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男孩女孩一夜长大(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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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明明刚刚还只是和约书亚牵着做出约定。

    但下一刻,巨大的火球就点亮了帕亚的上空!

    火球转瞬炸开,如烟花四散,但那火焰像是粘稠的液体,附着在任何东西上面,直到它们烧无可烧。

    燃烧的支撑是魔力!

    谁会有这么多的魔力?

    没有会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尖锐刺耳的撞击声接连响起。

    巨大的蜈蚣在古老的帕亚城里面横冲直撞,那些精巧古老的石头碉房像是积木一样成片的倒下。

    身后的训练营地传来了纷乱的呐喊声。

    骑士们一边穿上轻甲,一边蜂拥着跑出去。

    “大公的旨意,搜罗妇女和孩子,优先是孩子,把他们送到大公府邸的地窖,留一队人安排能动的平民救人,大公已经用通讯魔导具向王国求援了!”

    “其他人一起去军械库!我们还有黑塔的魔导炮和卷轴!”

    “快快快!”

    “这有两个孩子!”

    “带走!带走!”

    “”

    诺玛和约书亚被裹挟在人流中,很快就和其他惊恐的孩子混合在一起。

    高空之上,腐败邪能安静的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帕亚城,随摄来大片的牛羊。

    他浑身魔气鼓荡,那些牛羊被四散丢入帕亚城中,落地之时,就已经变换成了临时的魔兽。

    它们会不分敌我的厮杀眼前的一切生命,直到自己再也不能行动为止。

    这是他的拿好戏。

    百足具杀在摧毁完城内的主要建筑和道路后,就撞塌城门,围绕着城郭,舒展自己的肢节,若是有人侥幸逃出,那么立刻就会被他锋锐的身体碾碎。

    自己的任务是破城,而一个不留的高效屠杀则是腐败邪能的擅长的。

    诺玛睁大眼睛看向面前这一幕幕。

    惊恐的表情无法控制的爬上她的脸庞。

    眼前的一幕幕宛如人间炼狱。

    多少人还未睡醒就已经死去了?

    多少人在被癫狂的魔兽开肠破肚?

    多少人尖叫的着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但最终只是化作一捧焦炭?

    诺玛胆战心惊的看着。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约书亚。

    少年的刘海被火焰的热浪掀开,那双透彻的眼睛中映射着这场毁灭帕亚的大火。

    他目光呆滞,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只是眼泪在默不作声的流淌。

    “啊-!”

    突然,他发出了短促的声音。

    诺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只巨大的牦牛,浑身缭绕着大火,白色的毛发被烧焦,却不管不顾,只是红着眼践踏火中残存的人们。

    是奥森家的牦牛。

    诺玛将男孩的脑袋掰过来,但男孩的眼睛却依然死死的盯着那只牦牛魔兽。

    “没事的,我的护符很厉害,爷爷不会出事的”

    这拙劣的谎话连她自己都骗不过,但却是此时她唯一能为男孩做的。

    远处,措姆娜迦峰传来隆隆的巨响。

    雪崩了?不,是斯图!

    他用地动术引发了措姆娜迦峰的雪崩,一条黄色的泥龙正乘着翻滚的雪流抵达战场,这是他能想到最快的方法。

    转瞬间,他抵达了帕亚城的外,灰袍湿透,沾满泥水,盯着城内的人间炼狱怒目圆瞪,但还未等到他施展大魔术破开百足具杀的封锁。

    那身破烂的黑袍就从容不迫的落在了他的身前。

    没有任何言语,斯图没有拖延的时间,率先出。

    数百根地刺瞬间撕裂大地,从四面八方包围向腐败邪能。

    那些地刺密布每一处空间,任何一根都可以将肉体贯穿或者捻为肉沫。

    但可惜,腐败邪能宛如随波而动的浮萍,游刃有余的闪躲开每一根地刺。

    他口中诵念着,地刺的中间就开出黑色的荆棘花朵,它们汲取着其中的魔力,转瞬之间就将之崩解为尘土,势不可挡的地刺随风消散。

    而拖延的这一段时间,斯图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大魔术深沉泥渊。

    以他为中心,整个帕亚城的外围变成了深渊泥潭,百足具杀无处凭依,只得陷入泥浆之内。

    巨大的蜈蚣拼命挣扎,带起滔天泥浪,但却只是越陷越深。

    最终沉没在其中。

    斯图连续翻动着中的魔法书。

    嘴中发出高速咏唱。

    术式变奏,间隙之狭!

