,陈主任不错。”柴老板微笑,给了一个赞许的笑容。



    两人也不再浙医门口的咖啡店,更没继续聊那家店起家是因为每年保底都有几千个生日蛋糕。



    罗浩脚麻利,开始准备术前应用的东西。



    这次罗浩没有像往常一样避嫌,只是和内镜室负责术的医生耳语了几句,就去穿衣服、戴套开始做肠镜。



    “咦?螺号,你刚刚的那个好像是个谐音梗诶。”



    “啊?”罗浩刚要术,听老板这么,回头愣了下,但旋即眯起眼睛,“是啊,浙熠咖啡谐音浙一咖啡。”



    “熠则取自于诗经里的仓庚于飞,熠耀其羽。谐音,还有文化,不错。”柴老板道,“行了,就到这里,开始术吧。”



    这都什么?陈岩完全没听懂柴老板和罗浩罗教授之间的交流。



    肠镜下进去,罗浩一边和患者聊着天,一边盯着电视屏幕,看着四周的东西。



    因为没有充分清肠,肠道内可见散乱的粪便,但没人在意这些。



    “你的脸和身上的皮肤不一个颜色,脸应该是被晒过,假期和家里人去哪玩了?”



    “去的高原,看了布达拉宫。”患者回答道。



    “哦,那面好玩么?我听年轻人去了之后,白天再医院点滴,晚上捧着氧气筒去蹦迪。”



    捧着氧气筒蹦迪?!陈岩第一次听类似的事情。



    那不是作死呢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花样作死?高原反应,那可是高原反应诶。



    “我没有,跟着爸妈一起去的,他们不让。是让我看看那面的蓝天,净化一下心灵。”



    “有没有被净化啊。”



    “没有,尤其是我知道那面好多东西都是用人皮做的之后,心里面就有些反感。”



    “三观正确,不错不错。”罗浩忽然停住,“老板,您看。”



    患者肠道里,有一片白色。



    白色很淡,看起来像是黏附在肠道壁上的伪膜。



    “嗯,结合既往史看,应该是牛肉绦虫。”



    既往史?



    什么既往史?



    陈岩怔住。



    他身经百战,可以是老百姓能想象到的那种浑身经验的老医生、老专家。



    但罗浩和柴老相互之间的交流,他能听懂,但却不知道为什么。



    患者有得牛肉绦虫的既往史么?



    那块白色即便不是肠道内壁的伪膜,而是绦虫的话,猪肉绦虫也应该是最常见的吧。



    “柴老,怎么判断肠道内的寄生虫是牛肉绦虫呢?”陈岩弓腰,虚心请教。



    “罗博士刚才问了既往史,你没听到?”柴老板侧头看了陈岩一眼。



    “抱着氧气筒蹦迪?”陈岩脱口而出。



    “不是,陈主任。”罗浩接过话题,“绦虫您知道,雪域高原那面的牦牛干有一部分是生牦牛肉晒制而成的,可能会导致牛肉绦虫病。”



    “既然怀疑是绦虫,就要问问有没有去过那面。”



    “刚问过,去了,时间大概也能对得上。尤其是和老人一起去的,大概率会接触到当地的特产。下车照相买特产,这也是老年人的习惯。”



    “!!!”



    陈岩这回是真懵了,他转念一想,问道,“罗教授,为什么不是猪肉绦虫呢?”



    “猪肉的话,咱这面基本都是煮熟了吃的,患病的概率不大,并且市场有监测部门。虽然不多干活,但总归要做点什么的。”



    “罗博士,你别阴阳怪气的,怎么刚到临床没多久就学了这么多坏习惯。”柴老板斥道。



    “嗯嗯嗯。”罗浩乖巧的应道,他并没有操作,拿着钳子夹住绦虫,而是继续把肠镜往里面送。



    “生吃猪肉干,您没听过吧,陈主任。”



    原来是这样,陈岩也是有点懵,点了点头。



    “豆猪肉现在极少出现,我家那面养猪的要是出一次豆猪,都愁死。猪肉只能留下自家吃,省得浪费。”



    “”



    陈岩沉默,原来罗教授刚刚不是在闲聊,而是在询问既往史。



    虽然是诱导式提问,但人家有目的,一语中的,自己倒没什么可腹诽的。



    只是,罗教授为什么不取那个“伪膜”,而是继续下肠镜往里面走呢?



    不懂就问,陈岩和罗浩也没什么好含蓄的。



    “罗教授,你怎么不取绦虫呢?”



