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就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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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的路,瑰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只知道眼前始终模糊一片。

    他甚至不知道是她一直在身前牵着,避开了很多路上险境。

    山脚下,这对兄妹被三教祖师拦下。

    最终的结局,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名神道共主踩云作阶,步步登天。

    至圣先师看向白衣女子,感慨道:“想不到最后竟是你留下来陪他。”

    瑰清和这位儒家至圣没有什么好聊的,而是看向身旁的道祖,问道:“之前你要找他做莲花洞天的春官?”

    “当然。”老人抠了抠耳朵,吹一口气,漫不经心道:“知道原因?”

    瑰清面无表情道:“春官一职形同虚设,有无皆可。但是莲花洞天情况特殊,无论再怎么坚持,终究有一天会陆沉大地,那么数十万修士该何去何从?但若有一国之君担任春官,就有能力保证他们的安居。毕竟偌大一个王朝,划分出一块相对较好的福地来养这些修士,不过是龙背上割一块肉的事。”

    “你不是主张出世吗?怎么又想和世俗王朝扯上关系?”佛子哑口问道。

    道祖冷笑一声,针锋相对:“不然怎么办?你们佛家大讲善心,讲慈悲为怀,要不划分出一块福地给我们?”

    佛子低头轻念一声阿弥陀佛,道:“施主贪欲太重。”

    道祖笑呵呵骂了一句,但是没出声音。而夹在二人中间的至圣先师大概是猜出来了,一向最讲礼数的他估计感到了不适,皱起眉头。

    瑰清扬了扬下颚,像是在进行一场谈判,道:“我大靖王朝可以帮你收留那些居无定所的修士,但这前提是,春官不再是虚职,至少在莲花洞天要具有实权,而且三年之内,他必须十二境。”

    “他?三年十二境?”老人瞥了眼浑浑噩噩的男人,摇头道:“简直天方夜谭。”

    “什么春官,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当。”

    男人终于话了,走到瑰清前面,面朝三位祖师,深深鞠躬致歉。

    “对不起。”

    至圣先师踏前一步,微微扶住他,笑道:“先不管别人,最基本的,对得起自己。你也不用自责,其实神道重塑本就是定居,只不过是我们这些老的想挣扎一下罢了。”

    佛子点头道:“未必是最坏的结果。”

    瑰流愣住了,“此话何解?”

    至圣先师微笑不语。佛子也闭口不答。

    唯有道祖,一副“你来问我,我知道”的表情。

    瑰流也就顺水推舟,问道:“敢问道祖,未必是最坏的结果,此言何解?”

    “是神道共主是带着人性飞升的,从这点来看,即便天道重塑,人间也有与之斡旋的余地。相反,如果留下来的是神道共主,飞升的是酆都之主,也就是你妹妹,这恐怕就是最坏的结果了。神道共主可以人神合一,二者皆有。但是酆都之主,本就是生于混沌的酆都,故而无法保留人性,故而对人间更具威胁。”

    瑰流深吸一口气,似是胸有怒气,用力抓起瑰清的皓腕,冷声道:“诸位祖师,先一步失陪。”

    男人力气极大,瑰清就像只鸡崽被他拽着走。在一处无人的荒草径,男人顿住脚步。

    “瑰清,我到底是不是你哥哥。”

    “是。”她平静道。

    “妹妹是不是应该听哥哥的话?”

    “是。”她语气温驯。

    “我瞳孔灌血,什么也看不清,拼命喊你回来,可你呢?”

    望着他的背影,她不言不语。

    男人颤抖不止,缓缓转过身,看着自己妹妹的脸庞,狠心一咬牙,猛地抬起掌。

    瑰清没有躲,她早就猜到他会这样做。

    他真的狠心下了,如果秦芳看到这一幕,哪怕将他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只听一声清脆,而后,她下意识捂住脸颊,感觉火辣辣的疼。

    ()(e)  这是男人从到大第一次对她动。

    看着她鲜红欲滴的脸颊,男人不知所措,眼泪不知不觉涌了出来,最后双抱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像个丧家犬。

    他是真的怕,从怕到大,怕他身边的亲人会因为他自己而被迫离去。陈璐瑶,他的宫女,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被吴佩弦逼死。

    南下一路游历,他拼了命才勉强保住了身边的丫鬟,重毒久病的桃枝,深陷必死之局的轻雪,杀身份被娘亲揭露的金栀。

    因为从到大见过了太多分别,所以他像个心翼翼保护玩具的孩子,即便有时候段幼稚,有时候段过激,因为分别于他而言,是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所以在飞升台上,他咆哮,怒吼,眼睁睁看着自己妹妹愈行愈远,仿佛一个陌生人。那时的他目眦欲裂,感觉心都要炸开了。

    差点没能承受住这场生命之痛,他能不生气?

    哪怕是把她关个三年五年,也难解他心头之怒。

    可刚才,仅仅打了她一个耳光,他的心就开始发软,怎么也抬不起来,坠到疼痛万分。

    秦芳从就教他家和万事兴,当哥哥的,不能欺负妹妹。当男人的,更不能伸打女人。

    所以打完耳光的那一刻,他才那么的不知所措,又想起自己遭遇的委屈和痛苦,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爆发,嚎啕大哭。

    白衣女子在他面前蹲下,双托起他的脸颊,眼神温柔。

    “我不是什么酆都之主,我只是你的妹妹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他的时的眼神渐渐褪去了冷漠和无情?