    百足具杀被彻底埋藏,封印到了地下。

    斯图面色苍白,颤抖着给自己喂下魔药,准备抓紧时间应对另一个更棘的存在,那个黑塔的叛徒。

    但下一刻,却发现自己喝下去的魔药居然漏了?点点滴滴,撒到了自己的灰袍上。

    正疑惑间,却发现自己脑袋开始不受控制的倾倒。

    啊,原来是自己的脑袋飞起来了。

    脖子喷涌而出的血柱,这是斯图见到的最后一幅画面。

    腐败邪能挥间,招来了这颗死不瞑目的脑袋,久久的盯着他蕴含着智慧的皱纹观察。

    十几分钟后,巨大的蜈蚣破土而出,在浑圆的月亮下,自由的展示自己的钢铁身躯,发出嘶嘶的尖叫。

    他要将那个老头的尸体尽数咬碎吞下!

    但还未靠近斯图的尸体,就被腐败邪能挥拦下了。

    蜈蚣的脑袋上的硬壳打开,一个人形的肉瘤从中挤出来,用血肉模糊的脸盯着漂浮如同幽灵的黑袍。

    尖锐的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从黑袍下面传来,声音竟是有些伤感。

    ()(e)  “斯图,他擅长大地魔术,当时也是我建议他来帕亚完成自己的课题”

    “如果深沉泥渊后面接的是大地颤裂,那么即使是你,也要好几年时间来恢复因为地裂而崩断的身体吧。”

    然后他将脑袋转向帕亚城。

    “那些幸存者让他选择了更保守的打法,而不敢竭尽全力。”

    随后,他又招来斯图的身体。

    远远的飘向那座黑塔,将斯图的尸首放到门口,轻松的施展魔术,将象征真理的黑塔推倒,让它成为这位传奇大导师的坟墓。

    “可惜,再也见不到这个世界上最登峰造极的大地魔法了”

    腐败邪能低声道,像是在吊念至交好友。

    百足具杀撇了撇嘴,将柔软的肉瘤缩回甲壳。

    他对这位同僚的虚伪和惺惺作态万分鄙夷,但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游动着身躯,他回到城墙之外,看着里面的蝼蚁拼死挣扎,偶尔出碾死一两个跳得欢的。

    从雪崩之后,诺玛就感受到了魔力的乱流,接连不断的大魔术在城外释放,巨大的蜈蚣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但随着一阵诡异的魔力波动,一切都归于死一般的平静了。

    她猛地抬头,呆呆的望向城外,在冲天的火光中,那座本该屹立千年的黑塔应声倒下。

    斯图死了,老人向她告别时,挥再见的背影仿佛还历历在目。

    但他已经死了。

    将视线移回到当下,他们已经抵达到了大公的府邸。

    那座不合时宜的宫殿在百足具杀的第一波攻击中就被推平了。

    帕亚大公的腿被石柱压断,却身披牛皮甲胄,在仆人的帮助下,把自己绑到了一匹雄健的黑牦牛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陆续的送入地窖的孩子们。

    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那些腰负弯刀,头悬长辫的马刀客。

    哈哈大笑一声!

    “今日吾死,亦为帕亚王,尔等皆为帕亚刀客!而非大公与骑士,如此甚好!”

    罢,帕亚王用刀背抽了一下黑牦牛的大腿,大笑着冲入魔兽火海。

    火光血影,有死无生。

    这是诺玛第一次见到帕亚王,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帕亚王。

    随后,她就被后面的人推搡着送入地窖的入口。

    “还有孩在路上!”

    “地窖装不下了!”