    “肠道绦虫的话得把头节打出来,要是拽断了的话,大概率会死灰复燃。”



    



    陈岩只开刀取过猪肉绦虫,次数也不多,相关的知识知道的少。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法。



    “咱这面很少见,雪区常见。我也是听夏老板的,真的亲取”



    毕竟患者没有全麻,罗浩的话了一半,剩下的不言而喻。



    “我看化验单里患者的嗜酸球不高啊。”



    “一般牛肉绦虫都不高,这一点和猪肉绦虫还是有细微的区别。”罗浩道。



    随着肠镜往里走,渐渐地来到了阑尾的位置。



    患者做过阑尾切除术,局部解剖结构有变化,没有看见阑尾腔。



    但断断续续的白色“伪膜”到此为止。



    “老板,果然是钻到阑尾切除的位置,难怪右下腹疼痛。”罗浩道。



    “哥哥,那是什么?”患者问道。



    “是绦虫,一种寄生虫。它钻在你从前做阑尾切除术的缝合口的位置,所以你一直觉得右下腹疼痛。”



    “没有憩室,考虑是碰巧。”柴老板淡淡道,“取出来做化验吧,用两天药也就好了。”



    “诶。”



    罗浩乖巧的应了一句,随后开始用钳子在回盲部轻轻点了一下。



    陈岩知道“点”这一下肯定有法,罗浩罗教授刚要把绦虫的头节“敲”出来,没想到是真的“敲”出来。



    敲了一下后,白色开始蠕动,罗浩操作着里的肠镜钳子一把夹住一片白色的“伪膜”。



    随后肠镜一点点往后退,镜头下可以看见白色“伪膜”是连续的。



    之所以下镜子的时候看着不连续,是因为有一部分“伪膜”和肠道贴合严密,看起来就像是一体,肉眼很难观测到绦虫与肠道壁的区别。



    随着肠镜不断往外走,陈岩的渐渐摸到了胸口。



    他现在已经确定自己看错了,的确是绦虫,不是伪膜。



    只是绦虫有点长,罗浩的肠镜已经往外走了一段距离,虫子的躯体还在不断地被揭起来。



    这也太长了吧。



    陈岩见过最长的猪肉绦虫也就0-20,当时取出来一条将近20的绦虫,还拍照留念来着。



    可眼前这个牛肉绦虫,目测至少50,而且还在蔓延。



    “怎么会这么长!”陈岩一边捻着护心毛,一边喃喃自语。



    “绦虫最长的大约00-20,我见过一条大概50的绦虫,只可惜那次是在下级医院,忘了,护士直接给丢了,没留下临床资料,做不得数。”柴老板有些遗憾的道。



    “这个我估计有90-00左右。老板,是雪区的牛肉绦虫都这么长么?”



    “也不是,应该是凑巧了。”



    罗浩在闲聊,但他的速并没有减缓,把牛肉绦虫给“薅”出来。



    一天完完整整的牛肉绦虫出现在眼前。



    “麻烦铺个蓝单子。”罗浩道。



    护士马上遵照医嘱在地上铺了一条蓝色的无菌单,罗浩随后把牛肉绦虫放在上面,并且摆直,以便柴老观看。



    就像是罗浩预期的那样,牛肉绦虫大约长00左右。



    “回去多吃点生南瓜子。”罗浩一边摆牛肉绦虫,一边道。



    “哥哥,你在跟我话?”患者探头探脑的看自己身体里薅出来的虫子,听罗浩生南瓜子,疑惑的问道。



    “嗯,是跟你,也是跟陈主任。”



    “生南瓜子能治疗寄生虫,这是真的?”陈岩愣愣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中药的驱虫药里基本都有生南瓜子这味药。还有槟榔,但这玩意副作用太大,一女孩吃槟榔也不好,还是算了。”



    柴老板对罗浩的医嘱就像是没听到一样,拿出开始照相。



    一米长的牛肉绦虫极其罕见,哪怕是柴老板也很少见过。



    “这条虫子,罗博士,你看好了。”柴老板道,“做完化验检查后,处理后全须全尾的送去协和。”



    “老板,我家医大”



    “什么你家医大,你还没去92呢,就不把协和当家了?!留照片,做ppt,标本肯定要保存在协和医学院。你家医大,你家医大,你特么生是协和的人,死是协和的死人!”



    柴老板话斩钉截铁,根本不容商量。



    罗浩也就是随便一,马上把这事儿应了下来。



    陈岩清楚这是要作为临床标本,以后讲给学生门听。在这个故事里,或许还有自己作为背景出现。



    只是这个背景不是那么光彩。



    但谁又能想到呢?