    瑰流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无情总似有情。

    而最有情的那个人,其实最无情。

    在王姒之和瑰清之中,瑰流为何选择了后者?

    王姒之既也有留下之意,为何不自己选择留下,而是让瑰流去选择?

    因为前者是一种宽容,后者是一种逼迫。

    她做不到宽容逼死自己亲爹的瑰家,而且她也要让瑰流体会一次啮心噬骨的选择。

    一个是最爱的女人,一个是亲妹妹,只有一个能够留下。

    就好像她,一个是被逼死亲爹,一个是他最爱的男人,选择一方就注定背叛另一方。

    最终他选择了站在家庭,背叛爱情。

    顺从他的选择,她也就背叛爱情,站在家庭。

    可难道他不爱她吗?难道她也不爱他吗?

    为何会有个青衣女子会瞬间眼泪崩溃,泪洒转身,为何会有个男人下山的时候,眼前始终模糊不清。

    两个人相互喜欢,是缘分。但是相互喜欢,不意味着一定是天造地设,不代表一定能够在一起。

    世上安得双全法?所以才有人立下宏愿,“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自此之后,她是陌生的神道共主。他是世俗王朝的皇帝。

    不管是悬殊的身份,还是彻底的放弃,都意味二人已经再无纠葛。

    仙船上,一行人都亲眼看见了神道共主煌煌飞升之景,无论结果如何,这一次大奉之行算是结束了。

    大奉本土人氏的女孩也看见了宛如仙女登天的那幕,好奇问向身边脾气最好的莲花冠道人,“看见刚才没有?我怎么看见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姐姐踩着云朵上了天!”

    莲花冠道人微笑道:“那是藏在云后的阶梯,青坟山高的很。”

    “可是明明还有一段距离嘛。”女孩伸出,指着青坟山巅和蔚蓝天空隔开的那一段。

    “那是你看不见。有些东西,眼见为虚,心见为实。”

    女孩哦了一声,半信半疑,大概是觉得无聊,便跑开了。

    ()(e)  莲花冠道人再也不遮掩愁容,重重叹气。

    不是因为神道共主飞升,而是因为自家莲花洞天的春官一职,还没有选定下来。

    师父老人家的意思,就是必须要这位大靖太子,方才还传音过来,让自己再多叨叨几遍。

    但是这位太子殿下的秉性,他可比师父老人家清楚,只要是这位太子不想做的事,无论怎么谈,都没有斡旋争取的余地。

    突然,女孩大叫一声,向船外某处招。

    莲花冠道人被吓了一大跳,连忙看去,还以为是丫头出了什么事,结果是那对兄妹回来了。

    只是模样有些凄惨。

    男人一身血迹,这没什么好的,要是不带伤回来才是怪哉。

    但是女人脸上怎么鲜红一片,就好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瑰清没有登船。

    不言而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既然此事已了,这些本应八竿子打不到的人也没有理由聚在一起了。

    瑰流登上甲板,把丫头高高抱起,放在自己身后,然后眼神充满清澈的感激,朝众人抱拳行礼:“蒙受诸位这些日陪伴,此事已了,后会有期。”

    青衫剑魁,莲花冠道人,姚眺,南诏公主,回以礼数。

    “最多半年,我在大靖王朝等你南诏气运。”

    瑰流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这个表情出卖了他,姚眺眯起眼,冷笑道:“你不会忘了吧?”

    瑰流打死也不能承认,只能赖着脸皮嘴硬道:“我怎么可能忘?我是错愕,你竟然不打算待在我身边监督我,就这么相信我?”

    姚眺轻声道:“因为你,不是那种食言的人。当然,如果你没能做到,我也不怪你。曾经有个老妇告诉我,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不是与活人听,而是讲给死人听的。起初不觉深意,现在想想,的确如此。”

    姚眺不知道,他一句无心之言,如针刺要穴,瑰流心痛不止。

    南诏公主和你姚眺就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给老子好好活着,滚他娘的不能同生,那便共死。

    瑰流向后看了一眼,白衣女子微微颔首点头。

    “姚眺,等我。”

    诛仙剑瞬间出鞘,刹那,剑气满人间。

    姚眺愣了愣,眼神炙热,“可行?”

    瑰流笑道:“我一个人不行,加上她呢?”

    白衣女子瑰清,在摒弃神性之后,亦是人性的巅峰,十二境。而且不同于瑰流是凭靠大隋气运,境界转瞬即逝。她是十二境,就是板上钉钉的十二境。

    永霜十六年的春暮时分,大奉京城毫无征兆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一袭青衣浑身浴血,犹入无人之境,大破十八万禁军,从京城外一直闯进宫城。

    最后来到那身崭新龙袍的男人面前。

    一袭白衣的女子,帮他守在大殿门口,殿外是漆黑如潮水的几万铁甲。

    他没有杀这位大奉叛军的首领,当面开始翻看桌上数量惊人的亡国玉玺。

    男人一个一个翻看底座铭文,心里默默祈祷。

    终于,他找到了南诏亡国那年新铸的玉玺。

    而后他一挥,所有玉玺都消失不见。

    “任何亡国玉玺,都不应该作为炫耀的战功。何况,你只是坐享其成的叛军。”

    殿外大雪渐停,血流成河。

    青衣男人转身离去,的最后一句话让这位好大喜功的叛军皇帝感到双腿发软。

    那句话是:“我们沙场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