    “最后一次,求求你们了,呜呜”

    简单的几句争吵,上面又递过来几个婴孩,其中一个传到了诺玛的怀里。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最后一批了。

    轰隆——

    巨大的石门被放下,上面又移来了岩石堵住入口。

    看来这是真正的最后一批了

    地窖里面陷入黑暗,过了一会儿,火把被点亮。

    照亮一张张惊惧又稚嫩的脸。

    那座不合时宜的宫殿之下居然藏了一座这么大的地窖。

    足够藏下这么多孩子的地窖。

    过了一会儿,有孩子受不了火把的煤烟味,不停咳嗽。

    火把又被熄灭。

    黑暗再次席卷了这些孩子。

    偶然有婴儿的啼哭,但很快就会被稍大一些的孩子安抚下去。

    除此之外,一切都归附于黑暗与安静。

    大地偶尔传来震动,抖落大片的尘土,地面之上不时传来嘶吼,魔兽和人的都有。

    所有孩子都静默无言。

    他们在长大,一夜之间长大。

    诺玛麻木的轻轻的晃着中的婴儿。

    万幸婴儿不吵不闹。

    她的脑中已经什么都不想了,也什么都想不到。

    突然,有一只冰冷的捏住了她。

    是约书亚的。

    眼泪又开始自己留下来。

    “呜——”

    但低泣还未开始,就被约书亚捂住了。

    她明白了约书亚的意思。

    不能哭,现在哭,大家都会哭的。

    所有人都在默默忍耐和等待着。

    等待什么?救援?还是魔兽?

    谁也不知道。

    百足具杀无聊的切断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刀客,痛快的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东边已经蒙蒙亮,屠杀已经接近一整晚了。

    老实剩下的都是些女人孩子,他实在没有什么动的欲望。

    他回头看了一眼腐败邪能。

    从解决掉那个巫师后,他就坐在那里看着东边,想起来了就再往城里扔一些改造魔兽。

    王国不会有支援的,他们现在正在为了抢夺北疆防线而忙的焦头烂额。

    八败命中的上三命都在那里,还有无穷无尽的魔王军。

    至于其他的三个,则是派到了神恩城。

    不会有人支援帕亚,所以他才看起来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百足具杀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真装。

    老实,他并不觉得会有“勇者”这种东西。

    但是腐败邪能却频繁的向陛下谏言,一定要重视末代贤者巴耶克的预言。

    他自己被贤者折磨一生,穷其一生努力却无法成为贤者,最后背叛黑塔,投入陛下的麾下。

    现如今成了魔族,却还是深深为贤者所困。

    这个人的一生都在执念这个,嘛,自己也没什么好的。

    算了,我亲自费些力,快点杀完这些可怜的人,提前回去复命吧。

    ()(e)  他重新游入一片狼藉的帕亚城,寻找着那些躲起来的老鼠。

    这里有两个,唔,三个,啊,这边也有一个。

    他的肢节准确的刺穿那些挣扎了一晚上,疲惫求生的人们。

    唔,前面好像是老鼠窝啊。

    蜈蚣围绕着帕亚大公的废墟宅邸。

    默默期待着下面有多少人。

    三十个?四十个?

    要是突破五十个,我就把他们作为早餐吧。

    他迫不及待的挥动身躯,甩开入口的巨石,像是掷出一颗石子。

    锐利的足刀插入厚重的石门之中,几下将之切烂,然后将头部送入其中,打算仔细数一数。

    上面的巨大的动静将那些惊惧一夜,昏昏欲睡的孩子们惊醒。

    所有人都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泣声此起彼伏。

    诺玛也不例外,她伸想要抓住约书亚。

    希望能在和他的亲吻中死去。

    这是她想了一晚,自己最幸福的结果。

    但黑暗中却摸不到约书亚的。

    “约书亚!”

    诺玛惊恐起身的大叫,寻找男孩的身影。

    石门被撕开,外面朦朦的射入漆黑的地窖。

    微微的照亮了入口的最前面,那是一个黑发的男孩儿,双拖着一柄比他还高的长剑,面色平静的看向那颗巨大狰狞的脑袋。

    少年的泪已经流干,看上去也疲惫不堪,嘴唇苍白,却出来巨变至今的第一句话。

    “抱歉,我身后有好多人。”

    着,他拖动长剑奔跑,越跑越快,身上开始弥漫洁白的光。

    那是女神的光!