    自己以为患者是装病,心理行为,没想到竟然在肠道里取出来一条一米长的牛肉绦虫。



    “陈主任,我去和患者家属交代了?”罗浩礼貌客气的征求陈岩的意见。



    但结合刚刚罗浩和柴老板之间的聊天内容,陈岩不难发现从现在开始,这条牛肉绦虫就变成了罗浩的宝贝,应该不会离开他的视野。



    老板交代的事情要不打折扣的完成,罗教授从来不自以为是。



    自己下的医生要是有这觉悟,那该有多好,陈岩有些惋惜。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只不过是处理残局。



    患者做的是普通肠镜,下来连休息都不用,蹦蹦跳跳的就要走。



    但她还是被陈岩硬压在轮椅上推出去。



    毕竟做了一台术,要有术后患者的觉悟。



    “柴老,您看术后用什么药比较合适?”陈岩还是“虚心”和柴老板求教。



    “抗炎之类的治疗要给几天,左右不差这点时间。另外,罗博士的生南瓜子要给,再加上口服三天硫酸镁。另外,槟榔也吃一段时间,姑娘又不抽烟,治病么,罗博士想多了。



    三天,也不会成瘾,吃!”



    “好好好,是生南瓜子+槟榔+硫酸镁联合用药。”陈岩重复了一遍。



    记忆中,三十年前上学的时候,寄生虫课,老师好像过这种治疗。



    只是一直没有用过,今儿是柴老指导用药,陈岩仿佛回到若干年前,变成坐在教室里听课的学生。



    陈岩打起精神,把这个药方都记了下来。



    “是罗博士的法好,一般来讲绦虫只能取出左右的结片。”柴老解释道。



    “?!”陈岩愕然。



    “这么讲吧,南瓜子和槟郎分段作用虫子的,一个作用前段,一个作用后段,让虫子麻痹,再加上硫酸镁一泻就拉出来了。”



    “当然,按照罗博士的术来看,应该不要这么麻烦,但还是谨慎一点,给几天。”



    “好好好。”陈岩连连点头答应。



    “以后遇到类似的患者,也可以用这套组合用药。原理类似,只是现在寄生虫病比较罕见,临床医生差不多都还给老师喽。”



    柴老笑了笑,陈岩感觉心口一阵疼,好像刚才自己又薅掉了一撮护心毛。



    患者,只是凑巧让柴老板掌了一眼,没想到就掌出事了,老先生给了确定诊断,还让罗教授把绦虫完完整整的给取出来。



    把患者送回去,罗浩和柴老板也离开回去看云台术。



    陈岩该要的都要到了,有了和柴老的合影,又解决了一个诊断失误的患者。



    一切,堪称完美。



    “咚咚咚”



    就在陈岩欣赏自己和柴老的合影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没等陈岩话,内镜室石主任推门进来。



    “罗教授呢?”



    “啊?”



    “虫子呢!”



    “”



    陈岩见急吼吼的石主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就是一条虫子,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陈岩道,“罗给取出来了,虫子么,柴老要全须全尾的送回协和,以后教学用。”



    “他们人呢?”



    “你着什么急,来,坐下。”



    石主任犹豫了一下,但理智还是战胜了情绪。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过去,罗大概会敷衍自己几句,毕竟陪柴老板更重要。



    想明白后,石主任深深叹了口气。



    “你这是怎么了,石主任?”



    “唉,别提了。”石主任道,“你不懂。”



    我不懂?!



    陈岩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跟狸主任遇到了野狗似的。



    “是真的,我取过寄生虫,但从来都没取过完整的,寄生虫怎么讲呢,用吹弹可破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稍微一用力,寄生虫就被拉扯断,从来没有全须全尾被取出来过。至少,我做不到。”



    “呃,你寄生虫吹弹可破简直太恶心了,换个形容词。”陈岩鄙夷道。



    “豆腐上雕花?反正那玩意节段和节段之间连接的特别脆,稍微一用力就断开,只能一片一片往出取。”



    “!!!”



    陈岩都是用打开后弄的,没想到罗教授行有余力的术下,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多的内容。



    “我就是想看看,跟罗求教一下该怎么术,取寄生虫的时候该怎么弄。”石主任叹了口气,“我今天有事儿,把那面的事情全扔下回来看一眼。”



    “虫子,你应该是看不到了,罗应该已经用福尔马林浸泡。柴老板要的,罗肯定怕你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陈岩笑眯眯的道。



    “啊?我不会啊。”



    “那也不行,刚刚罗教授就了一句我家医大,柴老板直接骂了脏话,把罗教授骂的狗血喷头。”



    到这里,陈岩恍惚想到柴老板——生是协和的人,死是协和的死人。



    一时间心驰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