    她正在将视线和力量投入这个男孩!

    男孩拖动长剑,高高跃起,洁白的光弥漫的剑锋。

    唰!

    粗大的光柱从剑尖迸射而出。

    “嘶————”

    那是百足具杀的嘶吼。

    那柱剑光轻易的洞穿了他坚不可摧的装甲,再洞穿了里面的真身,最后再划过天空,久久不曾消散。

    一具少了半个脑袋,只剩下锐利口器的巨大蜈蚣在城市的废墟中翻滚,嘶吼。

    尾巴横扫,截断三分之一的城墙。

    远处的黑塔废墟。

    在见到那到光柱的一瞬间,腐败邪能捏碎了魔王的信印,并且快速起身向着远处狼狈飞遁。

    极北之地的魔王宫,一道黑色的光柱横空出世。

    黑色,比夜晚更深沉的黑色横贯天空,转眼飞过了已经沦陷的神恩城,越过了已经白热化的北疆防线。

    最终,这股力量降临到了古老又无人问津的帕亚。

    黑暗,混乱,恐惧,战栗,怪诞,荒谬,疯狂,压抑

    无可匹敌!

    帕亚被磨平了,百足具杀也好,帕亚古城也好,整个帕亚消失不见。

    巨大的振颤引发连锁作用,措姆娜迦峰倾倒,这座万年不化的雪峰被冲击的余波折断。

    一切都被掩埋。

    那些可爱的人们,独特的碉房,成群的牛羊,马刀客,斜辫子

    一切都被掩藏。

    王国,亚鲁诺平原。

    银光闪过,一群身穿皮袄的孩子们突然出现在这片离王都不远的草原。

    在女神借约书亚的身体展现力量时。

    贤者巴耶克的瓦片,它轻易突破了斯图留下的信封封印,漂浮在诺玛的面前。

    下一个瞬间,地窖里的所有人都被传送到了这里。

    上面真的铭刻了空间阵,诺玛怔怔的捏住瓦片。

    将它贴近胸口,庆幸的泪水淌个不停。

    太好了,贤者大人的预言是正确的,勇者也好,传送阵也好。

    瓦片却并未消散,它轻轻的留下了一段信息进入诺玛的脑中。

    一瞬间,诺玛恍然大悟。

    贤者早就知晓勇者将会在何处出世。

    但是碍于魔王的强大,他只能在许多地方留下模棱两可的预言,这样魔王军不会倾尽全力碾碎那一处。

    同时,为了预防那些未确定的叛徒,他给奥术法典留下了锁。

    现如今,开锁的钥匙正在诺玛的中

    巴耶克精通预言和喜欢旅游。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诺玛艰难的站起来,她走到前方,定定的站着的约书亚身边边。

    长剑被他插入到松软的泥土里,他双撑在剑镡上,目光看向西北的方向,那里是帕亚的方向。

    男孩面无表情的脸上在看到诺玛时露出了疲惫的笑。

    诺玛心疼的抱住约书亚:“约束亚,一切都结束了,现在可以哭了。”

    “不,诺玛,我不会再哭了。”

    约书亚摇摇头,他看向远方升起的一线太阳,今早的第一缕风吹过他的辫子。

    “不好意思啦,诺玛,我长大啦!”

    他摸了摸诺玛的脑袋,轻轻的笑笑。

    远处,王都的大圣堂发出一道道金色的光晕。

    那是圣女在汇聚和引导大家对女神的信仰,这波纹一阵阵的弥散开来,向着北疆防线前进。

    它会帮助人类守住防线的。

    金色的波纹荡过草原上的男孩和女孩。

    “这样啊,约书亚,你长大啦。”

    诺玛的眼眶开始汇聚泪水,那是什么味道的泪水。

    她不知道。

    她只觉得既开心,又悲伤。

    约书亚长大了,她也该长大了。

    男孩女孩,一夜之间长大。